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滑入喉嚨的灼燒感,像是地獄的業(yè)火舔舐著五臟六腑,瞬間焚盡了我的神志。那滋味,
比十年前被老虔婆用滾燙的銀簪子生生燙掉手臂上一塊皮肉還要痛徹心扉。痛,
還有無邊無際的恨。恨淑妃那張巧笑倩兮、蛇蝎心腸的臉,恨皇帝冷漠無情的眼,
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淑妃那精心調(diào)制的“相思引”,無色無味,殺人于無形,
據(jù)說能讓人在纏綿的幻覺中悄然死去,死得像個沉溺情愛的傻子。去他娘的相思!
我只感到肺腑寸寸碎裂,每一口呼吸都帶著血腥的鐵銹味?!敖憬?,安心去吧。
”淑妃嬌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如同淬了蜜的毒針,“陛下心里,終究只有妹妹一人呢。
”她的臉在我模糊的視線里晃動,得意,張揚(yáng),毫不掩飾。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猛地沖垮了瀕死的麻木。憑什么?
憑什么我要像塊破抹布一樣被她們算計至死?憑什么我要咽下這穿腸毒藥,成全這對狗男女?
“呃啊——!”積蓄在四肢百骸、幾乎被毒藥瓦解的最后一絲力氣,
隨著這聲嘶啞的咆哮猛地爆發(fā)出來。我不知哪來的力氣,垂死的身軀竟像離弦之箭般彈起,
那只本該無力垂落的手,如同鐵鉗般狠狠扼住了淑妃端著玉杯的手腕!“你——!
”淑妃臉上的得意瞬間凍結(jié),化為驚駭。晚了!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
猛地將那只玉杯連同里面殘余的、足以要人命的毒液,狠狠潑向那張令我作嘔的臉!
“啊——!”凄厲的尖叫劃破死寂的鳳儀宮。琥珀色的毒酒,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潑了她滿頭滿臉。精心描畫的遠(yuǎn)山眉、點(diǎn)染的朱唇、敷粉的臉頰,瞬間被毒液侵蝕,
滋滋作響,騰起詭異的白煙。那張足以魅惑君王的美麗皮囊,
眨眼間如同被投入沸水中的花瓣,迅速皺縮、潰爛,散發(fā)出皮肉焦糊的可怕氣味。
淑妃捂著臉,發(fā)出不似人聲的慘嚎,踉蹌著向后倒去,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
整個鳳儀宮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宮人們?nèi)紘樕盗?,如同泥塑木雕,連呼吸都忘了。
空氣里彌漫著毒液揮發(fā)后的淡淡甜腥和皮肉焦灼的惡臭,令人作嘔。我的身體也到了極限,
軟軟地向后倒去。預(yù)料中堅硬冰冷的金磚并未觸及后背,
反而撞進(jìn)了一個帶著龍涎香氣息的懷抱?;实??他接住了我。我艱難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得厲害,只看到明黃色的袍角在晃動,上面用金線繡著的五爪金龍張牙舞爪。
他的手臂緊緊箍著我,力道大得驚人,幾乎要將我折斷。隔著層層繁復(fù)的衣料,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劇烈的起伏,像一頭壓抑著狂怒的困獸。呵,
是在憤怒我毀了他心愛妃子的臉?還是在震驚我這將死之人竟還有如此反撲之力?
冰冷的絕望混合著劇毒帶來的灼痛,啃噬著我的神經(jīng)。意識像風(fēng)中的殘燭,明滅不定,
即將徹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不甘心啊……就這樣死了,
太便宜他們了……就在意識徹底湮滅前的最后一瞬,也許是瀕死前的幻覺,
也許是回光返照的敏銳,我那只被皇帝箍在胸前、沾了毒液的手,
無意識地在他緊實(shí)的腰側(cè)劃過。指尖,
意外地觸碰到了一個藏在龍袍之下的、冰冷堅硬、邊緣銳利的硬物。那形狀……很熟悉。
熟悉到……仿佛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是半塊虎符?這個念頭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閃電,
瞬間劈開了我瀕死的意識!那是調(diào)動京城半數(shù)禁軍的另一半虎符!它的形狀,
的、如同犬牙交錯的缺口……和我肩胛骨下方那個自幼便有的、形如猛虎噬月的暗紅色胎記,
嚴(yán)絲合縫!為什么……會在他身上?!這個驚雷般的疑問,帶著足以撕裂靈魂的力量,
成為我意識徹底沉入黑暗深淵前,最后也是最深的烙印。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然后,
是冰冷的窒息感,像是被沉入了萬丈寒潭。緊接著,
一股磅礴的、蠻橫的生命力如同決堤的洪流,猛地沖入四肢百??!
每一個瀕死的細(xì)胞都在貪婪地尖叫、重生!“嗬——!”我猛地吸進(jìn)一大口氣,
如同溺水之人終于浮出水面,胸口劇烈起伏,貪婪地攫取著空氣。肺葉重新充盈,
帶來尖銳的刺痛,卻無比真實(shí)地宣告著——我還活著!眼前不再是死亡降臨前的模糊光影,
而是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場景:金碧輝煌的鳳儀宮,熟悉的雕梁畫棟,
空氣中還殘留著那該死的“相思引”的淡淡甜香。一切都和我閉眼前一模一樣!不,不一樣!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手指纖細(xì),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皮膚白皙光滑,
完全沒有被毒藥侵蝕的痕跡。身上穿著的是我今日清晨才換上的那套明黃色繡金鳳的常服,
而非臨死時沾染了毒液的狼狽。我猛地抬頭。淑妃,那個蛇蝎心腸的女人,
正巧笑嫣然地站在幾步開外。她手里端著的,正是那只該死的白玉酒壺!
她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溫婉恭順的笑容,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即將得逞的、毒蛇般的陰冷。
“皇后娘娘,”她紅唇輕啟,聲音柔媚得能滴出水來,說著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話,
“您今日氣色瞧著真好。這是陛下特意命人從南邊貢來的‘醉春露’,最是溫養(yǎng)氣血,
陛下囑咐臣妾,定要親手侍奉娘娘飲下,才顯得出心意呢?!彼藨B(tài)優(yōu)雅地倒了一杯酒液。
琥珀色的酒水在白玉杯中輕輕晃動,折射著殿內(nèi)燭火的光芒,美得驚心動魄,
也毒得令人心膽俱裂。就是現(xiàn)在!她端著那杯“醉春露”,蓮步輕移,向我款款走來。
臉上是溫婉恭順的假面,眼底卻是淬了毒的得意,如同吐信的毒蛇,
要將致命的毒液親手灌入我的喉嚨。“姐姐,請用?!彼龑⒕票f到我唇邊,姿態(tài)放得極低,
聲音柔媚入骨,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親昵。就是現(xiàn)在!
