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翊稔在無邪懷里調(diào)整了個更安穩(wěn)的姿勢,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無邪后背。
那里藏著幾道深淺不一的舊疤,是在過去的歲月中刻下的勛章。他忽然抬起頭,眼底還泛著紅,卻多了層認真。
“你說完了,該我了?!彼曇暨€有點啞,主動捧住無邪的臉,迫使他看向自己,“別覺得只有你踩過泥沼。我這人……也沒你想的那么‘干凈’?!?/p>
無邪一愣,剛平復下去的心跳又漏了半拍。
許翊稔忽然從脖子上解下一根紅繩,繩端系著塊磨得光滑溫潤的小木牌,巴掌大小,刻著模糊的云紋。
小小的木牌上帶著簡單的機關(guān),能被拆分成兩塊。他把一半木牌塞進無邪手心,那木頭帶著他的體溫,沉甸甸的。
“我爸媽留的,”他聲音低下去,指尖摩挲著木牌邊緣,“車禍那天,我攥著這玩意兒從車里爬出來的。后來在孤兒院,被欺負了就摸它,好像能聞到點……家的味兒?!?/p>
無邪捏緊木牌,忽然感覺到里面有極其細微的震動,像某種電子元件在運行。
“里面嵌了定位器,”許翊稔坦然道,抬頭迎上無邪的目光,“我大學學設(shè)計,輔修的物聯(lián)網(wǎng)。這玩意兒……是我自己改的。以前總覺得不安穩(wěn),怕哪天睡一覺,連自己在哪兒都忘了?!?/p>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超出年齡的悲傷,“你看,我也不是什么活在陽光下的乖小孩。孤兒院的勾心斗角,為了搶一個獎學金跟人撕破臉,為了攢錢修這破木牌去工地搬過磚……我懂什么叫‘不得不’,也懂什么叫‘無可奈何’?!?/p>
他握緊無邪的手,把木牌按在他掌心:“給你。以后你去哪兒,想找我的時候,按側(cè)面這顆小凸起,我能收到信號。反過來也一樣——你要是……”他頓了頓,咬了咬唇,“要是哪天想躲起來,我也能找到你?!?/p>
語氣帶著點霸道,又有點委屈,像怕被拋棄的小狗,卻偏要裝出強勢的樣子。
無邪看著掌心的木牌,忽然明白過來。這小孩哪是什么溫室里的花,分明是在石縫里長出的野草,帶著韌勁和鋒芒,只是愿意在他面前,收起所有尖刺,露出柔軟的內(nèi)里。
“誰要躲你?!睙o邪啞著嗓子笑,把木牌遞給許翊稔,溫馴的低著頭,讓他親手給自己系上。
許翊稔一怔,心里像揣了朵剛綻開的花,瓣兒都帶著甜絲絲的勁兒,一呼一吸間全是舒展的暖意。
嘴角更是管不住地往上翹,像枝頭壓彎了的花苞,連眼神都跟著亮得發(fā)閃,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眉梢眼角開出細碎的光來。
“帶上了可就不許摘下來哦,除非我死?!痹S翊稔格外鄭重。
無邪眼神一厲,伸手就捂住了少年的嘴,“我不會摘的,亂說些什么,你還年輕?!睌Q眉的盯著許翊稔,“我聽不得你說這個?!?/p>
許翊稔有些好笑,拉開男人的手,“所以呀,你別總說你會先我一步離開,我也難受,而且明天和意外誰也不知道會是哪個先來,萬一我要是‘嘎嘣’一下,咳……”搞怪的沖無邪擠擠眉,看著他越來越危險的神色,識相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不知道無邪從哪里掏出來一根繩子,將剩下的一半木牌重新系回許翊稔脖子上,又塞回他衣領(lǐng)里,手指蹭著溫熱的皮膚。
“你的東西,自己也要收好?!彼皖^,在許翊稔臉上啄了一下,語氣帶著點痞氣,“把你那塊也安個定位器。我這人賴得很,粘人。跑不了。”
許翊稔被他逗笑了,眼角的紅還沒褪,笑起來像只偷吃到糖的小狗。他往無邪懷里縮了縮,把臉埋進他頸窩,悶悶道:“那說好,不許跑,還要歸我管?!?/p>
“行,”無邪低頭,在他發(fā)頂蹭了蹭,聽著窗外漸小的雨聲,“都歸你管?!?/p>
暖黃的燈光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像一幅揉在一起的剪影。雨夜的潮濕被關(guān)在窗外,屋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還有那塊藏著‘秘密’的木牌,在兩人貼合的胸口間。
過去的陰影或許還在,但此刻,他們手里攥著的,是比回憶更實在的溫度。
許翊稔那帶著濃重鼻音卻努力輕快的尾音還在暖黃的空氣里微微顫動,紅通通的眼睛像浸了水的琉璃,映著無邪帶笑的眼。
