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說修仙要斷情絕欲。可他把我鎖在臥房三年了。金鏈子一頭拴我腳腕,
一頭釘死在千年寒玉床上。長度剛夠我走到窗邊。窗外永遠飄著雪。滄溟山巔,終年積雪。
“聽灼?!彼崎T進來的時候,帶進一股寒氣。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黑漆漆的。
“該喝藥了?!蔽铱s在床角,沒動。腳腕上的金鏈嘩啦輕響。他走近了。
月白的袍子纖塵不染,一張臉好看得不像真人。滄溟山宗主,范清玄。
修仙界赫赫有名的玉面仙尊。也是囚禁我的瘋子?!奥犜?。”他在床邊坐下。
藥碗遞到我嘴邊??辔吨睕_鼻子?!皫熥?,”我偏開頭,聲音干澀,“我病早好了。
”三年前我練功岔了氣,差點走火入魔。是他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然后鎖在了這里。
“沒好?!彼Z氣平淡,不容置疑?!昂畾馊牍牵杪{養(yǎng)。”調養(yǎng)?
我低頭看著腳腕上精致的金環(huán)。內圈刻著密密麻麻的符咒。鎖靈咒。鎖住的不僅是我的身體,
還有我苦修百年的靈力。我現在跟凡人沒兩樣。他舀起一勺藥,吹了吹,送到我唇邊。
“喝了?!毖凵裣窈笊降谋丁S掷溆殖?。我張嘴。溫熱的藥汁滑進喉嚨??嗟梦疑喔l(fā)麻。
“真乖?!彼鶝龅闹讣獠吝^我唇角。我忍不住一顫。“怕什么?”他輕笑,放下藥碗。
手卻沒收回,反而撫上我的臉頰?!澳闶菫閹熥畹靡獾牡茏?,為師自然要好好護著你。
”他的手指很涼。像蛇爬過皮膚?!皫熥?,”我垂下眼,盯著他袍角精致的銀線云紋,
“外面……下雪了嗎?”“嗯?!彼讣忭樦业南骂M線滑到脖頸。激起一層細小的疙瘩。
“想看?”我點頭。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攬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抄起我膝彎。身體騰空。
我驚呼一聲,下意識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他抱著我,幾步走到窗邊。腳鏈嘩啦啦拖在地上。
冰涼刺骨。窗戶被他用靈力推開??耧L卷著雪片猛地灌進來。砸在臉上,生疼?!翱窗伞?/p>
”他把我放在鋪了厚厚雪狐皮的窗榻上。雙臂撐在我身體兩側。把我困在他和窗框之間。
后背緊貼著他微涼的胸膛。寒氣無孔不入。我縮了縮脖子。外面白茫茫一片。
只有幾株墨松頂著厚厚的積雪,頑強地立著?!罢婷?。”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
氣息噴在我耳廓上。“像你一樣,干凈,剔透,就該被好好藏在沒人能碰到的地方。
”他的手臂收攏。把我更緊地箍在懷里。下巴抵在我發(fā)頂?!熬瓦@樣,陪著為師,不好嗎?
