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里最后的畫面,是大貨車刺耳的剎車聲,是周圍人的驚呼,是身體被巨力拋起又狠狠砸落的劇痛。
秋誠以為自己死定了,那種粉身碎骨的痛楚絕非幻覺。
然而,當(dāng)黑暗散去,一絲微弱的光亮重新進(jìn)入他的世界時,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包裹在一片溫軟之中,耳邊是模糊而輕柔的絮語。
他張開嘴想要詢問這是哪里,發(fā)出的卻不是熟悉的成年男性的嘶吼,而是一陣響亮稚嫩的啼哭。
“哇……哇哇……”
這聲音?。?/p>
秋誠的靈魂在顫抖。這不是他的聲音!
緊接著,他感覺到自己被抱了起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帶著一絲慌亂在他頭頂響起:“哎喲,我的小祖宗,怎么哭了?是不是餓了?”
餓了?這個詞像一道驚雷劈在秋誠的腦海里。
他奮力地想感知更多,模糊的視野里,隱約能看到晃動的、放大的人影輪廓,能聞到淡淡的乳香和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
他被輕柔地放平,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接著便有一處溫軟的肌膚觸碰到他的嘴唇。
羞恥感幾乎要將他殘存的理智淹沒。他一個活了二十幾年的現(xiàn)代青年,竟然變成了一個嬰兒!
這不是夢,不是瀕死的幻覺,而是真實(shí)發(fā)生在他身上的,匪夷所思的現(xiàn)實(shí)。
接下來的日子里,秋誠被迫接受了自己變成嬰兒,需要人喂奶、換尿布、哄睡的現(xiàn)實(shí)。
每一次清醒,他都努力地觀察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古色古香的環(huán)境,入目的是樸實(shí)的木床、垂掛的素布帳幔,耳邊聽到的語言帶著一種古雅的韻味,像是某個他未曾接觸過的古代方言。
他不知道這里是哪里,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遭遇如此奇事。作為一個嬰孩再次成長,還留有前世的記憶,讓他很難接受現(xiàn)實(shí)。
轉(zhuǎn)機(jī)發(fā)生在他出生約莫月余后的一天。
那日天氣晴好,他被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抱在懷里,似乎是在一處郊外的破廟附近。
婦人將他放在一小塊柔軟的獸皮上,旁邊還放著一個裝著些許雜物的破籃子。婦人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臉頰,眼中滿是不舍與無奈。
“孩子,不是娘狠心,實(shí)在是活不下去了……你爹走得早,家里又遭了災(zāi),帶著你,我們娘倆都得餓死。把你放在這里,興許……興許能有貴人經(jīng)過,給你一條活路。佛祖保佑,保佑你平安長大……”
婦人說著,便哽咽起來,匆匆磕了幾個頭,便含淚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秋誠心中五味雜陳,他明白自己是被遺棄了。
也是,這樣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在生產(chǎn)力低下的古代,對于一個貧困的單身母親而言,確實(shí)是難以承受的負(fù)擔(dān)。
他沒有哭鬧,只是靜靜地躺著,感受著微風(fēng)拂過臉頰的清涼。
郊外很安靜,只有蟲鳴鳥叫。
他不知道自己會面臨怎樣的命運(yùn),是被野獸叼走,還是活活餓死、凍死。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之際,一陣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
秋誠的心提了起來。
馬蹄聲在不遠(yuǎn)處停下,接著是幾個男子的說話聲,聲音沉穩(wěn)有力。
“咦?國公爺,您看,那里好像有個嬰孩!”一個略顯年輕的聲音驚奇地說道。
“哦?過去看看?!币粋€渾厚而威嚴(yán)的男聲響起。
腳步聲靠近,秋誠感覺到幾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努力地睜大眼睛,想看清來人的模樣。
首先映入他模糊視野的,是一雙皂色的官靴,靴筒上繡著精致的云紋。
往上,是玄色的衣擺,質(zhì)料上乘,隱有暗光流動。
他被一只寬厚有力的大手輕輕抱起,那雙手帶著常年習(xí)武的薄繭,卻又異常溫柔。
“是個男嬰,看樣子剛滿月不久。被遺棄在此,也不知是何人家如此狠心。”那渾厚的男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國公爺,這孩子眉眼倒是清秀,不哭不鬧,倒也奇特?!蹦贻p的聲音說道。
秋誠被抱得很高,他終于勉強(qiáng)看清了抱著他的男人的臉。
那是一個年約三旬的男子,面容英武俊朗,劍眉入鬢,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唇線分明,頷下留著短須,不怒自威,身著一襲暗紫色勁裝,腰間束著玉帶,氣度非凡。
這位,應(yīng)該就是他們口中的國公爺了。
“這孩子與我有緣?!眹珷敹嗽斍镎\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既然讓我遇上,便是天意。我膝下雖有二女,卻尚無子嗣。這孩子,我便收養(yǎng)了?!?/p>
“恭喜國公爺!賀喜國公爺!”周圍的隨從們紛紛道賀。
秋誠心中一動。
國公爺?這可是個了不得的身份。自己這是……因禍得福了?