無邪主動帶上木牌,給許翊稔帶來的巨大安定感,在心口鼓脹,混合著剛才激烈情緒宣泄后的疲憊。
他微微仰著頭,看著無邪眼底終于驅(qū)散陰霾、只剩下純粹暖意的笑容。許翊稔此刻卻像被這個笑吸引,似乎某種奇異的沖動被點燃,眼睛亮得驚人。
幾乎是毫無預兆地,或者說,是長久壓抑的心疼、理解和那份想要撫平對方所有傷痛的沖動,終于沖破了理智的閘門。
許翊稔突然傾身向前。
帶著一點近乎莽撞的純粹,將自己的唇瓣貼了上去。
像一片輕盈的羽毛,又像一只剛剛學會親近人的、濕漉漉的小狗,先用濕潤的鼻尖小心翼翼地、快速地啄了一下主人的臉頰。是一次生澀的純粹的親昵。
那感覺……像春天里剛冒頭的嫩芽第一次觸碰陽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了一瞬,雨聲、燈光、整個世界都模糊了背景。
無邪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沒有動。他甚至沒有在第一時間閉眼,只是垂著眸,看著近在咫尺的、許翊稔微微顫抖的睫毛。
突如其來的親吻,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他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湖,瞬間漾開一圈圈漣漪。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唇瓣的柔軟和溫熱,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的、帶著安撫意味的觸碰里蘊含的純粹情感。
這太干凈了。干凈得……讓他心底蟄伏的猛獸蠢蠢欲動。
就在許翊稔以為這個淺嘗輒止的吻該結(jié)束,身體微微后撤,唇瓣即將分離的剎那。
一只帶著薄繭、骨節(jié)分明卻異常有力的手,猛地按住了他的后頸。
不是安撫的輕拍,而是帶著不容抗拒力道的、帶著薄繭的溫熱掌心,穩(wěn)穩(wěn)地、牢牢地按住了那塊脆弱的骨頭,阻止了他任何后退的意圖。
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弄疼他,卻又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將他徹底固定在自己氣息籠罩的范圍之內(nèi)。
許翊稔驚愕地睜大了眼睛,撞進無邪驟然變得深暗的眼眸里。
那雙眼睛里的暖意并未消失,卻沉淀下去,翻涌起一種更深沉、更危險的東西。
“唔……”許翊稔的驚呼被堵了回去。
無邪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他按著許翊稔的手微微用力,將他更近地壓向自己,舌尖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輕易地撬開了許翊稔因為緊張而緊閉的齒關(guān),長驅(qū)直入,攻城掠地。
這不是溫柔的引導,更像是一場單方面的、充滿占有意味的教學。
他吮吸著許翊稔柔軟的下唇,舌尖霸道地掃過他敏感的上顎,舔舐過他整齊的貝齒,最終糾纏住那慌亂躲閃的、同樣生澀的舌。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掠奪的意味,卻又在細微之處透露出一種奇異的、令人心顫的纏綿。
他仿佛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宣告:這才是親吻,屬于成年人的、帶著欲望和占有的親吻。
許翊稔完全懵了。
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瞬間僵直,隨即又被那席卷而來的陌生而強烈的感官刺激沖擊得渾身發(fā)軟。
屬于無邪的男性氣息鋪天蓋地,帶著淡淡的煙草味和他本身沉穩(wěn)的味道,強勢地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唇舌被糾纏、吮吸、探索的感覺陌生又刺激,像電流竄過脊椎,讓他不由自主地輕顫。
他想掙扎,卻被那強勢的力道和唇舌間傳遞過來的、近乎吞噬的熾熱所俘虜,只能發(fā)出細碎模糊的嗚咽,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無邪胸前的衣料,指節(jié)泛白。
