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xué)鈴聲剛落,蘇清顏的手機就在桌洞里震動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指尖在“張姨”兩個字上停了停,才按下接聽鍵。
護工的聲音帶著急。
“清顏,你爺爺剛才又鬧著要見你,說想看看你帶的筆記……”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p>
蘇清顏的聲音比平時沉,掛了電話就開始收拾東西。帆布包的拉鏈被她拉得飛快,金屬齒咬在一起,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林辰正被陳陽拽著討論下午的籃球賽,聽到動靜轉(zhuǎn)過頭,看見她已經(jīng)背起包往門口走,背影比平時更急,像是在趕什么。
“她這是去哪?”
陳陽撓撓頭。
“跑的比兔子還快。”
林辰?jīng)]說話,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了震,是林母發(fā)來的消息。
【兒子,把我給蘇爺爺熬的小米粥送過去,就在廚房灶上溫著,你順路,記得跟清顏一起去啊。】
他看著屏幕嘆了口氣,跟陳陽擺擺手。
“你們先去打球吧,我有點事?!?/p>
當(dāng)林辰拎著保溫桶沖出家門時,夕陽正把老城區(qū)的巷子染成橘紅色。
他記得蘇清顏住的那座小樓,就在巷子盡頭,門口種著薄荷。
可跑到樓下時,鐵門鎖著,院里的薄荷在風(fēng)里晃,沒一點動靜。
“難道已經(jīng)走了?”
他嘀咕著,正想轉(zhuǎn)身往醫(yī)院方向走,就看到巷口有個熟悉的身影。
蘇清顏背著帆布包,站在公交站牌下,眉頭皺得很緊,像是在等車。
林辰快步走過去,保溫桶在手里晃出輕微的聲響。
“你怎么在這?”
他問,腳步停在離她半步遠的地方,不近不遠,剛好是“普通同學(xué)”的距離。
蘇清顏轉(zhuǎn)過頭,看到他手里的保溫桶,眼神閃了閃。
“等公交,去醫(yī)院?!?/p>
“3路車剛走,下一班得等二十分鐘?!绷殖街噶酥刚九粕系臅r刻表。
“我媽讓我給蘇爺爺送粥,要不……一起走過去?也就十五分鐘?!?/p>
她的目光落在保溫桶上,桶身印著只胖乎乎的小熊,和林辰身上那股痞氣格格不入。
沉默了幾秒,她點了點頭。
“好?!?/p>
老城區(qū)的這條路是用青石板鋪的,被踩得發(fā)亮。
兩人并肩走著,中間隔著半臂的距離。
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在地上交疊又分開,像兩條想靠近又不敢的魚。
林辰拎著保溫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桶身的小熊。
他想說點什么。
比如“蘇爺爺今天好點了嗎”。
又或者“物理課那道題我還是沒弄懂”。
可看她側(cè)臉緊繃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蘇清顏走得很直,帆布包帶子勒在肩上,留下兩道淺痕。
她的目光落在腳下的石板上,一步踩一個格子,像是在數(shù)步數(shù)。
空氣里只有鞋底蹭過石板的沙沙聲,還有遠處賣冰棍的三輪車鈴鐺聲。
走到一個拐角時,突然有輛自行車從巷子里沖出來,速度快得像陣風(fēng)。
騎車的是個半大的小子,嘴里喊著“讓讓”,車把搖搖晃晃地往蘇清顏這邊偏。
“小心!”
林辰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掌心很熱,帶著打籃球留下的薄繭,攥得不算緊,卻很穩(wěn)。
蘇清顏被他拽得往旁邊踉蹌了一步,撞在他胳膊上,鼻尖差點碰到他的校服領(lǐng)口。
自行車“嗖”地一下從旁邊沖了過去,留下一串罵罵咧咧的聲音。
“沒事吧?”
林辰松開手,聲音里還帶著點沒散的焦急。
蘇清顏站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剛才被他拽過的地方,像是還留著他的溫度。
她搖搖頭,聲音有點低。
“沒事,謝謝?!?/p>
“這家伙騎車跟瘋了似的?!?/p>
林辰皺著眉,看著自行車消失的方向,又轉(zhuǎn)過頭看她。
“你走路別老低著頭?!?/p>
這話有點像教訓(xùn),可他的語氣里帶著點不自覺的關(guān)心。
蘇清顏沒反駁,只是往旁邊挪了挪,拉開了距離,腳步卻慢了些。
快到醫(yī)院時,路邊有棵老槐樹,枝繁葉茂,遮了半條街的陰涼。
樹下有個賣糖畫的老人,正用糖稀畫一只鳳凰,金黃色的糖絲在石板上亮得晃眼。
林辰的腳步頓了頓。
他想起小時候,爺爺帶他來老院,蘇清顏總纏著要糖畫,每次都要鳳凰的。
他嫌她麻煩,搶過她手里的糖畫就跑,她追在后面哭,眼淚掉得像斷了線的珠子。
可等他跑累了,又會把啃了一口的糖畫塞回她手里,別扭地說。
“給你,不好吃”。
“怎么了?”