”好個屁。我心里罵了一句。臉上卻不敢露?!皫熥稹蔽衣曇舴诺煤苘洠坝悬c冷。
”他頓了頓。溫熱的手掌覆上我冰涼的手背。一股溫和的靈力緩緩渡過來。驅散了寒意。
“還冷嗎?”“不了?!蔽叶⒅巴鉄o邊無際的白。心里那點念頭,像雪地里的火星。微弱,
但頑強。得逃。必須逃出去。日子像窗外永遠不變的雪。蒼白,重復。他每天準時來。送藥,
看著我喝下。有時會帶些外面稀罕的靈果點心。有時只是坐著,看我。目光沉沉的,
像在欣賞一件精心收藏的寶物?!奥犠啤!苯裉焖畔滤幫耄瑳]立刻走。
手里把玩著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靈氣氤氳?!斑^來?!蔽曳畔驴胀?,
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金鏈嘩啦。走到他面前。他坐著,我站著。
高度差讓我稍微能喘口氣。他拉起我的手。微涼的指尖在我手腕內側摩挲。
那里有一道極淡的粉色疤痕。是小時候被靈獸抓傷留下的。“還疼么?”他問。早就不疼了。
“不疼了?!彼а?,目光鎖著我?!耙院蟛粫僮屇闶馨朦c傷了?!彼挛业氖滞蟆?/p>
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我順從地靠近。他把我拉到他腿上坐著。
手臂環(huán)住我的腰。下巴擱在我頸窩。呼吸拂過我耳后的皮膚?!盀閹熤挥心懔恕?/p>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近乎疲憊的嘆息。我身體僵著。不敢動。“當年……”他頓了頓,
手臂收得更緊?!爱斈耆舨皇菫閹熑サ眉皶r,你就被那魔修撕碎了?!笔?。三年前山下試煉,
我遭遇強敵。差點命喪黃泉。是他從天而降,一劍斬了那魔修。救了我。然后我就“病”了。
被他鎖在了這雪山之巔。“弟子……明白師尊苦心?!蔽掖瓜卵?。
盯著他衣襟上繁復的銀線暗紋。“只是……”我放軟聲音,帶著點試探,
“弟子想念后山的玉露茶了,師尊上次說……”他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安??”“嗯,
”我聲音更軟,像撒嬌,“師尊泡的茶最好喝?!彼聊撕芫?。久到我以為他又要拒絕。
“好?!彼K于開口。聲音有些啞?!懊魅眨瑸閹煄闳フ虏??!蔽倚睦锟┼庖幌?。
狂喜瞬間淹沒了我。機會!終于等到了!后山!那里是滄溟山護山大陣最薄弱的地方!
他關了我三年,這是第一次松口讓我離開這間屋子!我強壓住快要跳出喉嚨的心。
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又帶點欣喜。“真的嗎?謝謝師尊!”他沒說話。只是把我抱得更緊。
臉埋在我頸側。深深吸了一口氣?!奥犠啤薄班牛俊薄皠e離開為師?!彼穆曇魫瀽灥模?/p>
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脆弱。像冰裂開一道細縫。我心頭莫名一刺。
但很快被洶涌的念頭壓了下去?!暗茏釉趺磿x開師尊?”我抬手,輕輕回抱住他。
感受到他身體微微一震?!暗茏佑肋h陪著師尊?!蔽艺f。聲音很輕。很真。第二天,
天還沒亮透。窗外的雪似乎小了些。他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
厚實得過分?!按┥?。”他親手把斗篷給我系上。領口的狐毛蹭著我的下巴,又軟又癢。
遮住了我大半張臉。腳上的金鏈沒有解開。但長度似乎……變長了些?他牽起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有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很涼。“跟緊我。”他推開門。
風雪瞬間涌了進來。他側身擋在我前面,寬大的袖子替我擋住大部分寒風。走出門的剎那。
我?guī)缀跸肟蕖H炅?。我第一次呼吸到屋外的空氣。冰冷刺骨,帶著雪的清新。自由的味道?/p>
山路覆著厚厚的雪。他走得不快。靴子踩在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我緊跟在他身后。
腳鏈拖在雪地上,留下長長的痕跡,很快又被新雪覆蓋。他偶爾會回頭看我一眼。眼神很深。
后山離得不遠。繞過幾塊巨大的冰巖,就看到一片被靈力護罩籠罩的小小茶園。青翠欲滴。
在漫天風雪中,生機勃勃得近乎詭異。護罩只阻擋風雪,不阻人。他帶著我走進去。
暖意撲面而來。夾雜著清冽的茶香?!叭グ伞!彼砷_我的手,站在護罩邊緣。
“挑最嫩的芽尖?!蔽尹c點頭,盡量讓腳步顯得平穩(wěn)。心跳得厲害。
腳腕上的金鏈隨著我的走動,在翠綠的茶樹間拖行,發(fā)出細微的聲響。我蹲下身,
假裝仔細挑選茶葉。眼角的余光死死盯住他。他負手而立,背對著我。
月白的袍子在風雪背景里,像一尊冰冷的玉雕。就是現在!我猛地從袖中抽出一塊東西!
