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父母靠“尋子七年”成了千萬粉絲網(wǎng)紅。直播時他們痛哭流涕，下播后我跪著給他們洗腳。
直到那天，我刷到他們?nèi)昵鞍l(fā)布的尋親視頻。視頻里那只印著紅色條紋的書包，
是我七歲生日時親生父母送的禮物。而視頻發(fā)布時間，竟在我被拐走的前三個月。
我偷偷注冊小號留言：“請問尋子視頻怎么提前三個月拍？
”當(dāng)晚養(yǎng)父掐著我脖子按在鍵盤上：“再搗亂就把你埋后院?！蔽颐讲眉埖锻边M(jìn)他腹部，
抬頭發(fā)現(xiàn)電腦屏幕亮著—— 直播根本沒關(guān)，彈幕正在瘋狂刷屏：“正當(dāng)防衛(wèi)！殺得好！
”凌晨三點(diǎn)，手機(jī)在枕頭下像一顆瀕臨爆炸的心臟，嗡嗡震個不停，
硬生生把我從混沌里拽了出來。宿舍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霉味，混雜著汗酸氣，
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我摸索著掏出手機(jī)，刺眼的光線瞬間刺得我瞇起眼。屏幕頂端，
血紅色的“爆”字像一道猙獰的傷口，
死死焊在熱搜第一的位置：#張華夫婦淚灑直播間 尋子七年從未放棄！
#胃里猛地一陣翻攪，酸腐的氣味直沖喉嚨。又是他們。我的“養(yǎng)父母”，張華和趙麗娟。
我手指冰冷，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麻木，點(diǎn)開了那個自動跳轉(zhuǎn)的直播間回放鏈接。
熟悉的畫面瞬間擠滿了小小的屏幕。背景依舊是那面貼滿尋人啟事的、顯得格外悲情的墻。
張華那張被鏡頭和歲月雙重打磨過的臉，此刻正對著鏡頭，溝壑縱橫，
每一道都像是精心雕刻的苦難勛章。他用力吸著鼻子，肩膀劇烈地抖動，
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七年了…兩千五百多個日夜…我的小默啊，你到底在哪兒？
爸爸的心…都碎成渣了…”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臉，渾濁的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
精準(zhǔn)地滾落。鏡頭適時地切給旁邊的趙麗娟。她比張華顯得更憔悴，
頭發(fā)有些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眼圈紅腫得像個熟透的桃子。
她只是死死地、用力地攥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小男孩T恤，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到泛白，嘴唇哆嗦著，
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地、洶涌地往下砸。那份無聲的崩潰，
隔著屏幕都能砸得人心頭發(fā)悶。彈幕瘋了。密密麻麻的字幕幾乎完全覆蓋了他們的臉。
“淚崩了！叔叔阿姨一定要堅強(qiáng)！” “全網(wǎng)尋找陳默！孩子快回家吧！
” “這才是真正的父母啊！看一次哭一次！” “守護(hù)最好的張爸趙媽！打賞了！
一點(diǎn)心意！” “已轉(zhuǎn)！愿孩子早日回家！
”火箭、跑車、嘉年華……各種昂貴的虛擬禮物特效在屏幕上瘋狂炸開，
絢爛的光影在他們悲慟的臉上明明滅滅。那光，冰冷又灼熱。
一個冰冷的數(shù)字在屏幕一角無情地跳動、攀升：直播間實(shí)時在線人數(shù)——782萬。
我死死盯著那個數(shù)字，指尖的冰冷蔓延到了全身。七百八十二萬個陌生人的眼淚和鈔票，
像滾燙的巖漿，澆在我早已凍僵的神經(jīng)上。胃里的翻騰變成了尖銳的絞痛。這些眼淚，
這些打賞，這些潮水般的“心疼”和“守護(hù)”……每一滴，每一分，每一聲，
都沉甸甸地壓在我佝僂的脊背上，
們洗腳、揉肩、忍受他們陰晴不定的情緒、在鏡頭拍不到的角落咽下所有委屈的日夜換來的。
我是他們悲情戲碼里那個不可或缺的、活的、沉默的道具。一股巨大的惡心感猛地頂上來。
我捂住嘴，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上鋪翻下來，赤腳沖向水房。冰冷的瓷磚地面寒氣直透腳心。
我撲在水槽邊，對著骯臟的下水道口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水龍頭冰冷的水嘩嘩流著，我捧起水狠狠潑在臉上，
試圖澆滅那股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寒意和屈辱。抬起頭，水珠順著發(fā)梢滴落。
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濕漉漉的臉，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麻木。這張臉，
