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看到那只通體烏黑的小貓一動不動地趴在殿中央，一雙剔透的金瞳死死盯著身前那塊暗紫色的令牌。它小小的身體緊繃著，仿佛在獨自承受著世界的重量。
女孩悄無聲息地走過去，挨著林澈蜷坐下來。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柔軟的小手，一遍遍輕輕撫摸著他背上順滑的黑毛，試圖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傳遞一絲安慰和暖意。
然而，她并不知道，此刻林澈的全部心神早已沉入了那塊于他意識中的半透明的方框之中。
他的精神被前所未有地調動起來，每一個念頭都像處理器中飛速奔流的數(shù)據(jù)，讓他恍惚間回到了曾經那個為了項目上線而通宵“修仙”的夜晚。
必須用最精準、最具誘惑力的語言，穿透位面的壁壘，從“藍星”中篩選出他真正需要的那批玩家。
虛擬面板上，一個光標孤獨地閃爍著，等待著他的第一個字符。
第一個想法幾乎是本能反應，簡單粗暴，充滿了國內頁游廠商簡單有效的流氓美學。
【是兄弟就來砍我！注冊即送屠龍寶刀！萬人同屏，激情國戰(zhàn)！】
……不對，串臺了。應該是這個畫風：
【震驚！上古仙人洞府現(xiàn)世，真實修仙，即刻飛升！現(xiàn)在登錄，即送永久絕版飛劍、上品靈石*8888！】
這個念頭只在林澈的腦海中存在了零點一秒，就被他拍死在了一邊。
開什么玩笑！這種標題除了能吸引到一群三分鐘熱度的蝗蟲玩家以及可能被殺毒軟件當成新型病毒彈窗直接攔截之外，毫無用處。
他要的不是點一下就走的過客，而是具備高度探索精神、堅韌意志和主觀能動性的優(yōu)質勞動力，是能為他修復山門、重聚靈脈、貢獻穩(wěn)定情緒愿力的優(yōu)質牛馬。
第二個想法，則是在第一個想法的基礎上，試圖包裝得更為精致、更具情懷一些。
【異世界危機！沉睡的勇者啊，請響應女神的召喚！為了愛與正義，拯救這個即將崩壞的世界吧！】
這個版本只比上一個多堅持了半秒鐘。
太中二了！這種風格只會嚇跑絕大多數(shù)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就算能吸引來一些人，也大概率是一群沉浸在自己幻想里，把一切都當成舞臺劇的表演型人格。
他需要逆向思維。
不能談虛無縹緲的拯救，而是要談獨一無二的體驗。
不能訴諸情懷，而要刺激最前沿的，對未知的好奇心。
他要將這個破敗、危險、充滿了未知的真實世界，偽裝成一款領先當前藍星文明幾個世代的，跨時代的終極科技產品。
林澈的意識在虛擬面板上開始勾勒文字，字斟句酌。
他首先敲定了這款“游戲”的名字。
《仙途異聞錄》。
很好，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像那種不屑于打廣告，只靠口碑發(fā)酵的獨立神作。
然后，是核心的宣傳文案。
林澈將眼前的山門傾頹、靈氣枯竭、強敵環(huán)伺的真實慘狀，全部用最前衛(wèi)的科技術語進行了完美轉譯。
【你是否幻想過100%無延遲、全感官沉浸的虛擬現(xiàn)實？】
【領先當前時代五十年的神經連接技術，讓幻想成為現(xiàn)實。】
【我們是《仙途異聞錄》開發(fā)團隊，一款完全基于真實物理引擎與高維空間投影技術的開放世界探索游戲，現(xiàn)開啟全球首輪技術性內測。】
【在這里，你將能體驗到：】
【——真正的“潛入”。觸覺、嗅覺、味覺……每一縷風、每一滴雨都無比真實的沉浸感。忘記你頭上的VR頭盔，這里不需要任何外部設備?！?/p>
【——一個真正“活著”的世界。無縫連接的廣闊天地，沒有空氣墻，沒有加載界面。每一塊石頭，每一棵草木，都遵循其內在的系統(tǒng)邏輯自行演化?！?/p>
【——打敗性的交互體驗。NPC不再是預設腳本的提線木偶，而是擁有自主學習與情感反饋能力的量子智能體，他們會記得你的每一次選擇?！?/p>
