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燃薪之火（上）
無光。 無暗。 亦非混沌。
意識在徹底消解的邊緣凝固成一塊頑石。沒有軀體破碎的痛苦，沒有識海撕裂的癲狂，唯有一種徹底虛無的沉靜，仿佛從未存在過。時間失去了刻度，空間喪失了維度。唯有烙印在靈魂最深處的、幾近湮滅的本源星點，在絕對的“空”中，孤懸如燭。
【警告！意識深度沉眠！瀕死狀態(tài)鎖定！生命力：-35/100（湮滅臨界）！】 【偵測到未知高維能量（？？？）強制維持最低生命基礎(chǔ)活性！來源：無名古盾（深度休眠）殘留規(guī)則印記！】 【無名古盾核心本源過度消耗！陷入規(guī)則沉寂狀態(tài)?。ū粍有Ч麖氐追忾]）！核心裂痕新增（編號C-9）！】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的一瞬，亦或是剎那的永恒。
一粒星火，在絕對的虛無中點亮。
那不是光！是存在的自我確認！是歷經(jīng)毀滅后純粹“存續(xù)”概念的最后具現(xiàn)！這粒星火極其微弱，如同風(fēng)中殘燭，卻死死扎根于那片虛無，不肯熄滅！
嗡……
極其極其微弱的共鳴，從林峰嵌入的那柄扭曲巨斧碎片中傳遞出來——斧刃早已腐蝕折斷，斧柄與巨斧殘骸的連接處，卻依舊深嵌著一塊巴掌大小、布滿皸裂紋的暗紫色礦石碎片！之前林峰骨臂釋放的毀滅煞氣，林峰噴灑的星髓之血，魔傀核心碎裂時噴濺的巖漿精華…所有的毀滅性能量與高階精粹，在觸碰到這塊礦石碎片的瞬間，都被它貪婪地吸收了一部分！
此刻，當(dāng)林峰的星火本能點燃，這礦石碎片中飽飲了毀滅與精華的混沌氣息，如同被火種吸引的油蠟，化作一絲溫?zé)峒兇獾哪芰苛鳎従徸⑷肓址寮磳氐妆涞目莨潜驹矗?/p>
【檢測到高純度惰性混沌源能補充！來源：古礦碎片（萬化歸源特性）！生命本源活化…】 【生命力：-35/100 → -34/100！】
一絲！ 僅僅一絲！ 卻如同黑暗宇宙中點亮的第一縷光！
“我…存在！” 星火陡然炸亮！不是能量的激增，而是意志的徹底凝結(jié)！求存的意念被這一絲饋贈無限放大，強行沖破了沉眠的枷鎖！
呼——！
林峰猛地睜眼！不，他感覺不到眼睛的存在！視野被無邊的黑暗和劇烈的虛弱感吞噬！全身像是灌滿了融化后又凝固的鉛塊，沉重到連指尖都無法動彈！但他“感覺”到了！身體依舊嵌在那柄巨大的腐蝕巨斧中，冰冷、僵硬。左臂的位置一片空蕩的劇痛和麻木，仿佛被生生挖掉。更恐怖的是，他感覺不到左眼！那里一片冰涼空洞！
【狀態(tài)更新】
生命值：-34/100（湮滅邊緣，軀體部分碳化壞死）
重傷殘損：
左臂缺失： 臂膀根處碳化壞死，連接組織湮滅。
左眼缺失： 眼窩空洞，視神經(jīng)徹底壞死。
臟器衰竭（多重）： 嚴重內(nèi)出血，功能性紊亂。
星髓玉骨（殘）： 僅存右臂、胸骨部分區(qū)域保持低活性玉質(zhì)狀態(tài)（強度銳減80%）。
古礦碎片（萬化碎片）： 依附于右臂斧柄處，持續(xù)釋放微弱混沌源能維持活性（當(dāng)前轉(zhuǎn)換率：0.0001%）。
精神污染烙?。☉?zhàn)場詛咒）： 因本源重創(chuàng)暫時沉寂，但污染源根植靈魂！
他活下來了。以一種最凄慘、最殘缺的姿態(tài)。
意識無比清晰，身體的反饋卻如同隔著千山萬水。他想動一下手指，回應(yīng)他的只有神經(jīng)末梢傳來的、如同萬針攢刺般的尖銳劇痛和虛弱感。失去的左眼視野一片徹底的漆黑。
