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小筑的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將姐弟二人的身影投在墻上,拉得長長的。
秋莞柔的聲音溫婉動聽,如山澗清泉,在這靜謐的夜里緩緩流淌。
她將自己所作的詩詞一首首地為秋誠講解,從平仄格律到遣詞造句,再到其中蘊含的意境與巧思,講得細致入微,毫無保留。
秋誠坐在她身旁,認真地聆聽著。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位姐姐確實是當之無愧的才女。
她的詩詞,有的清麗婉約,有的豪邁大氣,皆是上乘之作。
其中許多佳句,即便放在他前世那個文化瑰寶璀璨的時代,也足以令人眼前一亮。
秋桃溪則乖巧地坐在一旁,一會兒幫忙研墨,一會兒幫忙整理散亂的稿紙,像個聽話的小書童。
只是她看著姐姐與哥哥一個認真教,一個認真學(xué)的模樣,眼中除了愧疚,還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更深露重。
秋莞柔講得口干舌燥,卻依舊不見疲態(tài),反而越講越是投入,恨不得將自己畢生所學(xué)在這一夜之間盡數(shù)傳授給弟弟。
秋誠看著她那因?qū)W⒍l(fā)顯得清麗動人的側(cè)臉,以及眼底那抹因熬夜而泛起的淡淡青影,心中涌起一陣疼惜。
他知道姐姐是真心為他好,但他實在不忍心看她如此心力交瘁。
終于,在秋莞柔又講解完一首詠梅詩,準備拿起下一篇時,秋誠伸出手,按住了她的稿紙。
“姐姐,”他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今晚就到這里吧?!?/p>
秋莞柔一愣:“可是……誠弟,時間不多了,我們……”
“夠了?!鼻镎\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她,“你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多了。剩下的,我自己看就好?!?/p>
“你看看你,都熬出黑眼圈了,再這樣下去,明天我還沒怎么樣,你先病倒了,那豈不是我的罪過?”
“我沒事的……”秋莞柔還想堅持。
“我說夠了就夠了?!鼻镎\的態(tài)度愈發(fā)強硬起來。
他站起身,不由分說地將那些稿紙收攏好:“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立刻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看你弟弟我如何在考場上大展神威呢!”
見他如此堅持,秋莞柔知道再勸無用,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無奈,只好點了點頭:“那好吧……你自己也要早些休息,切莫熬得太晚?!?/p>
“知道了?!鼻镎\笑了笑,隨即又看向一旁無辜眨著大眼睛的秋桃溪,“還有你,小惹禍精,也趕緊回去睡覺!”
“哦……”秋桃溪有些不情不愿地應(yīng)了一聲,跟著姐姐一同離開了清風(fēng)小筑。
送走了姐妹二人,書房內(nèi)終于只剩下秋誠一人。
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只覺得渾身舒暢。
學(xué)習(xí)?臨時抱佛腳?不存在的。
他對自己腦子里那些千古名篇有著絕對的信心。
現(xiàn)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養(yǎng)精蓄銳。
他吹熄了書房的燈,回到臥房,幾乎是沾到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
然而,他終究還是低估了自己妹妹的執(zhí)著程度。
沒過多久,臥房的窗戶又發(fā)出了“咔噠”一聲輕響,一道嬌小的黑影熟門熟路地翻了進來,正是去而復(fù)返的秋桃溪。
她依舊是那身利落的夜行衣,躡手躡腳地潛入。
本以為會看到兄長懸梁刺股、秉燭夜讀的感人場面,結(jié)果探頭往書房一看,里面漆黑一片,哪里有半點燈火?
她心中一驚,連忙又摸到臥房門口,只聽里面?zhèn)鱽硪魂嚻椒€(wěn)悠長的呼吸聲。
這家伙……竟然睡著了?!
一股無名之火蹭地一下就從秋桃溪的心底冒了出來。
好??!姐姐為了他熬到半夜,他自己倒好,轉(zhuǎn)頭就睡大覺了!