蘇清顏的聲音把他拉回現(xiàn)實。
林辰搖搖頭,指了指糖畫攤。
“要不要……買一個?”
她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老人剛好把鳳凰的翅膀畫完,糖絲在風(fēng)里微微顫動。
沉默了幾秒,她輕聲說。
“不用,爺爺不愛吃甜的?!?/p>
“不是給爺爺……”
林辰的臉有點熱。
“給你……”
話一出口他便又后悔了。
他們好像還沒熟到可以給對方買糖畫的地步。
蘇清顏也愣了愣,丹鳳眼微微睜大了些,像是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然后搖了搖頭。
“我也不愛吃?!?/p>
說完,她轉(zhuǎn)身往醫(yī)院門口走,腳步比剛才快了些。
林辰看著她的背影,抓了抓頭發(fā),有點懊惱。
他拎著保溫桶跟上去,剛走兩步,就看到她停在醫(yī)院門口的臺階下,沒進去。
“怎么不進去?”
他問。
蘇清顏轉(zhuǎn)過頭,夕陽落在她眼里,像盛了點碎金。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保溫桶。
“我先去掛號繳費,你……先把粥送上去吧,爺爺在302病房。”
“一起上去不行嗎?”
“我怕護士說我遲到?!?/p>
她找了個借口,聲音很輕。
“你就說……你是蘇爺爺?shù)膶O子,來看他的?!?/p>
林辰看著她眼里的那點猶豫,突然明白了。
她不想讓病房里的人看出他們認識,更不想讓人知道那層“婚約”的關(guān)系。
“行。”
他點頭,沒再多問。
“那我先上去了。”
“嗯?!?/p>
她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往繳費處走,帆布包在身后輕輕晃著。
林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拎著保溫桶上了樓梯。
走到302病房門口時,他聽到里面?zhèn)鱽硖K爺爺?shù)目人月?,還有護工低聲的安慰。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蘇清顏交完費,站在病房門口的走廊里,手放在門把手上,卻沒有打開。
她能聽到里面的聲音,林辰在跟爺爺說話,語氣帶著點少年人的痞氣,卻很討喜,把爺爺逗得笑出了聲。
她靠在門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紙被捏得發(fā)皺。
剛才在巷子里,他拽住她胳膊的那一下,掌心的溫度好像還留在皮膚上,燙得她有點心慌。
還有他剛才站在糖畫攤前的樣子,眼神里的懷念那么明顯,讓她突然想起小時候,他把啃過的糖畫塞給她時,耳朵紅得像要滴血。
原來,他也沒忘。
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風(fēng)吹進來,帶著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
蘇清顏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病房門。
林辰正坐在床邊,給爺爺喂粥,動作有點笨拙,粥灑了點在爺爺?shù)牟√柗稀?/p>
他慌忙用紙巾去擦,被爺爺笑著拍了下手。
“沒事沒事,你這小子,跟你爸小時候一個樣,毛手毛腳的。”
看到蘇清顏進來,爺爺眼睛一亮。
“清顏來了?快過來,讓爺爺看看。”
蘇清顏走過去,站在床的另一邊,離林辰隔著爺爺?shù)牟〈?,不遠不近的距離。
“今天在學(xué)校怎么樣?”
爺爺拉著她的手,目光在她和林辰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笑得像只老狐貍。
“有沒有跟小辰好好相處???”
蘇清顏的手被爺爺攥著,有點熱。
她瞥了一眼林辰,他正低頭假裝整理保溫桶,耳朵卻紅了。
“挺好的。”
她輕聲說,指尖在口袋里把糖紙捏得更緊了。
林辰抬起頭,剛好對上她的目光。
這一次,她沒躲開,只是眼神里帶著點警告,像是在說“別亂說話”。
林辰看懂了,他撓了撓頭,笑著對爺爺說。
“蘇爺爺,我跟清顏是同桌,她可照顧我了,英語課還幫我背課文呢。”
蘇清顏的臉有點熱,卻沒反駁。
爺爺笑得更開心了,咳嗽了兩聲,護工連忙遞上水。
他喝了口,看著兩人說。
“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小時候啊,總愛湊在一起……”
他開始絮絮叨叨地說小時候的事,說林辰怎么護著蘇清顏,說蘇清顏怎么追在林辰身后喊“辰哥哥”。
林辰聽得有點不好意思,蘇清顏的頭卻埋得更低了,只有耳廓紅得厲害。
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病房的地板上,暖融融的。
保溫桶空了大半,爺爺?shù)木窈昧撕芏?,話也多了起來?/p>
林辰和蘇清顏站在床邊,一個聽著,一個應(yīng)著,偶爾目光碰到一起,又慌忙移開,像兩只偷藏了秘密的小獸。
蘇清顏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突然覺得,這顆糖的味道,好像沒那么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