那不是茶葉!是半塊殘破的玉符!溫熱的!帶著我偷偷咬破指尖涂抹上去的血!
這玉符是我被鎖的第一年,在一個送飯小童遺落的舊荷包里發(fā)現的。當時只覺得玉質奇特,
有微弱的空間波動。后來才琢磨出來,這是一枚極其古老的一次性破界符碎片!雖然殘破,
力量微弱,但足夠撕開這護山大陣最薄弱處的一絲縫隙!我把它緊緊攥在手里三年。
用體溫溫養(yǎng),用微薄的血氣浸潤。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把所有殘存的、被鎖靈咒死死壓制的最后一絲靈力!連同這三年積攢的全部力氣!
孤注一擲!狠狠注入那半塊殘符!“嗡——!”一聲極其輕微的震顫!
殘符瞬間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狠狠撞向護罩邊緣!咔嚓!
一聲清晰的碎裂聲!不是護罩!是我腳腕上那根該死的金鏈!
鎖靈咒被這突如其來的、源自古老符咒的力量猛地沖擊!符文劇烈閃爍!金環(huán)應聲而斷!
與此同時!被殘符力量沖擊的那個點!護罩光幕劇烈扭曲!
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極不穩(wěn)定的裂縫!瞬間出現!成功了!狂喜淹沒了我!
我顧不上腳腕被震裂的劇痛!拔腿就朝那裂縫沖去!“聽灼——!
”身后傳來他驚怒到極點的嘶吼!帶著毀天滅地的寒意!恐怖的威壓像一座冰山當頭壓下!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冰冷的手指幾乎要抓住我的斗篷!但我更快一步!像一支離弦的箭!
狠狠撞進了那道扭曲的光幕裂縫!“刺啦——!”身體像是被無數冰刃切割!劇痛!
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什么都看不見!只有他最后那聲絕望的咆哮,穿透光幕,
狠狠砸進我耳朵里!“回來——!”下一秒。天旋地轉。冰冷。刺骨的冰冷包裹了我。
不是雪山的寒。是深水的冷。帶著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腥氣。我重重地摔在濕滑冰冷的地上。
嗆了一大口水。又咸又澀。海水!我掙扎著抬起頭。四周一片昏暗。
嶙峋的黑色礁石像怪獸的牙齒。海浪拍打著巖石,發(fā)出沉悶的轟鳴。天空是鉛灰色的。
下著冰冷的雨。這是……北海之濱?滄溟山在極北,
護山大陣最薄弱處連接著北海的廢棄古傳送點?我賭對了!那半塊殘符果然和古傳送陣有關!
我撐著想站起來。腳腕劇痛。低頭一看。金環(huán)雖然斷裂,但還死死箍在腳腕上,邊緣鋒利,
割破了皮膚,血混著海水流下來。鎖靈咒的符文還在微弱地閃爍。壓制著我。
但那種沉重的枷鎖感,明顯松動了!殘符最后的沖擊,撼動了它!我試著調動一絲靈力。
微弱得可憐的氣流在指尖艱難匯聚。像風中的燭火。但能用了!我欣喜若狂!自由!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凍得我發(fā)抖。卻澆不滅心頭的狂喜。我撕下斗篷下擺,
胡亂纏住流血不止的腳腕。必須立刻離開這里!他隨時可能追來!我辨認了一下方向,
朝著遠離海岸線的礁石深處跌跌撞撞地跑去。每跑一步,腳腕都鉆心地疼。
鎖靈咒像跗骨之蛆,不斷吸食著我剛剛凝聚的微弱靈力。但我不能停。雨越下越大。
天色昏暗得如同黑夜。不知跑了多久,體力徹底耗盡。我躲進一個被巨大礁石半掩著的淺洞。
蜷縮在冰冷的巖石角落里。渾身濕透,冷得牙齒打顫。腳腕的傷口被海水泡得發(fā)白,
火辣辣地疼??尚睦锬菆F火,燒得正旺。我逃出來了。真的逃出來了!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大口喘氣。警惕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只有風雨聲和海浪聲。他暫時沒追來。
是那殘符干擾了傳送?還是他沒想到我真的能撕開護罩?