那明日的賭約怎么辦?他難道真想在全書院面前學(xué)狗叫嗎?
秋桃溪氣不打一處來,幾步?jīng)_到床邊,也顧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伸出小手就用力搖晃著床上的秋誠。
“秋誠!你給我起來!睡什么睡!天塌下來了你還在睡!”
秋誠睡得正香,被人這么一通猛搖,頓時從夢中驚醒。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到一張氣鼓鼓的俏臉在自己面前放大。
“桃溪?你怎么又回來了?”他有些無語地問道。
“我再不回來,你是不是打算直接睡到明天去考場?。?!”
秋桃溪叉著腰,壓低了聲音質(zhì)問道:“姐姐那么辛苦地幫你補習(xí),你就是這么回報她的?你心里到底有沒有一點數(shù)啊?”
面對妹妹的正義詰問,秋誠非但沒有半分心虛,反而打了個哈欠,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懂什么?我這叫養(yǎng)精蓄銳。我現(xiàn)在要是學(xué)得太累,累壞了腦子,明天精神不濟,影響了發(fā)揮,萬一我那被仙人點化的才學(xué)施展不出來,那才叫糟糕呢!”
“兵法有云,不打無準備之仗,更不打疲勞之仗。我現(xiàn)在,就是在為明天的大戰(zhàn)做最好的準備。”
他這一套歪理邪說,說得冠冕堂皇,竟讓秋桃溪一時有些分不清真假。
她愣了愣,狐疑地看著他:“真的?你不是在騙我吧?”
“我騙你做什么?”秋誠一臉誠懇。
秋桃溪的大眼睛眨了眨,突然湊近了些,好奇地問道:“那……誠哥哥,你白天跟娘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有仙人給你開了靈竅?”
“當然是真的?!鼻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點了點頭。
這個謊,既然已經(jīng)撒了,就得繼續(xù)圓下去。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秋桃溪的眼睛頓時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她臉上寫滿了羨慕與渴望,扭捏了半天,才用一種充滿期盼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你能不能……讓那位仙人也給我開一個呀?”
“噗——”秋誠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給她也開一個?他上哪兒給她找個仙人去?
這丫頭的腦回路,果然異于常人。
“這個……仙人授法,講究緣分,天機不可泄露,我也無能為力啊?!鼻镎\只能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哦……”秋桃溪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小臉上寫滿了失望。
兩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會兒,不知不覺間,秋桃溪大概是白天受了驚嚇,晚上又跟著熬了半夜,此刻困意上涌,竟靠在床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起了瞌睡。
秋誠看著她那副強撐著眼皮,卻又困得不行的可愛模樣,心中又是一陣無奈的柔軟。
他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攬過來,放倒在床上,然后拉過被子,嚴嚴實實地蓋在了她身上。
算了,這丫頭愛睡這兒就讓她睡吧,總比她三更半夜再翻窗戶出去安全些。
有了昨晚的經(jīng)驗,秋誠這次索性往床邊挪了挪,閉上眼,很快便再次進入了夢鄉(xiāng)。
夜色溫柔,被窩里多了一個溫香軟玉般的人兒,似乎也變得更加暖和了。
第二天清晨,當?shù)谝豢|陽光透過破損的門扉照進屋內(nèi)時,秋誠悠悠轉(zhuǎn)醒。
他動了動身體,隨即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束縛感。
果然,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他一低頭,就看到秋桃溪又一次手腳并用地纏在了他身上,睡得正香,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晶瑩的口水,顯然是夢到了什么好吃的。
秋誠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溺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想把她的手腳挪開,卻發(fā)現(xiàn)這丫頭抱得死緊,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罷了罷了,就讓她再多睡一會兒吧。
他靜靜地躺著,感受著身旁妹妹均勻的呼吸和溫熱的身體,心中一片寧靜。
今日的考場,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舞臺。
而守護好身邊這些真心待他的家人,才是他這一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