【警告！持續(xù)失血！內(nèi)環(huán)境崩壞！古礦碎片僅能提供最低維持！需盡快脫離此高輻射毀滅區(qū)域！】 【警告！巖髓魔傀（核心不穩(wěn)）仍存活！高威脅！】
魔傀！ 林峰“視線”艱難地轉(zhuǎn)向記憶中魔傀的方向。
煙塵緩緩散落，顯出巖髓魔傀那龐大的熔巖之軀。
它龐大的身軀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粘稠的赤金色巖漿正從裂痕中不斷滲出、凝結(jié)，試圖修復(fù)軀體。但它胸腔那個被煞氣洪流撕開的巨大豁口邊緣，暗紅色的煞氣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侵蝕！豁口深處那顆燃燒的熔巖核心，光芒暗淡了一大半，忽明忽滅，每次明暗轉(zhuǎn)換，核心表面都浮現(xiàn)出細密的黑色裂紋，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它巨大的頭顱“望”著自己胸口的創(chuàng)傷，面門那道流淌巖漿的裂縫劇烈開合著，散發(fā)出恐怖的不甘與狂暴！它似乎被重創(chuàng)的劇痛和核心不穩(wěn)牽扯了全部精力，龐大的熔巖之軀焦躁地挪動著，每一次動作都帶下大片熔巖碎屑，暫時沒有注意到遠處斧骸中的林峰。
一線生機！
必須立刻離開！古礦碎片提供的源能微弱如同杯水車薪，隨時可能中斷！林峰竭盡全力，想掙脫巨斧的束縛。但身體如同腐朽的枯木，稍微一動，劇痛和無力就幾乎再次將他拖入黑暗。
意念！只有意念能驅(qū)動！丹田處，那顆由混沌星力凝聚的“恒星內(nèi)核”，因為接連的重創(chuàng)和能量的過度消耗，體積已經(jīng)縮小到極點，黯淡無光。唯有環(huán)繞其旋轉(zhuǎn)鎮(zhèn)壓的、那團被強行釘入一道裂隙的“混亂暴戾”殘塊，受到外界強烈死亡威脅的刺激，正不安分地微微鼓脹！如同即將破繭的毒蟲！
用它！
林峰將殘存的一點意念死死壓在這團暴戾能量上！如同點燃炸藥引信的星火！
嗡！
暴戾殘塊猛然一顫！一股精純卻蘊含著毀滅本性的能量流如同被壓榨出的毒汁，瞬間被引導(dǎo)，注入林峰殘存的、勉強保持玉質(zhì)活性的右臂骨骼！
噗嗤！
右臂肌肉皮膚被這股強行灌注的毀滅能量撕裂，血水混雜著墨黑色的詭異氣息噴濺！劇痛讓林峰眼前發(fā)黑！但右臂獲得了短暫的、遠超本體的力量！
“啊——！” 無聲的嘶吼在喉嚨翻滾！林峰猛地從嵌入的斧刃中拔出自己的身體！
咔嚓！
如同朽木斷裂！大量碳化的皮肉組織被強行撕裂扯斷！他整個人翻滾著摔在焦黑熾熱的巖石地面上！劇烈的震動和痛苦幾乎瞬間沖垮剛剛凝聚的意識！
【生命力：-34/100 → -33/100！】
還活著！林峰借著右臂強行撐起的短暫爆發(fā)力，手腳并用地向前爬去！身體在巖石表面拖出長長的一道污濁血痕！他不敢停留，目標是不遠處一片巨大的、如同巨獸肋骨般傾斜交錯的黑色石林！只有利用復(fù)雜地形才有一線可能擺脫魔傀的感知！
林峰的動作打破了死寂！劇烈的摩擦聲和活物的氣息瞬間引起了巖髓魔傀的暴怒反應(yīng)！
“吼——！！”
魔傀猛地轉(zhuǎn)頭！胸口的劇痛讓它癲狂！熔巖核心爆發(fā)出刺目的光芒，盡管明滅不定，卻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它甚至沒有完全鎖定林峰的位置，那鑲嵌熔巖核心的胸腔猛地擴張！