就在那冰冷的杯沿即將觸碰到我嘴唇的瞬間,積蓄在四肢百骸的力量如同被點(diǎn)燃的火山,
轟然爆發(fā)!“滾開!”一聲厲叱,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鳳儀宮。我猛地抬手,
不再是上一世瀕死時的絕望掙扎,而是帶著重生者滔天的恨意和精準(zhǔn)的力量,
狠狠撞向淑妃的手腕!“啪嚓!”一聲脆響,那只價值連城的白玉酒杯應(yīng)聲而碎!
琥珀色的毒酒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間潑灑而出,帶著復(fù)仇的軌跡,
狠狠濺射在淑妃那張寫滿錯愕與驚駭?shù)哪樕?!“啊——?/p>
”比上一世更加凄厲、更加尖銳的慘叫聲撕裂了空氣。毒酒潑面,滋滋作響。
淑妃那張精心描繪、足以魅惑君王的美麗面龐,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白紙,
瞬間扭曲、發(fā)紅、冒起詭異的白煙!她猛地捂住臉,指縫間滲出可怕的液體,
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尖叫著向后栽倒,像一灘爛泥般摔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上,
痛苦地翻滾、哀嚎。“我的臉!我的臉!啊——!”殿內(nèi)死寂,如同時間被凍結(jié)。
所有宮女太監(jiān)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瞪大眼睛,張著嘴,連呼吸都停滯了。
空氣里彌漫著毒液揮發(fā)后的甜腥和皮肉燒灼的焦臭,令人作嘔。而我,穩(wěn)穩(wěn)地坐在鳳座上,
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地上翻滾哀嚎的毒婦,胸膛劇烈起伏,不是因?yàn)榭謶只蛎摿Γ?/p>
而是因?yàn)槟菐缀跻企w而出的、重獲新生的狂怒與快意!“呵,
”一聲冰冷的、帶著無盡嘲諷的輕笑從我唇齒間逸出,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大殿中,
“本宮不死——”我緩緩站起身,明黃色的鳳袍無風(fēng)自動,如同燃燒的烈焰。我一步一步,
踏著淑妃痛苦的哀鳴,走到她面前,俯視著那張已然開始潰爛、如同惡鬼般的臉?!盃柕?,
終究是妃!”六個字,字字如冰錐,帶著淬血的鋒芒和不容置疑的威壓,
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太監(jiān)尖利的高唱:“皇上駕到——!
”明黃色的身影帶著一陣風(fēng)闖入鳳儀宮。是皇帝!他來得比上一世快了許多,
俊美無儔的臉上不再是上一世冷漠的旁觀,而是寫滿了驚愕、難以置信,
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冒犯的怒火。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
先是在地上痛苦翻滾、臉孔猙獰如鬼的淑妃身上掃過,瞳孔猛地一縮,
隨即那目光便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狠狠釘在了我的臉上!憤怒,探究,
還有一絲極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審視?!盎屎螅 彼穆曇舻统?,壓抑著雷霆萬鈞的怒意,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放肆!”他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來,
帶著帝王的威壓,仿佛要將我碾碎。那股熟悉的龍涎香氣再次包裹過來,
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侵略性。就在他離我僅有一步之遙,帶著怒意伸出手,
似乎要抓住我質(zhì)問時——電光火石間,上一世臨死前的記憶碎片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
那藏在他龍袍之下、腰側(cè)位置的冰冷硬物!那半塊與我胎記嚴(yán)絲合縫的虎符!
幾乎是本能的驅(qū)使!在他伸手抓向我手臂的剎那,我腳下故意一個趔趄,身體向前一撲,
像是被他的威勢所懾而站立不穩(wěn)。驚呼聲中,我的雙手,帶著一種慌亂自救的姿態(tài),
猛地抓向他腰間的龍袍!“陛下息怒!”我口中喊著,手指卻如同最精密的探針,
精準(zhǔn)而迅猛地探向他腰間那處硬物所在的位置!指尖,隔著光滑的錦緞,瞬間觸碰到!冰冷!
堅硬!邊緣帶著獨(dú)特的、如同犬牙交錯的銳利棱角!
那形狀……那觸感……如同烙印般刻在靈魂深處的記憶瞬間蘇醒!虎符!半塊虎符!
與我肩胛骨下那個猛虎噬月胎記的形狀,完美契合的另一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我,瞬間壓倒了復(fù)仇的快意和對皇帝的恨意!
為什么?為什么調(diào)動京城半數(shù)禁軍的另一半虎符,會如同秘密般貼身藏在皇帝的龍袍之下?
這與我那隱秘的胎記,又有何關(guān)聯(lián)?!皇帝的身體在我觸碰到的瞬間,猛地一僵!