我低頭看著手腕內側那道淡淡的疤痕。想起他昨天那句“為師只有你了”。
心頭那點微弱的異樣又浮上來。但立刻被我狠狠掐滅。囚禁就是囚禁。
再好看的理由也是牢籠。我閉了閉眼?,F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钕氯ァ;謴土α?。然后,
離那個瘋子越遠越好。我在礁石洞里躲了一天一夜??孔ナp里的小螃蟹生吃充饑。
腥氣直沖腦門。但能活命。雨水暫時解決了飲水問題。腳腕上的傷沒有藥,
只是簡單用布條裹著,隱隱作痛。鎖靈咒的壓制依舊存在。靈力恢復得極其緩慢。
像細小的溪流,艱難地沖刷著干涸的河床。第二天,雨停了。天還是陰沉沉的。
我小心翼翼地爬出礁石洞。沿著海岸線繼續(xù)往南走。必須找到人煙。我需要食物,需要藥,
需要安全的地方恢復。走了大半天。終于看到遠處海面上有帆影。漁船!我心頭一喜。
加快腳步。腳腕疼得厲害??拷粋€小漁村時,已是傍晚。低矮的石頭房子,掛著漁網。
空氣里彌漫著魚腥味和柴火氣。村口幾個玩耍的孩子看到我,像見了鬼。也是。我一身狼狽,
穿著價值不菲但破敗臟污的雪白狐裘斗篷,赤著腳,腳腕纏著滲血的布條,
還箍著半截斷裂的金環(huán)。像個逃難的瘋子?!把绢^,打哪來的?
”一個頭發(fā)花白、穿著粗布襖子的老婆婆挎著籃子,警惕地看著我。
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無害。“婆婆,我……我是北邊山里的采藥人,遇到雪崩,
和家人走散了,好不容易才走到海邊……”聲音沙啞,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鞍?,
可憐見的!”老婆婆眼神軟了下來,“快進來,喝口熱水。
”她把我?guī)нM一間簡陋但還算干凈的石屋。爐子上煨著熱水。她給我倒了碗熱水。
又翻出一塊硬邦邦的粗面餅?!跋葔|墊?!蔽遗踔鵁崴?,暖意順著喉嚨流下?!爸x謝婆婆。
”“腳咋弄的?”她看到我腳腕的傷?!氨宦涫业?。”我含糊道?!霸炷鯁?!”她搖著頭,
“等下讓老頭子給你弄點草藥糊糊,他是我們這的土郎中。”“多謝婆婆。
”她口中的老頭子很快回來了。一個黝黑干瘦的老漢,身上有濃重的魚腥味。他看了我的傷,
皺緊眉。“砸得挺深,這金圈子卡著肉,得弄下來,不然好不了。
”他拿出一個生銹的小鐵鉗和一把磨得鋒利的魚骨刀?!叭讨c,丫頭?!蔽尹c點頭。
他小心翼翼地用鐵鉗夾住斷裂金環(huán)的邊緣。用力往外掰。劇痛!像要把骨頭一起掰斷!
鎖靈咒的符文受到外力刺激,猛地亮起!一股反噬的力量狠狠撞向老漢!“哎喲!
”老漢猝不及防,被震得一個趔趄,鐵鉗脫手飛出。他驚恐地看著我腳腕上閃爍的詭異符文。
“妖……妖法?”老婆婆也嚇得后退一步?!澳恪愕降资鞘裁慈??”我心頭一沉。糟了。
“婆婆,爺爺,我不是壞人!”我急忙解釋,“這是……這是家里傳下的護身符,
出了點問題……”“邪門!太邪門了!”老漢連連擺手,眼神充滿恐懼,“老婆子,讓她走!
