外人都道戚小王爺不知天高地厚。奉旨成婚的第二日，迫不及待就納了妾。
一半人等著看將軍夫人的笑話。另一半人等著看小妾的下場。很不巧，我就是那個小妾。
1我是個外室女。因著這個身份我從出生就備受鄙夷，連帶著我那難產(chǎn)而死的娘，
什么污言穢語我都聽過。沒了娘，我被接回了白家。我本來叫白小梨，
因為爹每次來見娘的時候都會帶梨?？砂准艺f這個名兒太小氣，上不得他們太師家的牌面，
所以給我改了名字，白瑛。靠著爹對娘的掛念，尚且能過幾分日子?？刹胚M(jìn)白府一年，
爹就沒了。我這個庶子的外室女，連個倚仗也沒了。府中有還有好幾個姊妹，
可她們對我從來都瞧不上，待我連她們身邊的大丫鬟都不如。爹死后不到一月，
我身著孝服跪在靈堂，不知哪兒來的野貓沖進(jìn)來撞倒了案臺上的一眾牌位，
還將中央的香爐打翻在地。我從驚懼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白落梅已經(jīng)帶著小廝站在我的面前。
白落梅是我的長姐，我爹的長女。她說我不敬先人。沒人聽我的解釋，
他們隨意扯著我的衣裳將我?guī)У搅俗婺父??！澳憧芍e？”我倔強地昂頭看向她，
我想說是白落梅討厭我，因為她覺得我娘搶了她娘的夫君。我也想說那些東西不是我打翻的，
是有野貓?？晌乙痪湓挍]說出來。我知道說與不說，得來的都只有訓(xùn)斥。最終我被禁足屋內(nèi)，
祖母讓我好好反省，等我何時知錯，再給我飯吃。2那天晚上白家家主，
也就是當(dāng)朝太師白遠(yuǎn)山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封圣旨?；实圪n婚，
指明讓白家嫡女與戚將軍之子擇日完婚。我聽過戚將軍的名號，他是我朝最英勇的將軍，
在他擊退倭寇正要凱旋的時候，突發(fā)癔癥死在了塞外。圣上給他追封了王爺之位，
特許他唯一的兒子，戚無寒承襲了爵位。可戚小王爺，卻是個紈绔。圣上的意思誰人都知，
白家如今位高權(quán)重，若是不出意外，白家女進(jìn)后宮便是首，可上頭不愿看到外戚獨大。
與無實權(quán)的戚無寒成婚，兩全其美。白家只有一位嫡女，叫白清霜。
第二日一早我就被放了出來，因為家主說要見我和白落梅。來了后我才知道，
白遠(yuǎn)山準(zhǔn)備另選女子送入后宮。我與白落梅是他的首選，如若想在后宮長穩(wěn)，
還需得倚仗母家，運氣好真得了寵，也撼動不了他的地位?！熬吐涿钒?。”我與她相比，
誰更合適一目了然。白落梅自小跟著白清霜受教導(dǎo)，琴棋書畫樣樣都學(xué)，
拿出去也不會辱沒白家名聲。而我，白遠(yuǎn)山只是看了看我，就作罷了。
我想白落梅進(jìn)宮也挺好，少了一個總是捉弄我的人。3怕生變故，
不過十日白家就準(zhǔn)備將人送進(jìn)宮。白落梅待嫁的這些天，都很少找我麻煩。我樂得自在。
要入宮做娘娘的人，的確沒必要與我多見識。但入宮前夕，家主又改了決定。
他們?nèi)耘f將白清霜送走了。王爺那邊，不外乎是個閑散的。
白遠(yuǎn)山說將白落梅過繼到他名下便是?；蛟S在他們看來，自己教養(yǎng)的嫡女更能成事。
送走白清霜的那天下午，戚小王爺來了。應(yīng)是知道了白家送女兒進(jìn)宮。
“聽聞白太師的女兒名冠京城，我早想來拜訪?！笨僧?dāng)他看到已是裝扮過的白落梅時，
仍是動了怒?！鞍准铱墒且就?？”“若白家嫡女是這般，怎配得上那名號？
”我垂著頭站在角落，余光看向白落梅。她雙手緊拽住衣角，嘴唇都快咬出了血。