像是一尊被瞬間凍結(jié)的雕像。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翻涌的怒火驟然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深沉、更為銳利的驚疑!那目光死死鎖住我抓在他腰側(cè)的手,
仿佛要看穿我的皮肉,直刺靈魂深處!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鳳儀宮內(nèi),
淑妃撕心裂肺的哀嚎、宮人驚恐的抽氣聲,都仿佛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只有我和他,
隔著咫尺的距離,在無聲的對峙中,彼此試探著對方眼中那驚濤駭浪般的秘密。
“皇后……”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得可怕,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審視,“你的手,
在做什么?”那目光銳利如鷹隼,帶著冰冷的審視和一絲被觸犯禁忌的慍怒,
死死釘在我按在他腰間的手上。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猛地回神,指尖下那冰冷堅硬的輪廓如同烙鐵般燙人。
巨大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滔天疑云瞬間淹沒了復(fù)仇的快意。但現(xiàn)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我?guī)缀跏怯|電般收回手,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微風(fēng)。臉上迅速堆砌起恰到好處的驚惶與自責(zé),
身體順勢踉蹌著向后退了兩步,屈膝深深拜下,
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與惶恐:“臣妾……臣妾該死!”我伏低身體,
額頭幾乎觸碰到冰涼的金磚,聲音里滿是后怕,“方才……方才見陛下震怒,
臣妾一時心慌意亂,腳下不穩(wěn),險些沖撞了圣駕……慌亂之中,失儀冒犯龍體,
實(shí)乃無心之失!請陛下恕罪!”我將所有情緒死死壓在心底,
只留下一個被帝王威儀嚇破了膽、失手冒犯的皇后形象。眼角余光卻如同最敏銳的探子,
緊緊鎖定著皇帝的反應(yīng)。他站在那里,明黃色的龍袍下擺紋絲不動。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殿內(nèi)蔓延。淑妃那撕心裂肺的哀嚎似乎成了遙遠(yuǎn)的背景音。
我能感覺到他那冰冷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我的頭頂,像是有千斤重?fù)?dān)。他在審視,在權(quán)衡,
在分辨我方才那一“抓”,究竟是驚慌失措,還是……別有用心。那半塊虎符的秘密,
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我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卻暫時被我用最完美的偽裝死死壓住。
良久,久到淑妃的慘嚎都變成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皇帝那冰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聽不出喜怒:“無心之失?”他重復(fù)了一遍,語調(diào)平平,卻帶著無形的壓力,“皇后受驚了,
起來吧?!彼麤]有追究!他選擇了忽略!這看似寬容的舉動,卻像一盆冰水,
讓我心底的寒意更甚。他為什么選擇按下不提?是因?yàn)槭珏膫麆莞逼龋?/p>
還是因?yàn)椤苍诩蓱勚裁??忌憚我可能發(fā)現(xiàn)了那虎符的秘密?“謝陛下隆恩。
”我低垂著頭,依言起身,依舊保持著恭順的姿態(tài),不敢有絲毫僭越。
眼角的余光瞥見皇帝的目光終于從我身上移開,
轉(zhuǎn)向了地上翻滾哀嚎、臉孔已經(jīng)慘不忍睹的淑妃。“傳太醫(yī)!
”他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和怒意,“速將淑妃移回永和宮!封鎖消息,
今日之事,誰敢泄露半字,杖斃!”宮人們?nèi)缤槐拮映樾训耐勇?,立刻行動起來?/p>
手忙腳亂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起幾乎昏死過去的淑妃,倉惶退下。殿內(nèi)彌漫的毒腥和焦臭,
被更濃烈的恐懼所取代。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深淺難辨?!盎屎?,”他開口,
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淑妃御前失儀,沖撞鳳駕,
以至容顏受損,是她咎由自取。念其往日侍奉還算勤謹(jǐn),著即日起,禁足永和宮,
無旨不得出。至于你……”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般掃過我的臉,似乎在評估著什么。
“鳳體受驚,實(shí)乃朕之過。即日起,皇后便移居長樂宮靜養(yǎng)。宮中諸事繁雜,暫且不必理會,
安心休憩便是?!遍L樂宮?我心頭猛地一跳。
那不是離皇帝寢宮最遠(yuǎn)、毗鄰冷宮、近乎廢棄的偏僻宮苑嗎?名為“靜養(yǎng)”,
實(shí)為變相的軟禁!果然,來了!“臣妾,領(lǐng)旨謝恩?!蔽以俅紊钌畎菹?,
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低垂的眼睫之后。聲音平靜無波,
仿佛真的只是接受了一份尋常的恩典。也好。長樂宮……那地方偏僻、荒涼、無人問津,
正是我此刻最需要的!遠(yuǎn)離這吃人的漩渦中心,遠(yuǎn)離皇帝那探究的目光,給我一片喘息之地,
讓我能好好想想,這重來一世,手中握著的籌碼,還有……那半塊虎符背后,
究竟藏著怎樣驚天的秘密!皇帝的處置雷厲風(fēng)行。不到半日,
我便在幾個沉默寡言、眼神躲閃的太監(jiān)“護(hù)送”下,踏入了長樂宮的門檻。宮如其名,
荒涼得如同鬼蜮。朱漆剝落,雕梁蒙塵,庭院里雜草叢生,幾乎沒過膝蓋。
幾株枯死的古樹張牙舞爪,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扭曲的陰影。殿內(nèi)更是蛛網(wǎng)遍布,
灰塵積了厚厚一層,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死寂的氣息。唯一能住人的,
只有角落一間還算完整的偏殿。“娘娘,這……”隨我而來的貼身侍女錦書,
看著眼前破敗的景象,眼圈瞬間紅了,聲音哽咽,“這地方怎么能住人……”“怎么不能?
”我打斷她,環(huán)視著這片荒蕪,唇角反而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上一世在冷宮掙扎求生的五年煉獄,早已磨掉了我對奢華宮苑的最后一絲留戀。眼前的破敗,
對我來說不是侮辱,而是機(jī)遇!“地方大,夠清靜,甚合本宮心意?!蔽业?,
隨手拂開眼前一張巨大的蜘蛛網(wǎng),動作干脆利落,“錦書,找點(diǎn)水來,
先把這能落腳的地方擦出來?!卞\書看著我平靜無波、甚至隱隱透出點(diǎn)興奮(?)的神色,
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diǎn)頭:“是,娘娘!”皇帝的“恩典”僅限于給了個地方住。
送來的份例,寒酸得令人發(fā)指:幾匹顏色灰敗的粗布,幾件半新不舊的素色宮裝,
飯菜更是清湯寡水,連油星子都少見。送東西來的小太監(jiān)眼神躲閃,放下東西就匆匆跑了,
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沾染晦氣。“欺人太甚!”錦書看著那幾碟子水煮青菜和硬邦邦的糙米飯,
氣得渾身發(fā)抖,“他們怎么敢這樣對娘娘!”“無妨?!蔽夷闷鹨粋€干硬的饅頭,掰開,
慢條斯理地嚼著,眼神卻如同鷹隼般掃視著長樂宮荒蕪的庭院,腦中飛速運(yùn)轉(zhuǎn)。這點(diǎn)刁難,
比起上一世在冷宮吃餿飯、喝臟水的日子,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板\書,你記著,明日起,
每日送來的飯食,挑那青菜葉子和菜幫子,分開留下。另外,找機(jī)會去御膳房后面,
給我弄些他們不要的、燒火剩下的草木灰來,越多越好?!卞\書瞪大了眼睛,
完全不明白我要這些骯臟下腳料做什么,但看著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篤定光芒,
她咽下了疑問,重重點(diǎn)頭:“奴婢明白!”長樂宮的日子,在外人看來是徹底的失勢與凄涼。
于我,卻是蟄伏的起點(diǎn)。白天,我穿著粗布舊衣,和錦書一起如同最勤懇的農(nóng)婦,清理庭院,
鏟除雜草,翻動那些板結(jié)的、毫無生氣的泥土。那些收集起來的爛菜葉、菜幫子,被我切碎,
混入泥土深處腐爛發(fā)酵。草木灰則被均勻地撒在翻整過的土地上。
錦書看著我將那些骯臟的東西埋進(jìn)土里,又撒上灰燼,
終于忍不住小聲問:“娘娘……您這是要種花嗎?