快讓她走!”老婆婆看著我的眼神也變了。從同情變成了害怕?!把绢^,
你……你還是快走吧!我們小門小戶,惹不起……”我明白了。這地方不能待了。
我默默站起身。腳腕的傷因為剛才的拉扯,又開始流血?!岸嘀x二老的水和餅。
”我放下那塊沒吃完的粗面餅,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石屋。身后傳來他們匆忙關門落栓的聲音。
海風冰冷。我裹緊破爛的斗篷。自由了。卻比在雪山之巔,更冷,更茫然。離開漁村,
沿著海岸繼續(xù)往南。我不知道該去哪。滄溟仙尊范清玄的名頭太大。
整個修仙界北域都是他的勢力范圍。我必須走得足夠遠。越遠越好。餓了就抓魚生啃,
渴了就喝雨水。腳腕的傷時好時壞。鎖靈咒像一道頑固的陰影,死死壓著我的丹田。
靈力恢復得微乎其微。這天,我走到一處荒涼的海灘。遠遠看到海灘上趴著一個人。
一動不動。海浪沖刷著他的身體。死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是個年輕男人。
穿著深藍色的勁裝,布料考究,但破損嚴重,浸透了海水。臉上沾滿泥沙,看不清模樣。
我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極其微弱。還活著。救不救?我自身難保。
但……萬一他能幫上忙呢?我把他拖到一處背風的礁石后面。檢查了一下。
身上沒什么致命傷,主要是脫力加溺水。我費力地按壓他的胸腔。幾下之后,
他猛地咳出幾大口海水。眼睛艱難地睜開一條縫。眼神渙散?!八甭曇羲粏 ?/p>
我解下腰間一個小皮囊——這是我在漁村外撿的,里面裝了點雨水。小心地喂給他幾口。
他貪婪地吞咽著。喝了幾口水,他似乎恢復了一點神智。渙散的目光聚焦在我臉上。
定定地看著我。然后,又昏了過去。我嘆了口氣。好人做到底吧。
我在附近找了些干燥的海草和枯枝,用好不容易凝聚出的一點點火靈力點燃了一小堆篝火。
火光帶來一絲暖意。我烤干了他的外袍,蓋在他身上。自己也靠在火堆邊,
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睜開眼。
篝火快要熄滅了。天邊泛著魚肚白。那個男人醒了。他靠坐在礁石上,
深藍色的外袍蓋在身上。臉上的泥沙被他自己擦掉了一些。
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略顯蒼白的臉。眉眼深邃,鼻梁很高,嘴唇很薄。此刻正捂著胸口咳嗽。
他看向我。眼神銳利,帶著審視和警惕。像一頭受傷的鷹?!笆悄憔攘宋??”聲音低沉,
還有些沙啞。“嗯。”我往快要熄滅的火堆里添了根枯枝,“你被沖上海灘?!薄岸嘀x。
”他言簡意賅,目光掃過我破爛的斗篷,最后落在我赤著的、纏著布條的腳腕上。那里,
斷裂的金環(huán)和閃爍的符文異常醒目。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銳利。像淬了冰的刀鋒。
“鎖靈咒?滄溟山的?”我心頭猛地一緊!糟了!這人認識!他會不會是范清玄的人?
我瞬間繃緊身體,指尖凝聚起那可憐的一點靈力,警惕地盯著他?!澳闶钦l?
”他看著我戒備的樣子,眼神里的銳利慢慢褪去,反而浮起一絲……同病相憐的嘲諷?
“別緊張。”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拔也皇欠肚逍墓?。
”他指了指自己同樣狼狽的樣子?!拔疫@樣子,像嗎?”我稍微放松了一點。但警惕沒消。
“你到底是誰?”他靠在礁石上,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自嘲地笑了笑。
“一個倒霉的商人。”“我叫秦嶼?!薄扒睾I虝纳贃|家?!鼻睾I虝课矣悬c印象。
似乎是北海這邊一個勢力頗大的商會,生意遍布凡人界和修仙界邊緣。
“你怎么會……”“遇上海盜了?!鼻貛Z語氣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船被擊沉,
手下拼死把我送出來,漂了不知道多久?!彼聪蛭夷_腕?!暗故悄?,
堂堂滄溟仙尊的親傳弟子,范聽灼,怎么落到這步田地?”他認識我!我瞳孔一縮!