就這樣,秋誠,一個來自異世的靈魂,以一個棄嬰的身份,被大乾王朝赫赫有名的成國公秋榮,撿回了府中,成為了他的養(yǎng)子。
秋榮為他取名,竟然還是取了他原本的名字秋誠。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他的人生,在這個名為大乾的古老王朝,重新開始了。
星霜荏苒,寒來暑往,不覺已是十八個春秋。
昔日襁褓中的嬰孩,如今已長成一位翩翩少年郎。
十八歲的秋誠,身姿挺拔,頗顯幾分英武之氣,又帶著自身靈魂深處的一絲疏朗不羈。
他面容俊秀,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時常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偶爾會閃過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了然。
說來也巧,這氣質(zhì)與成國公極為相似。
若是不明說,在旁人看來,這便是成國公親生的兒子。
成國公府坐落于京城朱雀大街的東側(cè),占地廣闊,亭臺樓閣,雕梁畫棟,盡顯國公府邸的氣派與威嚴(yán)。
府中除了他這位身份略顯特殊的養(yǎng)子,便是當(dāng)今成國公秋榮,他的養(yǎng)母、國公夫人陸宜蘅,以及兩位千金小姐。
大姐秋莞柔,年長他兩歲,是國公府的嫡長女。
人如其名,溫婉賢淑,容貌秀美,氣質(zhì)嫻雅,仿若空谷幽蘭,不染塵俗。
她精通琴棋書畫,女紅更是京中聞名,是標(biāo)準(zhǔn)的大家閨秀,也是母親陸宜蘅最引以為傲的女兒。
對秋誠而言,莞柔姐姐更像是一汪清泉,總能在他心煩意亂時給予最溫柔的慰藉。
二妹名喚秋桃溪,比他小上一個月,秋榮撿到秋誠那日,秋桃溪才誕生不過三日。
她是秋榮的次女,卻與溫柔嫻靜的姐姐截然不同。
桃溪生得明眸皓齒,嬌俏可人,性子卻古靈精怪,活潑好動,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喜鵲,整日里嘰嘰喳喳,給沉穩(wěn)的國公府增添了許多活力。
她總有層出不窮的鬼點(diǎn)子,也時常讓秋誠哭笑不得,是府中當(dāng)之無愧的開心果。
至于養(yǎng)父秋榮,身為國公,常年軍務(wù)繁忙,或是在朝中處理政事,與秋誠相處的時間并不算多。
但秋榮對他視若己出,從未因他養(yǎng)子的身份而有所怠慢。
在秋誠的記憶里,這位養(yǎng)父不茍言笑,卻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關(guān)懷。
他支持秋誠習(xí)武,也默許他結(jié)交一些軍中子弟,這與母親陸宜蘅的期望背道而馳。
而他的養(yǎng)母,國公夫人陸宜蘅,出身江南書香世家,是位典型的才女。她容貌清麗,氣質(zhì)溫婉,舉手投足間皆是書卷氣。
她對秋誠也算關(guān)愛,只是這份關(guān)愛中,夾雜了太多的期許與管束。
陸宜蘅一心希望秋誠能棄武從文,潛心研讀詩書,日后考取功名,光耀門楣,也好堵住外面那些關(guān)于他出身的閑言碎語。
可惜,秋誠骨子里便不是個能安安靜靜坐下來啃書本的料。
比起之乎者也,他更喜歡縱馬馳騁的快意,更享受彎弓射雕的豪情。
因此,母子間的戰(zhàn)爭,幾乎成了國公府日常上演的戲碼。
這一日,秋誠又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