和視頻里那個被無數(shù)人“尋找”的“陳默”，早已判若兩人。七年。
我被他們從親生父母身邊帶走，塞進(jìn)這個名為“家”的華麗牢籠，已經(jīng)整整七年。
我靠在冰冷的瓷磚墻壁上，任由那寒意一點(diǎn)點(diǎn)滲透進(jìn)皮膚。手指無意識地在手機(jī)屏幕上滑動，
像尋找某種虛幻的慰藉，又像是某種無法控制的沖動驅(qū)使。點(diǎn)開了“張華尋子”的主頁。
成千上萬的視頻縮略圖排山倒海般涌來，每一個標(biāo)題都帶著血淚的控訴：“第2381天，
你在哪里？”、“兒子，爸爸又夢見你了”、“風(fēng)雨無阻，
尋子路漫漫”……指尖機(jī)械地往下劃拉，那些精心剪輯過的悲情畫面在眼前飛速掠過。
直到一個發(fā)布于三年前的舊視頻縮略圖，像一根燒紅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我的視線。
視頻封面很普通，是張華站在一棵大榕樹下，背景模糊。吸引我目光的，
是他腳邊隨意放著的一個藍(lán)色書包。書包側(cè)袋上，一道鮮明得刺眼的紅色條紋，
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血液轟的一聲全部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凈凈，留下徹骨的冰寒。那個書包！我認(rèn)得它！那是我七歲生日那天，
親生父母送給我的禮物。我清晰地記得那天下午，陽光很好，媽媽笑著把書包遞給我，
指著那道獨(dú)特的紅色條紋說：“小默看，像不像一道彩虹？以后背著它，天天都有好運(yùn)氣！
”我死死盯著視頻封面，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尖叫。
目光僵硬地、一點(diǎn)點(diǎn)地移向視頻的發(fā)布時間。2016年4月3日。
這個日期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燙進(jìn)了我的腦子里。
2016年4月3日！可我明明……明明是在2016年7月15日的傍晚，
在放學(xué)路上被那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捂住嘴拖進(jìn)面包車的！那書包，在出事那天，
就背在我身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荒謬與驚悚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
比水房的瓷磚墻更冷，冷得我牙齒都在打顫。視頻發(fā)布在我被“拐走”的整整三個月之前？
他們怎么可能在三個月前，就拍好了“尋找”我的視頻？
還那么“隨意”地拍到了我后來才被搶走的、獨(dú)一無二的書包？
一個巨大的、黑洞般的謎團(tuán)在我眼前瘋狂旋轉(zhuǎn)。那些精心編織的眼淚，那些聲嘶力竭的呼喚，
那些賺取了無數(shù)同情和金錢的日日夜夜……底下到底是什么？是深不見底的欺騙？
還是……更可怕的東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一個念頭，
帶著毀滅性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在我腦海里瘋長：撕開它！必須撕開這層光鮮亮麗的畫皮！
哪怕只是撕開一條小小的縫隙！手指因?yàn)榧雍涂謶侄鴦×翌澏?，好幾次差點(diǎn)按錯了鍵。
我飛快地退出自己的賬號，在注冊新號的界面，
胡亂輸入了一個毫無意義的名字——“路人甲123”。頭像？系統(tǒng)默認(rèn)的灰色剪影就好。
點(diǎn)進(jìn)那個三年前的舊視頻。
評論區(qū)早已被“感動”、“加油”、“好人一生平安”之類的祝福淹沒，
像一片溫暖卻虛假的海洋。我的手指懸在冰冷的屏幕上方，指尖冰涼，
卻仿佛能感受到即將敲下的字所帶來的灼熱和危險。呼吸變得異常艱難，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胸腔撕裂般的痛楚。我知道，這幾個字一旦發(fā)出，
可能引發(fā)的風(fēng)暴足以將我，將我所知的這個虛假的世界，徹底撕碎。但我更怕的是，
如果不說，我將永遠(yuǎn)被囚禁在這精心打造的謊言牢籠里，窒息至死。
指尖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重重敲下：“請問，尋子視頻怎么提前三個月拍好的？
視頻里的書包，是孩子被拐時背著的那個嗎？”發(fā)送。
屏幕上的“發(fā)送成功”提示短暫地亮了一下，隨即消失。
那條孤零零的、帶著鋒利疑問的評論，
瞬間就被淹沒在下方?jīng)坝慷恋男伦８：痛駽all留言之中，像一顆投入深海的石子，
幾乎沒激起一絲漣漪。然而，在我這里，它卻像引爆了一顆深水炸彈。