“你認識我?”“三年前滄溟山收徒大典,遠遠見過一面?!鼻貛Z扯了扯嘴角,
“玉面仙尊唯一的入室弟子,風頭無兩。誰能想到……”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誰能想到風光無限的仙尊弟子,如今像個乞丐一樣,被鎖著腳鏈,流落荒灘。我抿緊唇,
沒說話。恥辱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看來,”秦嶼看著我難看的臉色,慢悠悠道,
“傳聞玉面仙尊對其弟子愛護過度,寸步不離,竟是真的?”他的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和探究。
“與你無關。”我冷下臉。“是與我無關?!鼻貛Z點點頭,話鋒一轉,“不過,
你現在這樣子,想逃出北海,恐怕不容易?!彼噶酥肝夷_腕上的金環(huán)?!版i靈咒不破,
你走不出百里,就會被感應到。范清玄的追蹤術,可不是擺設。”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說中了我的死穴。這該死的咒?。 澳阌修k法?”我盯著他。秦嶼沒直接回答。
他扶著礁石,慢慢站起來。雖然臉色蒼白,但身姿挺拔?!扒睾I虝m然船沉了,
但根基還在。北海這片,我還有點門路?!彼聪蛭?。“幫我聯系上商會的人。
”“我?guī)湍闩暨@鬼東西。”他的眼神很直接。交易。赤裸裸的交易。我救了他一次。現在,
他給我一個擺脫枷鎖的機會?!拔以趺葱拍??”“你只能信我。”秦嶼很坦然,“或者,
你現在就走,帶著這玩意兒,賭賭看范清玄什么時候找到你?!彼D了頓,補充道。
“順便說一句,他昨天已經出現在三百里外的臨海城了。懸賞的畫像,貼滿了碼頭。
”我渾身冰涼。這么快!他果然追來了!恐懼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我。我看著秦嶼。
他眼神平靜,帶著商人的精明和篤定。我沒有選擇?!俺山弧!鼻貛Z的“門路”,
比我想象的麻煩。他帶著我,晝伏夜出,避開所有大路和城鎮(zhèn)。專挑荒僻難行的海邊小路走。
我的腳腕越來越痛。傷口感染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鎖靈咒的符文日夜閃爍,
吸食著我的精力。我變得越來越虛弱。秦嶼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內傷未愈,
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他臉色一直很差,但腳步很穩(wěn)?!霸賵猿忠幌??!边@天夜里,
我們躲在一處廢棄的燈塔下避風。外面狂風暴雨。他遞給我半塊被雨水泡軟的干糧。
“明天就能到‘黑螺灣’?!薄澳抢镉形覀兩虝粋€秘密聯絡點?!蔽乙е杉Z,味同嚼蠟。
“你怎么確定那里沒被范清玄的人盯上?”“不確定?!鼻貛Z很干脆,
“但那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他靠在冰冷的石墻上,閉著眼?!吧虝镉腥讼胛宜?。
這次沉船,不是意外。”他聲音很冷?!拔冶仨毣钪厝??!薄澳阋惨粯?。
”我看著他蒼白的側臉。這個看似精明的商人,處境未必比我好多少。風雨聲更大了。
燈塔破舊的窗欞被吹得嗚嗚作響。像鬼哭。我蜷縮在角落,冷得發(fā)抖。
鎖靈咒的壓制似乎隨著范清玄的靠近而加強了。一股無形的寒意,仿佛穿透風雨,
遙遙鎖定了我。他來了。越來越近了??謶窒裉俾?,勒得我喘不過氣。秦嶼忽然睜開眼。
眼神銳利如鷹,看向燈塔外漆黑的雨幕?!坝腥藖砹恕!蔽业男拿偷靥岬缴ぷ友?!“幾個?
