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很好。白花花的,像燒融了的銀子,潑在望不到頭的黃土官道上。
道旁稀稀拉拉立著些枯黃的蒿草,蔫頭耷腦,葉子邊上都卷了焦邊。風不大,
卷起的細塵卻直往人鼻孔里鉆,帶著一股子干燥的土腥氣。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
鬃毛臟得打綹,慢悠悠地走著。馬鞍破舊,磨得露出了深色的木頭茬子。鞍上的人,
一身褪色泛白的粗布衣褲,頭上扣著頂磨破了邊的寬檐草帽,帽檐壓得很低,
遮住了大半張臉。腰間掛著一個舊皮水囊,隨著馬步晃蕩,發(fā)出空洞的輕響。沒有刀。
腰間空空蕩蕩。馬蹄鐵敲在滾燙堅硬的黃土路面上,發(fā)出單調(diào)的“噠…噠…”聲,
混在風掠過枯草的沙沙聲里,枯燥得讓人眼皮發(fā)沉。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條官道,這匹馬,
和馬上這個看不出年紀、看不出悲喜的旅人。寂寥得如同脫離了整個世界。
日頭漸漸毒辣起來,曬得道旁的蒿草似乎又矮了一截。前面官道拐彎處,
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棗樹歪斜地伸著幾根枝椏,投下一小片吝嗇的陰影。樹底下,
影影綽綽堵著幾個人影。走近了。是五個漢子。破衣爛衫,抄著手,
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麻木和長途跋涉熬出來的焦躁。刀就斜插在腰里,或者干脆扛在肩上,
刀口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白光。地上散落著啃干凈的雞骨頭和幾個干癟的棗核。
他們的眼睛像鉤子,死死釘在走近的瘦馬和馬上那個不起眼的旅人身上,
上下打量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衣裳和癟癟的行囊。
“吁——”瘦馬在離棗樹幾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打了個響鼻,甩了甩沾滿灰塵的尾巴。
一個敞著懷露出黝黑胸毛、脖子上掛了串獸牙的壯漢,扛著一把厚背鬼頭刀,向前踱了兩步,
刀尖有意無意地戳著地面,揚起一小股塵土。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板牙:“喂!騎瘦馬的!
哥幾個渴死啦,你那水囊里的東西,借來潤潤嗓子?”草帽下的臉微微抬起一點,
露出被帽檐陰影覆蓋的下巴和緊抿的嘴唇。聲音不高,帶著長途跋涉后的沙啞,
沒什么波瀾:“自己喝過了。沒了?!薄皼]了?”旁邊一個精瘦的三角眼嗤笑一聲,
手指頭彈了彈自己腰間的匕首柄,“爺們兒渴得嗓子眼冒煙,你說沒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掃過旅人空癟的腰間,“看你窮酸樣也沒油水…水留下,
馬留下,自個兒滾蛋!省得爺們動手,晦氣!
”扛鬼頭刀的壯漢不耐煩地用刀背磕了磕地:“聽見沒?聾了?滾下來!”草帽旅人沒動。
他坐在馬背上,身形在灼熱的空氣里顯得有些模糊。只有搭在鞍橋上的左手,
手指很隨意地、極其緩慢地蜷曲了一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又瞬間松開。手背上,
一道斜斜的、深褐色的舊疤,在陽光下格外刺眼?!昂伲∷锏?!還是個拗種?
”三角眼啐了一口,“大哥,廢什么話!瞧他那右手袖管空落落的,怕不是個殘廢!
先剁他一只腳下來,看他還坐不坐得穩(wěn)!”說著,他猛地拔出匕首,一個箭步就朝馬腿扎去!
動作兇狠麻利,顯然干慣了這攔路剪徑的勾當!
就在三角眼身體前撲、匕首寒光即將刺到馬腿筋腱的剎那——馬鞍上的人影,
似乎只是被風吹得晃動了一下。極其細微的一下。三角眼的匕首落空了!
刀尖“噗”地扎進滾燙的黃土里,激起一股煙塵。他整個人隨著沖勢踉蹌了半步,愕然抬頭。
那匹瘦馬依舊安靜地站在原地,打著響鼻。馬背上空空如也!人去哪了?!
沒等三角眼和另外四個土匪反應過來,一個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的聲音,
如同貼著地面滾動的悶雷,在扛鬼頭刀的壯漢背后響起:“刀鈍了?!眽褲h渾身汗毛倒豎!
他甚至沒感覺到背后有人!巨大的驚駭讓他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