巨大的恐懼和一絲扭曲的快意同時攫住了我。我猛地按滅了手機(jī)屏幕，
仿佛那小小的方寸之地已經(jīng)變成了隨時會爆炸的雷區(qū)。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在霉味和汗酸氣中顯得格外刺耳。他們會看到嗎？
多久會看到？看到了會……怎么做？無數(shù)可怕的念頭在腦海里沖撞。時間像是被凍結(jié)的膠水，
粘稠而緩慢地流動。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我僵坐在下鋪冰涼的床沿，
后背緊貼著同樣冰冷的墻壁，豎著耳朵，捕捉著門外走廊上任何一絲可能接近的腳步聲。
每一次遠(yuǎn)處傳來的模糊聲響，都讓我的心臟驟然停跳，隨即又瘋狂地泵動起來。十分鐘？
也許只有五分鐘？或者更短？死寂被一陣急促、粗暴、帶著雷霆之怒的腳步聲驟然撕裂！
那腳步聲沉重而迅疾，目標(biāo)明確，如同死神的鼓點(diǎn)，由遠(yuǎn)及近，狠狠砸在走廊的水泥地上，
也砸在我的心尖上！砰！宿舍那扇并不結(jié)實(shí)的薄木板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面狠狠踹開！
門板撞在墻壁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整個門框都在簌簌發(fā)抖。
門口的光線被一個高大的、如同鐵塔般的身影完全堵死。張華站在那里，
平日里對著鏡頭悲情憔悴的臉，此刻被一種狂暴的戾氣徹底扭曲。他的眼睛瞪得極大，
眼白上布滿猙獰的血絲，死死地釘在我臉上，那目光兇狠得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野獸般的低吼。他手里緊攥著手機(jī)，屏幕還亮著，
正是那個舊視頻的評論區(qū)頁面，我那條“路人甲123”的評論，像一根恥辱柱，
清晰地釘在屏幕中央！“小雜種！”他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聲音嘶啞低沉，
蘊(yùn)含著毀滅一切的暴怒。沒有任何多余的言語，沒有任何緩沖的余地。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瘋牛，一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那只骨節(jié)粗大、布滿厚繭的手，
帶著一股腥風(fēng)，鐵鉗般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呃——！”窒息感瞬間滅頂！眼前猛地一黑，
金星亂冒。我被他那恐怖的巨力硬生生從床沿上提了起來，雙腳離地。
喉嚨發(fā)出咯咯的、令人牙酸的聲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碎。肺部火燒火燎，
拼命想要吸入一絲空氣，卻全是徒勞。“活膩歪了是吧？嗯？”他把我當(dāng)成一個破麻袋，
狠狠摜在書桌上！后背撞上堅硬的木頭邊緣，劇痛讓我眼前又是一黑，幾乎暈厥過去。
桌上的書本、水杯、雜物嘩啦啦地掃落一地。我的頭被他一只大手死死按住，臉朝下，
冰冷的、油膩的鍵盤按鍵狠狠硌著我的顴骨和嘴唇。
一股混合著煙味和汗味的濃烈氣息將我徹底籠罩?！袄献羽B(yǎng)你七年，給你吃給你穿，
把你捧成‘明星’！你就這么報答老子？”他俯下身，
灼熱的、帶著濃重酒氣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廓上，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膜，“搞小動作？想拆老子的臺？嗯？！
”那只扼住我后頸的手如同燒紅的烙鐵，力量大得幾乎要把我的頸骨捏碎。
我的臉頰被死死摁在那些凹凸不平的鍵盤按鍵上，塑料的棱角硌得生疼，呼吸完全被堵住，
每一次徒勞的吸氣都只能吸入鍵盤縫隙里陳年的灰塵和油膩，嗆得我肺葉針扎似的痛，
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他的咆哮聲像是炸雷，直接在我緊貼著桌面的那只耳朵里轟鳴，
震得腦漿都在翻滾?！俺岚蛴擦?？敢背后捅刀子了？??？！”他猛地又把我往上提了一下，
后頸的劇痛讓我眼前瞬間被生理性的淚水模糊。模糊的視野里，只有電腦屏幕刺眼的光，
還有旁邊書架上那些厚厚的、蒙塵的法律書籍冰冷的棱角?！袄献痈嬖V你！讓你活著，
是老子賞你的！再敢在網(wǎng)上放一個屁……”他另一只大手猛地揪住我的頭發(fā)，
狠狠把我的頭往上拽起，強(qiáng)迫我的眼睛看向他扭曲猙獰的臉。他的眼睛赤紅，
嘴角咧開一個近乎瘋狂的笑，露出森白的牙齒，一字一頓，
帶著地獄般的寒氣：“……老子就把你剁碎了，埋后院那棵老槐樹下！神不知，鬼不覺！
聽懂了嗎？小畜生！”埋后院！老槐樹！這幾個字像帶著倒鉤的冰錐，