大家都心知肚明，王爺是來找茬的。他到底是王爺，這般不留情面的嫌棄，
還是讓白遠(yuǎn)山有些招架不住?！巴鯛敹鄳]，落梅自幼與我親近，
我二弟過世后便過繼到了我名下，也是我白家嫡女?！逼轃o寒聞言挑了挑眉，
隨意找了個椅子坐下，上上下下打量起白落梅來。白落梅掩去眼底的不甘，
端端正正朝他行了個禮。她正欲開口說話，被對面的人打斷，“也不是不行，
不過我有個條件。”“白家三代簪纓，教養(yǎng)出的女子定然不差。
只是我若接受了這個過繼嫡女，面子終歸掛不住?！薄巴鯛斚肴绾危俊逼轃o寒抬眼掃了一圈，
隨手指向了我。“把她一同給我。”4下一秒，我就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朝我射來，
看得我脊背發(fā)涼。我知道是白落梅?？晌夷挠械眠x？白遠(yuǎn)山松下一口氣，
連忙親自將我拉到人前，“這是我二弟之女，若是王爺抬愛，自是我這侄女之幸。
”來白府這么久，這還是白遠(yuǎn)山第一次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我是他侄女。“還不多謝王爺垂愛？
”他小聲在我耳邊念叨。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下跪朝他磕了個頭。“聘禮就在門外，
若是沒問題，月底辦了吧?！逼轃o寒走了，走前還瞧了我一眼，嚇得我趕忙埋下頭。
我聽到身后有人議論，我這個外室女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竟然能進(jìn)王府。
白落梅也是這么想的，因為我清楚地瞧見她看向我的眼神全是恨意。
只有我知道自己的日子更不好過了。還沒回到自己院子，就被白落梅擋住了路。
我沒帶任何丫鬟，本來我也沒兩個。而她帶著四個親近的，一連將我圍住。
“你用了什么手段，竟讓王爺親自要你？”我和他素未謀面，我怎知他為何要這樣做，
可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白落梅一把捏住我的下巴，“你娘是狐媚子，你也是個賤種。
我今天奈何不了你，等進(jìn)了王府，你好好等著！”說罷她轉(zhuǎn)身離去，
還順道在我的手臂上掐了一把。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我知道，
她把未能進(jìn)宮的怨氣一同撒在了我的頭上。5白落梅出門的那日，場面十分壯觀。
雖然戚小王爺沒有實權(quán)，他父親去世后兵權(quán)就被上頭收了去，可幾代的家底和戰(zhàn)功，
到底不容小覷。那日我待在自己的閨房里，半步未出。我已經(jīng)想好了，只要謹(jǐn)小慎微，
哪怕白落梅再為難我，也不至于丟了性命。但王爺那邊也沒露個話頭，說何時接我進(jìn)府。
按規(guī)矩，新婚的頭月，自然是不可能的。想著能有月余的空隙，我這夜睡得尤為踏實。
可第二日還未起身，便有下人過來催促我?！靶〗憧煨┦帐鞍?，王爺差人來接您了。
”震驚之余，我更多的是害怕。他這舉動，無異于將我架在火上烤。無論是白家還是白落梅，
都會對我心生怨懟。可我又哪能說上話。不過是妾，說到底只是個奴婢。納妾十分簡單，
一輛小轎子從偏門抬進(jìn)去就算過了門?？删退阍俸唵?，外間的人也都知曉了這事。
戚無寒大婚第二日，就納了妾入王府。甚至還與王妃是親姊妹。流言傳得滿天飛，
說我與長姐感情深厚的有，說小王爺對我情根深種的也有，可最多的還是嘲笑王妃沒了臉面。