”“三個?!鼻貛Z壓低聲音,迅速起身,拉了我一把,“走!從后面破窗出去!
”我們剛沖到燈塔后墻。砰!燈塔腐朽的大門被一股巨力撞開!
三道黑影裹挾著風雨沖了進來!身法迅捷!帶著濃烈的煞氣!不是范清玄!是修士!
但修為不算太高,大概在筑基中期左右?!扒厣贃|家!可讓我們好找啊!
”為首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獰笑著。目光掃過秦嶼,最后落在我身上。
看到我腳腕的金環(huán)和符文時,明顯愣了一下?!皢眩€撿了個滄溟山的小美人兒?
秦少東家艷福不淺啊!”秦嶼把我擋在身后?!昂邗弾偷碾s碎,沉船的事,是你們干的?
”“是又如何?”刀疤臉啐了一口,“有人出大價錢買你的命!兄弟們,上!宰了他!
那小美人兒抓活的!說不定還能跟滄溟仙尊換點賞錢!”三人同時撲了上來!法器寒光閃爍!
秦嶼重傷未愈,靈力也所剩無幾!他猛地推開我!“快走!
”自己則抽出一把短小的魚骨匕首,悍然迎了上去!匕首在他手中劃出詭異的藍芒,
刁鉆狠辣!竟一時逼得三人近不了身!但明顯是強弩之末!我被他推得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腳腕劇痛!鎖靈咒的符文瘋狂閃爍!壓制得我?guī)缀鮿訌棽坏?!眼看一個黑衣人繞開秦嶼,
獰笑著朝我抓來!“小美人兒,別怕……”恐懼和憤怒瞬間沖垮了理智!我不能被抓回去!
絕不能再回到那個金籠子里!“啊——!”我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尖叫!拼盡全力!
調動起丹田里那絲被死死壓制的、微乎其微的靈力!不是攻擊!
而是狠狠沖向腳腕上的鎖靈咒!不是要沖破它!是要引爆它!同歸于盡!轟——!
一股狂暴的反噬力量猛地從鎖靈咒中爆發(fā)出來!像一顆小型的炸彈在我腳腕炸開!劇痛!
撕心裂肺!鮮血瞬間染紅了布條!但與此同時!那股被引爆的、源自范清玄的強大咒力!
形成一股混亂的、無差別的沖擊波!猛地擴散開!“噗!”抓向我的那個黑衣人首當其沖!
被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他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眼睛瞪得滾圓!
身體像破麻袋一樣倒飛出去!重重砸在燈塔石墻上!筋斷骨折!當場斃命!
另外兩個圍攻秦嶼的黑衣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沖擊波震得氣血翻涌,動作一滯!
秦嶼何等人物!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手中魚骨匕首藍芒暴漲!如同毒蛇吐信!噗!噗!
精準地劃過兩人的咽喉!血箭飆射!兩人捂著脖子,難以置信地倒下。燈塔里瞬間安靜下來。
只剩下狂風暴雨的呼嘯。秦嶼拄著匕首,單膝跪地,大口喘著粗氣,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他震驚地看著我。我則癱在地上。腳腕處血肉模糊。鎖靈咒的金環(huán)……徹底碎裂了!
連同那一片皮肉。劇痛讓我眼前發(fā)黑。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那該死的枷鎖……沒了!雖然代價慘重。秦嶼踉蹌著走過來。撕下衣襟,
快速而熟練地幫我捆扎住血肉模糊的腳腕止血?!澳恪瓑蚝?。
”他看著地上那堆染血的金環(huán)碎片,眼神復雜。
“鎖靈咒強行自爆……你差點把自己一條腿炸廢?!蔽姨鄣谜f不出話,冷汗浸透了衣服。
但看著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爸盗??!奔湘i。斷了。腳腕的傷很重。
骨頭都露出來了。秦嶼說,再深一點,腳就保不住了。他用能找到的草藥簡單處理了傷口,
又撕下相對干凈的里衣給我重新包扎。沒有鎖靈咒的壓制,雖然劇痛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