轟?。。?/p>
一道比之前更細、顏色卻更加刺目、幾乎純白的毀滅漿流，如同燒熔一切的灼熱光矛，帶著刺耳的尖嘯，朝著林峰爬行區(qū)域的無差別覆蓋噴射！
“走！”
千鈞一發(fā)！林峰右臂猛砸地面！利用那暴戾能量帶來的最后推動力，身體如同滾地葫蘆般狠狠撞向前方一根粗大的黑色石柱！
滋啦——??！
純白的熔巖光矛狠狠射在巨大石柱之上！難以想象的恐怖高溫瞬間將堅硬的黑色巖柱融化成赤紅的巖漿流下！沖擊波裹挾著滾燙的巖石碎片和熔巖雨點般掃射四周！林峰的后背被幾塊高速飛射的、邊緣燒熔的碎石擊中！
嗤！嗤！嗤！
如同烙鐵印上血肉！刺鼻的焦糊味彌漫！生命力再次狂瀉（-33/100 → -31/100）！劇痛幾乎讓他昏厥！
他強忍著，借著石柱的遮擋連滾帶爬，終于狼狽不堪地鉆入了那片傾斜交錯的巨大石林縫隙中！
“吼吼吼——?。?！”
魔傀的怒吼在身后炸響！失去了目標的它陷入更狂暴的混亂，巨大的熔巖巨拳狂暴地捶打著周圍的巖石，發(fā)泄著怒火，沉重的腳步聲在震動地面！但龐大而狂暴的軀體顯然無法鉆入這片復(fù)雜密集的石柱迷宮！
暫時…安全了？
林峰蜷縮在兩根巨大石柱交叉形成的夾角底部。血水和汗水混合著污泥模糊了僅剩的右眼視線。他虛弱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全身仿佛要散架的劇痛。生命力停留在-31/100這個令人絕望的數(shù)字上，如同一具還未徹底冰冷的尸體。
萬化古礦碎片貼在他殘缺的右臂邊緣，正極其緩慢地吸收著環(huán)境中彌漫的混亂能量（魔氣、輻射、灼熱余燼），再轉(zhuǎn)化為一縷縷微弱卻異常純粹的混沌源能注入他枯竭的本源，勉強吊著一口活氣。
疲憊如同黑色的海水將他淹沒。他想睡去，甚至渴望那徹底的沉眠。這一路走來，太累，太痛！
但就在意識即將滑落深淵的邊緣—— 那枚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冰冷的古盾印記，極其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沒有能量波動，沒有規(guī)則漣漪。 只有一個清晰無比、毫無感情、仿佛由無盡寒冰構(gòu)筑成的意念，如同刻刀般鐫刻進林峰即將渙散的意識核心：
“器滅…薪……盡?！?/p>
器滅！薪盡！
它在指那柄為了救他而徹底崩解消散的裂齒骨錘！ 它在指林峰此刻如同殘燭枯骨，被榨取獻祭到山窮水盡的軀殼！ 更在說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定律——柴薪燃盡，火焰熄滅！
不能熄！ 他的路還未結(jié)束！墨山生死不知，荒蕪大陸的奧秘未解，無名古盾的詛咒未破！ 最關(guān)鍵的是——他！林峰！絕不接受以殘燭的姿態(tài)在這不知名的鬼地方腐朽湮滅！
“呃……”林峰喉嚨深處發(fā)出野獸瀕死的低鳴，僅剩的右眼猛地睜開！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瘋狂、暴戾或是絕望。 而是極致的冰冷！ 純粹的執(zhí)念！ 一種超越痛苦、虛弱，甚至超越生死的——燃燒！