可我卻沒空關(guān)心那些傳聞，因為我剛踏進(jìn)王府，王爺就站在我面前。我趕忙屈膝，
“王爺安好。”戚無寒盯著我許久也沒說話，我心中越發(fā)沒底。
就在腿已經(jīng)發(fā)酸得有些顫抖時，他又突然開了口，“你看著可不像白家女。”“收拾收拾，
今夜我留宿?！?我沒想過他真會留下來，突生出一點緊張，沒能想清楚下一步該做什么。
“沒人教你嗎？”戚無寒似乎有點不悅。我微微福身，“王爺和王妃昨日才大婚，
若今日歇在妾身處，恐有不妥?！币宦穪淼臅r候我就想好，進(jìn)了王府就縮頭當(dāng)透明人，
只要我不出岔子，就沒什么麻煩能找上我。戚無寒若有似無地勾起嘴角，
“你這是要送本王走？”他越是來了興趣，“想玩欲擒故縱？本王吃你這套。
”說罷他一個彎腰將我扛到肩頭，大步邁進(jìn)里屋。哪怕是我提前設(shè)想過，
到這時候仍舊有些恐慌。可身上的人卻沒想給我個痛快，他用手緩慢摩挲著，從我的下巴，
脖子，一直到后腰。每過一個地方，叫我不由發(fā)起一陣顫栗。就在他俯身朝我脖頸落下時，
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巴鯛?，王妃病了?！币饬现袝l(fā)生的事。我暗自長呼一口氣，
回頭卻對上戚無寒的雙眼。他一把捏住我想閃躲的頭，低聲又沉悶地喊了聲，“滾。
”門外瞬間安靜。我自知躲不掉了。隨著屋內(nèi)紅燭跳躍的燭火，床邊的帷帳一同搖擺著。
在我徹底失去體力前那一刻，我清楚聽到戚無寒的最后一句話，“你可不是怯懦之人，
本王倒要看看，你要裝到什么時候?！?醒來后，渾身酸痛的感覺無一不在提醒昨夜的事。
戚無寒早沒了影，只有一名丫鬟候在外間?！扮蛉?，這是王爺吩咐的。
”看到那碗湯藥我便了然于胸，世家大族皆有規(guī)矩，妾氏不可先于正妻有孕。
我痛快地一口干了。“瑛夫人，奴婢給您梳洗，到了給王妃請安的時辰了。
”哪怕丫鬟的手藝十分嫻熟，我依舊到的有些晚了。白落梅已經(jīng)坐于位上，另有兩位女子，
應(yīng)該就是戚無寒早先迎進(jìn)府的。小王爺名聲在外，僅有兩位已是克制。
不過這不是我操心的事?！巴蹂埠??！蔽叶苏蛴谥醒?，對著白落梅行了大禮。
她遲遲沒有讓我起身，不抬頭我也知道，她的臉色一定不好?！巴蹂?，妾身今日來遲，
自愿受罰。”我知道躲不過，還不如主動點，省得麻煩?！皠傔M(jìn)府就對王妃怠慢，
說大點可是不敬之罪?！闭f話的是喬思茵，以前是墨香閣的頭牌，聽聞她一手琵琶美妙絕倫。
喬思茵在幫我，但我想不出由頭。她這么說了，白落梅自是不好真給我個不敬的名頭，
她罰我去祠堂跪誦兩個時辰經(jīng)文，于我而言輕輕松松。我朝喬思茵頷首示意，
可對方偏過頭沒有理會。8來王府后我的吃食可比在白家好了不少。
一連四五日我都沒再見過戚無寒，可我卻覺得這生活沒我想的糟。礙于我是王爺親口討來的，
白落梅都只是揪著我的茬略加懲戒而已。可這好日子沒過兩天，戚無寒又來了。
我依舊堆著諂媚的笑，臉都有些僵了。“別這樣看本王，倒胃口?！蔽宜查g拉平嘴角，
臉有點熱?！澳闳粢恢边@個樣兒，倒沒了樂趣?！蔽姨ь^看向他，
“王爺是為了找趣子才迎妾身進(jìn)府的？”他又笑了，“是也不是。”“王爺可與妾說清楚？
”戚無寒沒應(yīng)話，揪著我的衣領(lǐng)一個抬手。又是一夜。可這次我沒睡過頭，我提早起了身。
與其這樣提心吊膽過日子，不如暢快點?！巴鯛敚幌氚卜€(wěn)度日，若王爺是為尋點樂子，
能否饒妾身一命？”戚無寒看都沒看我一眼，揮袍就走了。我猜，他不滿意圣上賜婚，