可這季節(jié)……而且這些……”她看著那些腐爛物,一臉嫌棄。“種花?”我直起身,
抹了一把額頭的薄汗,看著眼前被翻整出來的一小塊土地,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算是吧。不過本宮要種的,可不是什么風(fēng)花雪月?!蔽乙N的,是復(fù)仇的種子,
是掀翻這深宮的雷霆!我需要力量,需要能撕破這宮廷虛偽面具的絕對力量!
上一世在冷宮那五年煉獄般的折磨,并非全無價值。絕望之中,為了取暖,
為了驅(qū)趕蛇蟲鼠蟻,更為了在那些欺辱我的太監(jiān)宮女的飯食里“加點(diǎn)料”,
我曾無數(shù)次偷偷研究那些廢棄的硝石、木炭、硫磺……在一次次險些把自己炸飛的危險邊緣,
摸索出了那毀滅之物的雛形。如今,這長樂宮,就是我絕佳的試驗(yàn)場!收集材料是首要難題。
腐爛的瓜果蔬菜提供著寶貴的硝酸鹽;燒火后遺留的草木灰富含碳酸鉀;更隱秘的硫磺來源,
則是我讓錦書借口“驅(qū)邪”,
偷偷從內(nèi)務(wù)府廢棄的庫房里順出來的幾塊煉丹道士遺留的“石精”。
我將這些“寶貝”分門別類,小心翼翼地在偏殿最角落隔出一個簡陋的“工坊”。
每一次研磨、每一次混合,都伴隨著巨大的風(fēng)險。刺鼻的氣味彌漫在小小的空間里,
錦書總是擔(dān)憂地守在門口,警惕著任何風(fēng)吹草動。最初的幾次小規(guī)模試驗(yàn),
結(jié)果只能用“慘烈”來形容?!稗Z??!”一聲悶響,伴隨著刺鼻的濃煙和飛濺的泥土,
將我精心準(zhǔn)備的一個小陶罐炸得四分五裂。我灰頭土臉地從煙霧中鉆出來,咳嗽連連,
臉上沾滿了黑灰,只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澳锬?!”錦書嚇得魂飛魄散,
沖過來用身體護(hù)住我,聲音都變了調(diào),“您沒事吧?這……這太危險了!
我們……我們別弄了好不好?”“沒事,死不了?!蔽夷税涯?,看著地上那個炸出的小坑,
非但沒有氣餒,反而興奮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威力……比預(yù)想的還要大一點(diǎn)!
配比還要再調(diào)整調(diào)整……硫磺好像多了……”錦書看著我眼中那近乎狂熱的光芒,
再看看地上那個還在冒煙的小坑,徹底說不出話了,眼神里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恐懼。
時間在一次次失敗的爆炸和嗆人的煙霧中飛速流逝。庭院里被我“試驗(yàn)”過的地方,
留下了大大小小十幾個焦黑的淺坑,像一張張嘲諷的嘴。偏殿的墻壁也被熏得烏黑。
長樂宮本就荒僻,加上皇帝刻意的遺忘,這些動靜竟奇跡般地沒有引來任何窺探。
直到一個秋雨連綿的午后。
精會神地調(diào)配著最新一批“煙花”的配比(我私下給這些危險品起了個頗具迷惑性的名字),
力求解決那該死的易受潮問題。手指捻著細(xì)膩的粉末,感受著那微妙的顆粒感,全神貫注。
【警告!警告!宿主行為嚴(yán)重偏離核心劇情線!能量波動異常!
檢測到高危不穩(wěn)定能量源生成!請立即停止危險行為!重復(fù),請立即停止!
否則將觸發(fā)強(qiáng)制矯正程序!】一個冰冷、尖銳、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
毫無征兆地在我腦海中炸響!那聲音是如此突兀,如此詭異,
完全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任何一種語言或聲調(diào)!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我的腦髓!
“誰?!”我渾身劇震,手中的粉末瞬間灑落在地,猛地抬頭厲喝,眼神銳利如刀,
掃視著空蕩蕩的偏殿。只有錦書被我突然的厲喝嚇了一跳,茫然又擔(dān)憂地看著我:“娘娘?
您……您在跟誰說話?”那冰冷的電子音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但我的后背,
瞬間被一層冷汗浸透。那不是幻覺!那聲音清晰得如同在耳邊敲響的喪鐘!核心劇情線?
能量波動?強(qiáng)制矯正程序?這些聞所未聞的詞語,帶著一種冰冷、非人的邏輯,像一把鑰匙,
猛地捅開了我心底那扇一直緊閉的、充滿迷霧的大門!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在瞬間串聯(lián)起所有詭異線索的念頭,
如同閃電般劈入我的腦?!y道我所謂的“重生”,并非天地垂憐,
而是被某種無形的、強(qiáng)大的、非人的力量所操控?我的人生,我的痛苦,我的死亡,
甚至我的“復(fù)仇”,都只是按照它編寫的劇本在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比上一世飲下毒酒時更甚!“娘娘?您臉色好白……”錦書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深吸一口氣,
強(qiáng)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慌!越是如此,
越不能暴露!那個聲音……那個所謂的“系統(tǒng)”……它在監(jiān)視我!
