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婚那天，鼓樂喧天，紅綢鋪地。
府里卻唉聲嘆氣，老太君和柳姨娘一個(gè)勁地抹眼淚。
我心說，也不用這樣。
和出殯似的。
我住在嶺南郡王在京的宅邸里。
剛坐定，嶺南郡王便陰沉沉地問我：
“你算算，本王的宅子，風(fēng)水可還旺？”
我閉眼隨口一說：“大旺。”
他又問：“那壽命呢？”
我：“長壽，長命百歲?！?/p>
他說：“你上回不是說我明天就死？”
我假裝真誠：“我那天腦子不清醒?！?/p>
他看我一眼，似信非信。
之后幾天，他動不動就叫我算東西，
算天氣，算河水漲不漲，算哪天洗澡不會著涼，連他喝哪壺茶順氣都要問我。
我一概胡說八道。
反正他也聽不出真假。
幾天后，皇上邀他同去圍場狩獵。
他要我一起去。
到了地方，他低聲跟我說：
“你替本王算算，熊在哪邊?！?/p>
我一愣：“熊？”
他野心勃勃：“當(dāng)然，我要比皇上先獵到?！?/p>
我心里一沉，這不是犯上嗎？
可我沒說什么。
獵場一片開闊，草木深深。
皇上身邊是一眾王公大臣，我父親也在。
皇上興致很高，大手一揮：“圍場上無君臣，眾愛卿放手一搏！”
眾人騎在馬上，留意著獵物的動向。
突然，林中傳來野獸的吼聲。
接著，一頭黑熊撞出來，直奔皇上方向沖去！
場面一下亂了。
有人拔箭，有人大喊護(hù)駕！
嶺南郡王跟著喊：“快保護(hù)皇上！”
那熊卻轉(zhuǎn)了個(gè)彎，朝我沖來。
所有人都驚了。
“眠兒！”父親高聲喊。
有人已經(jīng)慌得拔刀往這邊沖，但根本來不及。
那熊撲面而來，獠牙可見，氣勢駭人。
我卻不動。
就那樣平靜地站著，看著它沖來。
然后，一塊巨石從上方滾落。
接著是第二塊、第三塊，轟轟隆隆砸下。
那熊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一整片石頭壓得死死的。
塵土飛揚(yáng)，熊沒了動靜。
眾人驚魂未定。
皇上也是滿臉震驚。
他讓我算熊的方位時(shí)，我心里就已經(jīng)算出來了。
熊會從哪邊來，哪刻出現(xiàn)，在哪一步被砸死，我全都算到了。
但沒想到，它是死在我眼前。
皇上沒了圍獵的心情，匆匆回宮。
但嶺南郡王卻笑了。
當(dāng)晚，他喝著茶，慢慢開口：
“你早就算到了，對不對？”
我沒說話。
他看著我笑：“你前幾天跟本王說的那些，都胡說的?！?/p>
“我知道?！?/p>
“不過沒關(guān)系。”
“我不介意?！?/p>
他聲音低了些：“我是真喜歡你。”
“你別看我現(xiàn)在六十，很快，我就會變回二十歲的樣子?！?/p>
我信。
他的邪修，就是這樣——掠他人壽元，換自己青春不老。
早晚會連容貌也一并改變。
但他娶我，并非為這邪修。
他有其他事要我?guī)退?/p>
我坐在那，聽著他慢條斯理地描繪未來。
他要篡權(quán)。
他說這江山，本該是他的。
我聽得惡心。
我有時(shí)候會想，人為什么要長生？
人為什么喜歡損人利己？
我不懂。
我想睡覺，想每天睡八個(gè)時(shí)辰。
早上有人做早飯，晚上有人煮夜宵。
我想種點(diǎn)花，養(yǎng)只貓。
不跟誰爭，不跟誰搶。
又過了幾日。
嶺南郡王吃人的野心，終于藏不住了。
一天夜里，他喚我過去。
開口便說：“你算算皇帝老兒何時(shí)死?！?/p>
我抬頭看他一眼，沒說話。
他繼續(xù)：“再算算，我什么時(shí)候能登位?！?/p>
我低頭：“不算?！?/p>
他臉色一變，一巴掌甩了過來。
“你再說一遍？”
我舔舔嘴角，還是兩個(gè)字：“不算。”
于是他開始打我。
打得極兇。
打得我眼眶青紫，吐血不止。
可我就是不說。
他氣極了，把我關(guān)進(jìn)了他宅子里最陰的地牢。
我定睛一看，那地上全是白骨，還有殘破的首飾。
是人。
是那些被他娶回來的女人們。
她們都死了，被他榨干命數(shù)后，隨手扔掉。
我心口發(fā)冷。
這天之后，他每天只給我少得可憐的食物，逼我算命。
我不算。
他抽我，踢我，把我按進(jìn)水里，等我求饒。
我就是不張嘴。
終于，某一日，他徹底失去了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