寫完這幾條，林澈自己都差點信了。
為了進一步增強這份公告的神秘感和說服力，也為了解釋為什么只有極少數(shù)人能看到它，他加上了點睛之筆。
【請注意：本次內測為極小規(guī)模的技術性驗證，旨在測試靈魂信號在跨位面?zhèn)鬏敃r的穩(wěn)定性。因此，我們僅向與本世界擁有極高靈魂共鳴度的極少數(shù)個體發(fā)送邀請。】
【如果您能看到這則公告，并非偶然。這證明，您的靈魂頻率，已在億萬中被我們選中?！?/p>
優(yōu)越感，稀缺性，天選之子的暗示。這是所有營銷都百試不爽的手段。
最后，是召喚數(shù)量。
當他將數(shù)量設定為“5”時，系統(tǒng)下方一行小字提示：【核心能量預估充足，召喚成功率99%】。
出于程序員的本能測試，他用意念將數(shù)字改成了“6”。
系統(tǒng)立刻彈出警告：【能量儲備不足！強行召喚將導致投影靈傀穩(wěn)定性大幅降低，失敗率高于80%！】
看來老道留下的能量，剛好夠啟動首批五個人。
林澈不再猶豫。
他將文案從頭到尾仔細復查了三遍，確認沒有任何可能引發(fā)歧義或者泄露真相的措辭漏洞。
隨后，他的意志仿佛一只無形的手，重重地點下了模板框右下角的“確認發(fā)送”按鈕。
嗡——
一聲輕微的蜂鳴。
他爪下那塊一直溫熱的暗紫色令牌，光芒驟然一閃，隨即迅速變得黯淡無光，連那份支撐林澈體溫的熱量也隨之消失，變得和地上的石板一樣冰冷。
精純的靈魂能量順著某個未知的通道，被瞬間抽干。
【召喚公告已投入指定位面“藍星”?！?/p>
【正在掃描匹配的高共鳴度靈魂……】
【距離首批契約者意識投影降臨，剩余時間：23小時59分59秒?！?/p>
那一瞬間，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
林澈感覺自己仿佛連續(xù)工作了七十二個小時，整個大腦像被抽空了一般，連維持思考都變得困難。
他再也支撐不住，小小的身體一歪，頭正好枕在了阿星的腿上直接昏睡過去。
“小黑？”
阿星感覺到了他的疲憊，以為他只是困了，就直接將林澈小小的身體抱進懷里，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它。
望著懷中陷入熟睡的小家伙，又看了看大殿之外那被暮色籠罩的、危機四伏的殘破山門，阿星眼中剛剛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悄然蓄滿。
她低下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哼唱起了一段守寂真人還在時，哄她睡覺時經常唱起的歌謠。
……
與此同時。
距離天玄大陸無數(shù)個次元之外，一顆蔚藍色的星球上。
華國，某所大學的男生宿舍內。刺耳的鍵盤敲擊聲和鼠標的瘋狂點擊聲戛然而止。
“草！這輔助是豬嗎？閃現(xiàn)上去給AD擋技能會不會啊！”
一個頭發(fā)亂糟糟的青年猛地將手里的耳機摔在桌上，屏幕上“失敗”兩個猩紅大字仿佛在嘲笑著他。
他罵罵咧咧地準備切換到視頻網站，用搞笑集錦來平復一下心情。
就在他的鼠標即將點下瀏覽器標簽頁的瞬間，一個設計極簡的純黑彈窗，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任何系統(tǒng)提示音，就那么安靜地、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他屏幕的正中央。
它不大，恰好擋住了視野核心。無法拖動，也找不到關閉按鈕。
“新流氓軟件？不對啊，我這防火墻都拉滿了……”
青年皺起眉，正要重啟電腦，目光卻被彈窗最上方那一行古意盎然的標題所吸引。
《仙途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