它因?yàn)槲抑圃旎鹚幍哪芰坎▌佣l(fā)出了警告!“沒事,”我強(qiáng)迫自己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方才……似乎聽到了雷聲,嚇了一跳。”我彎腰,
若無其事地收拾起地上的狼藉,“錦書,去外面看看,雨是不是下大了?”支開錦書,
我獨(dú)自站在彌漫著硝煙味的昏暗偏殿里,心臟狂跳,血液卻冰冷刺骨。
那冰冷的警告聲如同跗骨之蛆,纏繞在耳邊。強(qiáng)制矯正程序?那是什么?抹殺?
還是更可怕的、如同傀儡般的控制?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臟,帶來窒息的寒意。
但緊隨其后的,是比恐懼更強(qiáng)烈百倍的憤怒!原來我的人生,我的痛苦,
甚至我的死亡與重生,都只是某個高高在上的存在筆下的戲碼?!那我所經(jīng)歷的錐心之痛,
我刻骨銘心的仇恨,又算什么?一場供人取樂的鬧劇嗎?不!絕不!我猛地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銳的疼痛反而讓我混亂的頭腦瞬間清明。那聲音因何而警告?
因?yàn)樗ε?!它害怕我制造出的“高危不穩(wěn)定能量源”——我的火藥!
它害怕我脫離它設(shè)定的軌跡!它害怕我擁有破壞它“劇本”的力量!
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毀滅的興奮感沖散了恐懼。既然你怕這個,那我就讓它更怕!“錦書!
”我揚(yáng)聲喊道,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把剩下的‘石精’和那些‘灰粉’都拿來!
還有,上次讓你偷偷藏起來的那幾個厚實(shí)的瓦罐呢?一并找來!”錦書抱著東西跑進(jìn)來,
看著我又開始熟練地?fù)v鼓那些可怕的粉末,小臉煞白,
嘴唇哆嗦著:“娘娘……您……您還要……”“要!”我斬釘截鐵,眼神亮得驚人,
“不僅要做,還要做個大的!一個……足夠讓整個皇宮都‘欣賞’到的!”接下來的日子,
我在偏殿的“工坊”里投入了全部的精力,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狂熱。
每一次研磨都更加精細(xì),每一次配比都反復(fù)計算驗(yàn)證,對防潮的處理更是絞盡腦汁。
那個冰冷的警告聲再未出現(xiàn),但我能感覺到,
一種無形的壓力如同陰云般籠罩在長樂宮的上空,它在觀察,在評估,
在等待著我的“懸崖勒馬”。而我,偏要將這懸崖徹底炸平!機(jī)會來得比預(yù)想的更快。
仲秋宮宴。這是皇帝登基后,為彰顯與民同樂(實(shí)則炫耀國威)而新設(shè)的節(jié)日。
按照“上一世”的記憶,今年皇帝特意下旨,命工部在御花園西北角的澄瑞亭附近,
搭建了一座規(guī)模不小的三層彩樓,用于宴請宗室重臣和外國使節(jié),屆時君臣共賞明月,
極盡奢華。彩樓……新搭建……人多眼雜……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
瞬間在我腦海中成形?!板\書,”宮宴前一日,我平靜地吩咐,“明日,
你替本宮去內(nèi)務(wù)府領(lǐng)份例時,告訴他們,本宮聽聞澄瑞亭新樓落成,心向往之,
然禁足之身不便前往,甚是遺憾。故備下幾份親手所制‘長樂宮特制祈福煙花’,聊表心意,
望置于新樓高處,待吉時燃放,為陛下、為大夏祈福添彩。
”錦書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煙……煙花?娘娘,
說那些……那些……”她指了指角落里那幾個密封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粗陶罐子,
聲音發(fā)顫?!皩?,就是它們。”我拍了拍其中一個罐子,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眼神幽深,
“本宮在長樂宮日夜祈福,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煙花’,定能……‘驚艷’全場。
”錦書看著我眼中那平靜之下翻涌的瘋狂暗流,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眼神里充滿了豁出去的決絕。宮宴當(dāng)夜,長樂宮冷清得如同墳?zāi)?。遠(yuǎn)處御花園的方向,
隱隱傳來絲竹管弦之聲和模糊的喧嘩,更襯得此地死寂。我和錦書并肩站在荒蕪的庭院里,
抬頭望著東南方那片被燈火映亮的夜空。晚風(fēng)帶著深秋的涼意,吹拂著我們的衣袂。時間,
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就在月上中天,御花園方向的喧囂似乎達(dá)到某個高潮的剎那——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如同九霄神雷在皇城上空悍然炸裂!大地猛地一震!緊接著,
一道熾烈到無法形容的、裹挾著毀滅氣息的赤紅色光柱,
猛地從御花園澄瑞亭的方向沖天而起!瞬間撕裂了深沉的夜幕!轟!轟轟轟?。。?/p>
連綿不絕的恐怖爆炸聲緊隨其后!那聲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狂暴,
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徹底掀翻!長樂宮破敗的門窗被震得簌簌發(fā)抖,灰塵撲簌簌落下。遠(yuǎn)處,
在沖天的火光和滾滾濃煙中,那座耗費(fèi)巨資、剛剛落成、象征著皇家威儀的三層彩樓,
如同紙糊的玩具般,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轟然崩塌、解體!
巨大的木料、磚石被狂暴的氣浪裹挾著,如同煙花般四散拋飛!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空!
“啊——!”“護(hù)駕!護(hù)駕!”“走水了!快救火??!
”凄厲的尖叫、驚恐的呼喊、雜亂的奔跑聲……即使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
也如同潮水般隱隱傳來。整個皇宮,在這一刻徹底陷入了地獄般的混亂!成功了!
我仰頭看著那片被烈焰和濃煙染紅的天空,感受著腳下大地傳來的微微震顫,
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毀滅快感的洪流瞬間沖垮了所有的壓抑!成功了!我的“祈福煙花”,
奏響了!“娘娘……”錦書的聲音在巨大的爆炸余音中顯得格外微弱,她死死抓著我的胳膊,
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臉上卻同樣涌動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與恐懼交織的光芒,
“成了!真的……成了!”就在這時——【警報!警報!警報!
】那個冰冷、尖銳、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再次在我腦海中瘋狂尖嘯!這一次,
聲音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崩潰的紊亂!【檢測到大規(guī)模劇情線崩壞!能量場失控!
核心建筑澄瑞樓被未知高危能量摧毀!判定為宿主謝昭華蓄意行為!危險等級:毀滅級!