他艱難地扭動脖頸，僅存的右眼掃視這片構(gòu)成臨時庇護所的巨大石林。一根根如同擎天巨指般的黑色石柱表面，布滿了天然的裂紋和孔洞。而在那孔洞深處，以及石柱縫隙的地面上，零星散落著一些微小的、散發(fā)著各色幽光的東西——
那是一小塊、一小塊形態(tài)各異的礦石碎片！它們大多色彩黯淡，遠不如古斧柄上那塊大，有些甚至只有米粒大小。但從其逸散出的、微弱卻不同的能量波動判斷——金系的鋒銳、火系的灼熱、土系的厚重、木系的生機……它們都是這片古戰(zhàn)場廢墟、萬千神魔尸骸與破碎武器在億萬年衍化中自然凝結(jié)的……能量碎片！
器滅，薪可續(xù)！ 薪盡，火可續(xù)！
這些碎片能量駁雜，品質(zhì)不一，對尋常修士甚至可能有害！但對于此刻本源枯竭如干裂河床的林峰而言，對于那塊具備“萬化歸源”特性、能轉(zhuǎn)換絕大多數(shù)混沌能量的古礦碎片而言——這就是續(xù)命的柴薪！
林峰不再猶豫！他僅存的右手猛地伸出，不顧指尖撕裂的劇痛和關(guān)節(jié)的哀鳴，狠狠地摳向離他最近、鑲嵌在地面巖縫里的一塊指甲蓋大小、泛著幽綠光澤的木系晶石！
指尖觸及晶石！ 嗡！ 萬化古礦碎片瞬間傳來強烈的吸力！ 滋啦——！ 那幽綠色的晶石瞬間失去所有光澤，化作一撮灰白色的粉末！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的木系生機能量被碎片提取、轉(zhuǎn)化，混雜著一絲混沌氣息，如同甘露般注入林峰行將崩潰的本源之中！
【古礦碎片（萬化）吸收劣質(zhì)木靈晶碎片！轉(zhuǎn)換：微弱生命源質(zhì)！】 【生命值：-31/100 → -30.99/100！】
一絲！ 僅僅提升了一絲絲！微不足道！ 但林峰的眼中驟然點燃了瘋狂的光芒！
不夠！遠遠不夠！ 他手臂如同瀕死毒蛇的撲咬，狠狠刺入一條巖縫！五指如鉤，抓住了一塊焦黑的、蘊藏微弱火煞氣息的熔巖碎片！
嗤！ 碎片灰飛！一絲熾熱暴躁的火氣被提純、轉(zhuǎn)化！
【吸收劣質(zhì)火煞源！轉(zhuǎn)換：微弱活性源質(zhì)！】 【生命值：-30.99/100 → -30.98/100！】
再抓！一塊暗金色、帶著金屬鋒銳碎屑的石英顆粒！
再摳！一簇深埋在泥土中、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漆黑焦骨?！?/p>
嗤！嗤！嗤！ 右手化作貪婪的巨口，瘋狂地在周遭石柱和地面攫?。〔还苁鞘裁茨芰繉傩?、無論品質(zhì)多么低劣、哪怕蘊含毒素！只要被萬化碎片吸住，立刻轉(zhuǎn)化為最精純的混沌生命源質(zhì)，補充那如無底洞般的枯竭生命力！ 劇痛在延續(xù)！身體在痛苦地痙攣！ 但他的生命值，正以一種緩慢卻異常堅定的速度，艱難地、一分一分地……向上爬升！
【-30.98/100…】 【-30.97/100…】 【-30.90/100……！】
枯骨在續(xù)火！ 殘燭在重燃！
石林深處，在魔傀狂暴的咆哮與熔巖捶打巖石的轟鳴聲中，一陣微弱卻無比刺耳的“摳刮”聲，持續(xù)響起。 如同饑餓的蟲豸在啃噬巨木的殘骸。 緩慢，執(zhí)著，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殘忍——那是生命為了延續(xù)，向死亡榨取的……貪婪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