無邪感受著懷中身體的僵硬到逐漸的軟化,感受著那生澀的回應從最初的慌亂抗拒,到笨拙地嘗試跟隨。
他眼底的暗色更深,動作卻微妙地發(fā)生了一絲變化。
那強勢的掠奪感并未減弱,卻多了一層更深的、令人沉溺的纏綿。他吮吸的力道放緩,舌尖的糾纏帶上了引導的意味,像在耐心地教導一只迷途的幼獸,又像是在品嘗一件獨屬于他的稀世珍寶。
空氣變得粘稠而灼熱,雨聲被隔絕在外,只剩下兩人急促交織的呼吸和唇舌糾纏的曖昧聲響。
暖黃的燈光在他們緊貼的身影上投下長長的、糾纏在一起的影子。許翊稔被迫仰著頭,承受著這個幾乎奪走他所有呼吸的深吻。
不知過了多久,在許翊稔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大腦因為缺氧而陣陣眩暈時,無邪才終于稍稍退開一點,結(jié)束了這個漫長的深吻。
但他并未完全放開。額頭依舊抵著許翊稔的額頭,鼻尖相觸,灼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他按在許翊稔后頸的手,力道放松了些,變成一種帶著安撫意味的輕揉,另一只箍著腰的手,卻依舊牢牢地圈著他,仿佛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
許翊稔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嘴唇被吻得紅腫濕潤,泛著誘人的水光,眼神迷蒙失焦,像蒙了一層霧氣,里面還殘留著未退的情潮和深深的震撼。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無邪,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燃燒著赤裸裸的占有欲和一種近乎饜足的溫柔,像剛剛享用完盛宴的猛獸,慵懶卻危險。
“這……”無邪的聲音低沉沙啞得不像話,帶著情動后的沙啞感,他伸出拇指,極其緩慢地、帶著占有意味地擦過許翊稔紅腫的下唇,抹去一絲曖昧的銀線,眼神幽深,“這才叫親?!?/p>
他低沉的嗓音像帶著電流,直直鉆入許翊稔的耳膜和心底。
許翊稔被那眼神和話語燙得渾身一顫,殘留的理智讓他感到一絲羞赧,他猛地低下頭,把滾燙的臉深深埋進無邪的頸窩,像只受驚的鴕鳥,只留下一個通紅的耳朵尖。
無邪低低地笑了出來,胸腔震動,那笑聲帶著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滿足。
他收緊了環(huán)抱著許翊稔的手臂,將這只突然闖進他世界的小狗,更緊地擁入懷中,仿佛要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變小了,淅淅瀝瀝,像是為這方寸天地間的甜蜜與纏綿,奏著溫柔的背景音??諝庵袕浡瓷⒌那閯託庀?,無聲訴說著什么。
……
窗外的雨聲不知何時已悄然停歇,只余下屋檐偶爾滴落的水珠,敲打著寂靜的黎明。
房間里暖黃的燈光早已熄滅,只留下滿室清冷的空氣和彼此交融的、逐漸平穩(wěn)的呼吸聲。
晨曦,如同最溫柔的手指,無聲地撥開了深藍色的夜幕,將第一縷淡金色的光芒,透過昨夜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干凈的玻璃窗,斜斜地灑了進來。
那光芒先是小心翼翼地落在窗臺上,然后緩慢地、執(zhí)著地向前蔓延,最終,精準地披散在相擁而眠的兩人。
光線首先照亮了許翊稔優(yōu)越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陰影,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白皙的皮膚在晨光中透出暖玉般的光澤,昨夜的淚痕和紅暈都已褪去,只留下一種近乎透明的寧靜。
幾縷柔軟的碎發(fā)散落在額前,被陽光染成了淺金色。他蜷縮著,貪戀著溫暖,整個身體都嵌在無邪的懷抱里,臉頰甚至微微蹭著無邪的頸窩,睡得毫無防備,純凈得讓人屏息。
陽光也平等地勾勒出無邪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和略顯疲憊卻異常柔和的睡顏。
歲月和風霜刻下的細紋在晨光里顯得格外清晰,卻也奇異地被鍍上了一層溫潤的光澤。