啟動最高級別強(qiáng)制矯正程序!抹殺指令生成中——】抹殺?!冰冷的兩個字如同死神的鐮刀,
瞬間懸于頭頂!就在那催命的“抹殺指令生成中”幾個字如同毒蛇般纏繞上心頭的剎那,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比死亡更強(qiáng)烈的暴戾猛地炸開!想抹殺我?
就憑你一個躲在暗處、只會指手畫腳的聲音?!“閉嘴!”我猛地發(fā)出一聲厲喝,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仿佛不是對著虛無,而是對著某個近在咫尺的敵人!同時,
我的身體如同獵豹般動了!不是逃避,而是進(jìn)攻!我猛地轉(zhuǎn)身,
幾步?jīng)_到偏殿角落那個被我當(dāng)作工具堆放的破舊木箱前!箱蓋被粗暴地掀開,
在錦書驚駭?shù)哪抗庵?,我一把從雜亂的工具堆里,抄起了一把東西!
那是一把沉重的、油污斑斑的、半臂長的鑄鐵扳手!冰冷的金屬觸感瞬間傳遞到掌心,
沉甸甸的分量帶來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感。這是我清理長樂宮時,
在某個廢棄庫房角落里發(fā)現(xiàn)的,或許是當(dāng)年修繕宮殿的工匠遺留之物。它粗糙、丑陋,
卻無比堅實(shí)。我緊緊握住這冰冷的兇器,猛地轉(zhuǎn)過身,面對著空曠破敗的偏殿,
對著那無處不在、又無處可尋的窺視感,高高揚(yáng)起了手中的扳手!
金屬的寒芒在昏暗的光線下劃過一道冷冽的弧線?!坝H愛的系統(tǒng)?
”我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甜膩笑意,眼神卻銳利如刀鋒,直刺虛空,
“你猜猜看——”我的手腕猛地發(fā)力,沉重的扳手帶著破風(fēng)聲狠狠揮下,目標(biāo)卻并非實(shí)物,
而是我前方空無一物的空氣!仿佛那里正站著某個看不見的敵人!“——本宮在冷宮那五年,
修的是仙風(fēng)道骨的仙法,”我唇角的笑容擴(kuò)大,露出森白的牙齒,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如同淬了冰的鋼針,“還是,能拆了你那破劇本的——機(jī)械工程?!”“哐當(dāng)!
”沉重的扳手狠狠砸在偏殿那張唯一還算完整的破木桌上!本就搖搖欲墜的桌面應(yīng)聲而裂,
木屑紛飛!這粗暴的一砸,如同某種宣戰(zhàn),帶著最原始的破壞力,
狠狠砸向那個冰冷的、試圖掌控一切的聲音!
干擾……能量……紊亂……強(qiáng)制矯正程序……受阻……】腦海中的電子音驟然變得斷斷續(xù)續(xù),
如同接觸不良的電流,充滿了混亂的雜音和邏輯錯亂的囈語,
那冰冷的“抹殺”指令仿佛被硬生生卡住,再也無法連貫發(fā)出。
扳手砸落的巨響還在偏殿中回蕩,錦書嚇得捂住了嘴,驚恐地看著我,又看看那碎裂的木桌,
完全不明白我在跟誰說話,又為何突然暴起。而我,握著那把油污斑斑、沉重冰冷的扳手,
劇烈地喘息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幾乎要掙脫束縛。
但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亢奮交織在一起,沖擊著我的四肢百骸。
有用!反抗有用!這冰冷的“系統(tǒng)”,并非無所不能!它害怕我的力量,害怕我的“偏離”!
這沉重的扳手,不僅砸碎了桌子,似乎也短暫地“砸”亂了它的邏輯!
對方案……滋……監(jiān)控優(yōu)先級提升至最高……】斷斷續(xù)續(xù)的電子音帶著一種氣急敗壞的紊亂,
最終沉寂下去,如同受傷的毒蛇暫時縮回了巢穴。但那無形的、被窺視的感覺,
卻如同跗骨之蛆,變得更加清晰而令人窒息。它沒有放棄!它還在!我緩緩放下扳手,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狂跳的心臟稍微平復(fù)了一些。剛才的爆發(fā)耗盡了力氣,
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我扶著旁邊還算完好的柱子,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娘娘……”錦書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懼,小心翼翼地靠近,“您……您到底怎么了?
剛才……剛才那雷聲……”遠(yuǎn)處,御花園方向的火光似乎更盛了,
隱隱還有混亂的呼喊聲隨風(fēng)飄來。我知道,那里現(xiàn)在一定亂成了一鍋粥?!皼]事了,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只是……做了個噩夢。醒了就好。
”我松開柱子,將那把救了我一命的扳手緊緊握在手里,
感受著那粗糙的紋路和沉甸甸的分量?!板\書,收拾一下,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這一夜,注定無眠。長樂宮外,整個皇宮如同被捅了的馬蜂窩,喧囂混亂持續(xù)了大半夜。
禁軍調(diào)動頻繁的火把光影在遠(yuǎn)處宮墻上晃動,太監(jiān)宮女驚慌的奔跑聲隱約可聞。
直到天光微熹,那混亂的聲浪才漸漸平息下去。第二日清晨,意料之中的訪客便到了。
來的是皇帝身邊最得力的總管大太監(jiān)高無庸。他身后跟著幾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jiān),
手中捧著的托盤里,不再是寒酸的份例,而是幾匹上好的錦緞和幾樣精致的點(diǎn)心。
高無庸臉上堆著職業(yè)化的、無可挑剔的恭敬笑容,
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驚魂未定。“皇后娘娘金安?!彼?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
聲音比往日更添了幾分小心翼翼,“陛下聽聞昨夜長樂宮這邊似乎也受了驚擾,
特命奴才前來探望。陛下口諭:皇后靜養(yǎng)辛苦,昨夜宮苑走水,幸未波及長樂,
實(shí)乃祖宗庇佑。今賜蜀錦三匹,御膳房點(diǎn)心四盒,以示撫慰。望皇后安心休養(yǎng),
勿以瑣事煩心?!弊咚孔孀诒佑??我心中冷笑。好一個輕描淡寫!好一個粉飾太平!
那驚天動地的爆炸,那被徹底摧毀的彩樓,在他口中,竟成了尋常的“走水”?