也不滿意白家敷衍，他這是給白家難堪，也給圣上言明態(tài)度。可憑何受苦的是我？我不愿意。
或許我說的話起了效果，已是一月有余，戚無寒都沒再踏足我的院子。
而每日請安時白落梅看我的眼神，越發(fā)輕蔑起來。但我恪守規(guī)矩，也讓她找不出錯。
9但白落梅記恨我已久，終歸讓她找到了機會。她進(jìn)王府時，帶了一只“金絲虎”。
是只黃白相間的貓?？蛇@貓今日溺死在南苑池塘里。南苑是我的住處，
還有仆人作證見到貓進(jìn)了我的屋子。我依舊跪著，臉也腫得老高，
她身邊的嬤嬤掌嘴從不手軟?？伤耘f句句指責(zé)謾罵，甚至說起我娘的出身。
與喬思茵那風(fēng)雅地不同，我娘是正宗勾欄院里出來的。只是早早被我爹贖了身。
“你這心腸歹毒的女子也只有那種不知羞恥的賤婦才能生出來?！彼R得實在難聽。
“可爹對我娘感情深厚，不然也不會生下我。”白落梅氣急，隨手捏起一只茶盞朝我扔來，
正巧砸在我額頭上。而她依舊不解氣，轉(zhuǎn)身吩咐嬤嬤將我壓住，
就在頭頂上那壺?zé)岵杩煲乖谀樕蠒r，一個力道踢翻了我身上的禁錮?！耙恢回埗?，
王妃何必動怒?！蔽抑榔轃o寒會來，因為我早瞥到他在廊邊角落里。我也知道他什么意思。
“王爺，妾身知錯了。只有王爺才能讓妾身過好日子?！奔热凰且沂救?，我便如他意。
10“果然不給你點教訓(xùn)不行。”戚無寒將我摟坐在他雙腿上，親手給我額角抹上藥膏。
他走后，喬思茵來了，還有江如霏。江如霏是戚無寒母家的遠(yuǎn)親，聽聞與他有自小的情誼在，
可我入府以來，卻幾乎沒見戚無寒去她院里。話雖如此，可我看府里下人對她倒是恭敬。
不過也是寒暄幾句，兩人送了我點東西，在晚膳前就走了。這夜戚無寒沒來，也沒去旁人屋。
半夜聽到外面有些動靜，丫鬟說是白落梅砸了一屋的物件兒。聽得我心里直滴血。
那得多少銀兩。可白落梅也沒那么多精力來揪我的錯處，因為她有了身孕。
而在王妃傳出有孕消息的第二日，大夫說江如茵也有了。府里人都緊著兩位有身子的來，
那邊白落梅以身子重免了請安之后，我便更少出門，整日待在屋內(nèi)，
自己琢磨著那些以往完全不懂的書。戚無寒來我這里的時候越發(fā)多，我有一次疲了些，
委婉提起江如霏，戚無寒臉色瞬間黑了不少，嚇得我趕緊噤了聲。過了不到兩月，
府里收到爹的傳信，嫡姐懷了龍嗣，圣上封了淑妃。今年似乎是個好年。
可我隱隱總覺得有些不安。11白落梅這胎懷得很難，從三個月起吃啥都吐，
旁人懷孕都圓潤不少，只有她整個人似乎還消瘦了一圈。年關(guān)府里要準(zhǔn)備家宴，她有心無力。
江如霏便擔(dān)起管轄府里事務(wù)的擔(dān)子。她不會把這事兒落我頭上，我也樂得清閑。
而喬思茵身體卻好不少。我?guī)е约嚎p的虎頭鞋去找她，她十分高興地收下了。喬思茵說，
“妹妹這虎頭繡得真好，可比我手藝好了太多。”我看著她含笑的眼睛，也一同笑了笑。
走之前我跟她說，“之前的事兒還未多謝姐姐，雖說虎也像貓，
可我希望姐姐的孩子像小老虎一般身強體壯，別像小貓那樣瘦弱。”到了家宴這天，
白落梅盛裝出席，面上完全瞧不出懷孕的折磨。倒是喬思茵，一身素淡的裝扮，
顯得她十分柔和。她和白落梅幾乎同樣的日子，肚子卻圓潤不少。
與這么多人一同吃飯著實拘謹(jǐn)，我默默扒著碗里的山藥羹，絲毫沒去管旁邊人。
突然碗里多了一塊臘排，我抬頭對上戚無寒的目光，他挑眉看著我笑了下，
像是嘲笑我眼里只有吃食。這時，喬思茵與白落梅同時叫出聲。兩人捂著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