他平日里深邃、疲憊的眼睛此刻安靜地闔著,眉宇間那些常年盤踞的緊繃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種近乎孩子般的平和與放松。
搭在許翊稔后腰的手臂依舊維持著保護的姿態(tài),手指微微蜷曲,手臂上的舊傷疤痕在光線下清晰可見,此刻卻沒有那么猙獰。
他均勻的呼吸帶動著胸口微微起伏,與懷中人清淺的呼吸奇妙地同步著,有一種無聲的和諧。
陽光逐漸變得明亮而溫暖,像一層流動的、金色的薄紗,輕柔地覆蓋在他們身上。
空氣中細微的塵埃在光柱里緩緩舞動,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精靈。
整個房間被一種圣潔而靜謐的氛圍籠罩,昨夜的沉重、黑暗、情動,都被這純凈的晨光洗滌、凈化,只留下劫后余生般的安寧和相擁而眠的圓滿。
許翊稔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像受驚的蝶翼。他無意識地在無邪頸窩里蹭了蹭,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帶著濃重睡意的鼻音,像是在抗拒這擾人清夢的光線。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嘴唇無意識地嘟了一下,那份清醒時那不符合年紀的成熟在此刻消失殆盡,只剩下純粹的、屬于少年人的迷糊和依賴。
無邪似乎被懷里的小動作驚擾,也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最初帶著一絲剛睡醒的迷茫,仿佛還未從深沉的睡夢中完全抽離。
但很快,那深邃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入了懷中人沐浴在晨光里的睡顏。
陽光為許翊稔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微張的淡色唇瓣像沾著露水的花瓣。
無邪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柔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他沒有動,只是靜靜地欣賞著著。
許翊稔又不安地動了動,眼皮掙扎了幾下,終于緩緩睜開。
隔著一層水汽,映入眼簾的,是無邪近在咫尺的臉龐,以及愛人那雙正深深凝視著他、盛滿了晨光與溫柔的眼睛。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昨夜的記憶如同潮水般瞬間回涌。
沉重的坦白、滾燙的眼淚、那個生澀的啄吻以及隨后狂風驟雨般被教導的深吻……
許翊稔白皙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層漂亮的緋紅,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他下意識地想移開視線,身體也微微僵硬了一下,似乎想拉開一點距離。
但無邪的手臂,卻在他試圖退縮的瞬間,無聲地收緊了些。那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的禁錮,將他又往自己懷里帶了帶。
“早?!睙o邪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低啞,像粗糙的砂紙磨過,卻異常溫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許翊稔被那聲音和收緊的手臂弄得心跳漏了一拍,剛剛褪去的紅暈又加深了一層。
他看著無邪眼底清晰的自己,看著對方嘴角那抹縱容的弧度,昨夜所有的激烈情緒最終都化作了此刻胸腔里滿溢的、暖融融的甜意。
索性放棄掙扎,重新放松身體,把自己更深地埋進那個溫暖堅實的懷抱里,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和泛紅的耳尖,悶悶地、帶著點撒嬌的回應著。
“……早?!?/p>
晨光在他們相擁的身影上流淌,照亮了空氣中細小的微塵,窗外,被雨水洗過的世界清新明亮,鳥兒開始鳴叫,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