“臣妾謝陛下恩典?!蔽移届o地回應(yīng),臉上無喜無悲,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探針,
掃過高無庸和他身后那些太監(jiān)。沒有試探,沒有質(zhì)問,只有這看似尋常的撫慰賞賜。
皇帝的反應(yīng),比我想象的還要……耐人尋味。他選擇了徹底的沉默和掩蓋。為什么?
是因?yàn)槟潜ㄌ^駭人聽聞,無法解釋?還是因?yàn)椤膊煊X到了什么?
察覺到了那爆炸背后,可能存在的、超越常理的力量?甚至……察覺到了“系統(tǒng)”的存在?
這個念頭讓我心頭猛地一跳。那半塊虎符,那臨死前的一觸……再次浮上心頭。
高無庸放下賞賜,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帶著人匆匆離去,仿佛這長樂宮是什么瘟疫之地,
多待一刻都渾身不自在。接下來的日子,表面平靜,暗流洶涌?;实鄣馁p賜偶爾送來,
維持著表面的體面。淑妃的臉據(jù)說徹底毀了,永和宮如同真正的冷宮,再無半點(diǎn)聲息。
宮中對“澄瑞樓走水”的議論被強(qiáng)力壓下,只說是工匠不慎,天干物燥所致。
但那股無形的、被窺視的感覺,卻始終如影隨形,像冰冷的蛇纏繞在脖頸,
提醒著我那“系統(tǒng)”的存在。它似乎在重新評估,在積蓄力量。
我能感覺到它冰冷的“目光”更加頻繁地掃過,帶著審視和計算。而我,則抓緊一切時間,
在長樂宮的“工坊”里,繼續(xù)我的研究?;鹚幣浞叫枰€(wěn)定,威力需要更可控,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找到那個“系統(tǒng)”的弱點(diǎn)!它到底是什么?藏在哪里?
如何才能徹底擺脫它?扳手成了我從不離身的“伙伴”。每一次那被窺視的感覺變得強(qiáng)烈,
我都會狀似無意地拿起它,擦拭一下,或者隨意地在某個地方敲敲打打。
每一次金屬的碰撞聲響起,那無形的窺視感似乎都會產(chǎn)生一絲微不可察的遲滯。
這成了我們之間一種無聲的、詭異的對峙。直到一個細(xì)雨霏霏的午后。
錦書去內(nèi)務(wù)府領(lǐng)取份例了。我獨(dú)自在偏殿里,試圖改進(jìn)火藥的防水封裝。
潮濕的空氣讓粉末有些黏膩,心情也跟著有些煩躁。我習(xí)慣性地伸手去摸放在桌角的扳手,
想用它撬開一個卡死的木箱。
……高頻接觸……非時代造物……異?!治觥勘涞碾娮右艉翢o征兆地在腦中響起,
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仿佛被我的動作所吸引。我心中警鈴大作!
它果然在密切監(jiān)視我的一舉一動!連我頻繁接觸這把扳手都引起了它的“分析”?
就在這思緒電轉(zhuǎn)的瞬間,我握著扳手的手猛地一滑!沉重的扳手脫手飛出,帶著風(fēng)聲,
“哐當(dāng)”一聲,不偏不倚,
一還算完好的床榻——那張從庫房角落里翻出來的、老舊笨重的紫檀木拔步床的——床沿上!
這一下砸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木頭斷裂聲響起!那厚重的紫檀木床沿,
竟被這沉重的一擊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碎木屑迸濺開來!
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隨著床沿被砸裂,那緊貼著墻壁的床榻內(nèi)部,
靠近龍榻靠背與墻壁夾縫的極隱秘處,
一塊原本被油污和灰塵掩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毫不起眼的暗紅色木板,竟“咔噠”一聲,
向內(nèi)彈開了一條細(xì)微的縫隙!一個隱藏的暗格!我瞳孔驟縮!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長樂宮……一個近乎廢棄的宮苑……這張破舊的老床……里面怎么會有暗格?!
下:【……滋……檢測到……異??臻g結(jié)構(gòu)……掃描……】強(qiáng)烈的直覺如同電流般竄過全身!
那里面一定有東西!也許是前朝廢妃遺留的財物?也許是某個宮人藏匿的秘密?無論如何,
這突如其來的發(fā)現(xiàn),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我顧不得那還在腦中“滋滋”作響的電子音,
也顧不得可能存在的監(jiān)控,一個箭步?jīng)_到床邊!屏住呼吸,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剛剛彈開的縫隙。指尖觸到了!不是金銀珠寶冰冷的觸感,
而是一種更薄、更脆的材質(zhì)。像是……紙?我用力一摳!
一本薄薄的、封面沒有任何字跡的、用粗劣黃麻紙裝訂成的小冊子,
被我硬生生從那個狹小的暗格里摳了出來!冊子入手很輕,紙張粗糙泛黃,
邊緣已經(jīng)有些磨損卷曲。一股陳年的灰塵和霉味撲面而來。我強(qiáng)忍著劇烈的心跳,
迅速退開幾步,背對著門口(盡管知道這動作在“系統(tǒng)”面前可能毫無意義),
用身體擋住可能存在的視線,手指顫抖著,翻開了這本神秘冊子的第一頁。沒有書名,
沒有目錄。映入眼簾的,是幾行極其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字跡!那字跡……我只看了一眼,
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那字跡……我認(rèn)得!鐵畫銀鉤,鋒芒畢露,
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霸道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躁——赫然是皇帝的御筆!怎么可能?!
皇帝的筆跡,怎么會出現(xiàn)在長樂宮一張破床的暗格里?!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強(qiáng)烈的探究欲攫住了我!我?guī)缀跏秦澙返?、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去?/p>
第一頁的內(nèi)容,如同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
【觀測日志 - 甲子年七月初三】【目標(biāo):謝昭華(皇后)行為出現(xiàn)首次顯著偏離。
拒飲鴆酒,潑面淑妃。能量讀數(shù)異常波動。初步懷疑為‘世界線收束力’薄弱點(diǎn)個體?
需重點(diǎn)監(jiān)控。啟動一級掃描?!烤茱孁c酒?潑面淑妃?這不正是我重生歸來做的第一件事嗎?
!甲子年七月初三……正是那一天!我的呼吸驟然停止!
這日志……記錄的竟是我重生后的行為?!而且時間如此精確!皇帝……他怎么會知道?!
難道他……我顫抖著手指,急切地翻向下一頁!
【觀測日志 - 甲子年七月十五】【目標(biāo)移居長樂宮。能量場趨于穩(wěn)定,
但出現(xiàn)持續(xù)性低頻異常波動(源點(diǎn):長樂宮偏殿)。無法解析。
嘗試投放‘厄運(yùn)’干擾(鼠患、斷供),效果微弱。目標(biāo)韌性超出預(yù)期。威脅等級上調(diào)。
】長樂宮偏殿的低頻異常波動?那是我在試驗(yàn)火藥!投放厄運(yùn)干擾?
原來那些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趕不盡殺不絕的老鼠,那些突然短缺的份例,
并非全是淑妃余黨的手筆,竟也有這“日志”主人的“功勞”?!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
我飛快地翻著,紙張嘩嘩作響,目光如炬。
【觀測日志 - 甲子年八月廿二】【澄瑞亭彩樓爆炸!毀滅性高維能量反應(yīng)!
源頭鎖定長樂宮!目標(biāo)謝昭華制造并投放!核心劇情節(jié)點(diǎn)【萬國朝賀】崩壞度79%!警報!
最高威脅等級!‘系統(tǒng)’(代號X-7)啟動抹殺程序受阻!
目標(biāo)持握非本時代高密度金屬造物(疑似杠桿工具),產(chǎn)生未知力場干擾!
X-7邏輯模塊出現(xiàn)紊亂!緊急呼叫主控中心……無響應(yīng)?通道阻塞?!】看到這里,
我握著冊子的手猛地收緊,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冷汗瞬間浸透了內(nèi)衫!原來那晚,
我舉起扳手反抗時,“系統(tǒng)”代號是X-7!它呼叫了“主控中心”,但……無響應(yīng)?
通道阻塞?!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它并非無所不能?它背后還有更高的控制者?
而且……聯(lián)系被切斷了?巨大的信息量沖擊得我頭暈?zāi)垦#覐?qiáng)迫自己冷靜,繼續(xù)往下翻。
后面的字跡更加潦草混亂,顯示出書寫者極度不平靜的心緒。
【分析:目標(biāo)謝昭華已確認(rèn)具備‘覺醒’特質(zhì)。
其掌握的能量(暫命名:爆燃法則)及對抗X-7的手段,
嚴(yán)重威脅觀測計劃及本世界穩(wěn)定性。常規(guī)壓制手段失效。X-7邏輯核心受損,
建議……】建議什么?字跡在這里被一大團(tuán)墨跡污損了,完全看不清。我焦急地再翻一頁。
【緊急預(yù)案草案】【方案一:物理清除。風(fēng)險:未知能量反噬,可能引發(fā)更大規(guī)模崩壞。
否決?!俊痉桨付荷疃认茨X重置。風(fēng)險:X-7當(dāng)前狀態(tài)不穩(wěn)定,操作失敗率高。待評估。
】【方案三:……】方案三后面的字跡又被涂黑了?!尽獭l(fā)現(xiàn)關(guān)鍵錨點(diǎn)線索!虎符!
目標(biāo)謝昭華肩胛胎記!與‘鑰匙’特征吻合度99.8%!甲午年冬,
御書房‘意外’走水事件……關(guān)鍵!】虎符!胎記!鑰匙!御書房走水!
這幾個詞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我重生前摸到的半塊虎符!
我肩胛骨上那個猛虎噬月的胎記!它們果然是關(guān)鍵!是所謂的“鑰匙”?!
甲午年冬……御書房走水?那不是……十年前?!塵封的記憶閘門被猛地撞開!
無數(shù)碎片洶涌而出!十年前,我還不是皇后,只是謝家送入宮中、懵懂無知的少女昭華。
一個寒冷的冬夜,我被派往御書房送一份無關(guān)緊要的請安折子。就在我踏入御書房不久,
不知何處躥起的火苗瞬間吞噬了帷幔!火勢蔓延極快,濃煙滾滾!我被困在火海之中,
驚恐絕望。就在我以為必死無疑之際,一個身影沖了進(jìn)來!那是個身材瘦小的太監(jiān),
臉上被煙熏得漆黑,看不清面容。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拖著我向外沖!
濃煙烈火中,我跌跌撞撞,手腕被他死死攥著,被一個硬物硌得生疼……當(dāng)時生死一線,
我以為是太監(jiān)腰牌之類的雜物。后來僥幸逃生,
只記得那太監(jiān)手腕上似乎戴著一個質(zhì)地粗糙、顏色暗沉的玉鐲子,硌得我手腕都青了。
再后來,聽說那個救我的小太監(jiān),在火場吸入了太多煙塵,
沒幾天就悄無聲息地“病故”了……當(dāng)時只覺感激和惋惜,如今想來,處處透著詭異!
一個普通小太監(jiān),哪來那么大的力氣和勇氣沖入火海?
那硌人的玉鐲……一個太監(jiān)戴什么玉鐲?
還有那蹊蹺的“病故”……難道……難道那場火根本就不是意外?
那個救我的小太監(jiān)……也不是真正的太監(jiān)?!
西……會不會是……我的目光死死釘在日志最后那幾行觸目驚心的字上:【……滋……確認(rèn)!
甲午年御書房走水事件,為投放‘救贖者’程序載體(代號:影衛(wèi)-丙三七),
引導(dǎo)目標(biāo)接觸‘鑰匙’(半塊虎符)并激活其‘錨點(diǎn)’(胎記)之預(yù)設(shè)場景!
‘影衛(wèi)-丙三七’任務(wù)完成后已按計劃清除。
穩(wěn)定錨點(diǎn)’……】【……其情感模塊(對‘救命恩人’之感激)已被成功編碼寫入底層邏輯,
作為抑制其‘覺醒’傾向之枷鎖……】【……警告!當(dāng)前枷鎖因未知原因(爆燃法則?
非時代造物?)出現(xiàn)裂痕!錨點(diǎn)(謝昭華)正脫離預(yù)設(shè)軌跡!X-7失效!主控通道阻塞!
觀測者(朕)必須……】后面的字跡徹底模糊,
被大片的、凌亂的墨跡和仿佛因極度激動而劃破紙張的筆痕所覆蓋,再也無法辨認(rèn)。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