狠狠鑿穿了我最后一絲僥幸。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夏天開滿細(xì)碎的白色槐花，
香氣濃郁得化不開……原來，它下面……可能早就埋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或者，
它早已被選定為我未來的墳冢？七年里那些他偶爾投向院子的、難以捉摸的陰冷眼神，
此刻都有了最恐怖的解釋！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幾乎讓它停止跳動。
但就在這滅頂?shù)慕^望中，一股更原始、更兇猛的野性猛地從骨髓深處炸開！
像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退無可退，只剩下拼死一搏的本能！我不能死！
絕不能像垃圾一樣被埋在那棵開滿白花的樹下！被他揪著頭發(fā)往上提的瞬間，
我的身體被扯得前傾。右手胡亂地在冰冷的桌面上摸索，
邦邦的書脊、冰涼的金屬筆筒……就在指尖劃過桌沿下方那個小小的、被書本擋住的角落時，
碰到了！一個冰冷、堅硬、帶著鋒利邊緣的金屬物體！
是那把放在書架角落、用來裁開新書塑封的舊裁紙刀！它只有巴掌長，刀身狹長而薄，
金屬的冷意透過指尖瞬間傳遞到全身，卻奇異地像一劑強(qiáng)心針，
注入一股孤注一擲的瘋狂力量。幾乎是同時，張華見我沒有任何回應(yīng)，
那雙赤紅的眼睛里兇光暴漲，似乎覺得言語的威脅還不夠分量。他揪著我頭發(fā)的手猛地松開，
那只如同攻城錘般的巨大拳頭，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朝著我的太陽穴狠狠砸了下來！
這一下若是砸實(shí)，足以讓我瞬間失去所有反抗能力！就是現(xiàn)在！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恐懼。
我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借著被他提起的勢頭，
右手緊握著那截冰冷的金屬刀柄，用盡全身的力氣，
朝著他壓在我身體側(cè)前方、因揮拳動作而微微暴露出的、毫無防備的腰腹位置，
不管不顧地、狠狠地捅了過去！噗嗤！一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厚實(shí)皮革般的聲音，
在死寂的房間里驟然響起。清晰得蓋過了我粗重的喘息和他拳頭帶起的風(fēng)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張華揮拳的動作猛地僵在半空。
他臉上那副暴怒猙獰的表情瞬間凝固，像一張拙劣的面具。緊接著，面具碎裂了。
極度的驚愕、難以置信，以及隨后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的、撕心裂肺的劇痛，
在他那張粗獷的臉上扭曲、變形、交織。他赤紅的眼睛猛地瞪圓到了極致，
死死地、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腹部。我的右手還緊緊握著那截深深沒入他身體的刀柄。
隔著單薄的衣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刀身刺入肌肉和內(nèi)臟時那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阻力，
以及……溫?zé)岬?、黏稠的液體正瘋狂地涌出，迅速浸透了他的衣服，
也順著我的指縫流淌下來。那溫度燙得嚇人，帶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
“呃……嗬……”他喉嚨里發(fā)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如同破風(fēng)箱漏氣般的怪響。
龐大的身軀搖晃了一下，像一座被抽掉了基石的鐵塔。揪著我后頸和頭發(fā)的手，
力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被他沉重的身體帶著，踉蹌著向后倒去。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震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但我顧不上疼痛，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掙脫出來，手腳并用地向后縮，直到脊背死死抵住墻角冰冷的墻壁，
退無可退。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喉嚨火燒火燎的痛楚。
我死死地盯著他，眼睛因?yàn)闃O度的恐懼和剛才的窒息而布滿血絲。張華踉蹌著，
一只手本能地死死捂住腹部的傷口，但鮮血如同決堤的洪水，
完全不受控制地從他的指縫間、從他深色的衣服布料上瘋狂地洇開、滴落。
他另一只手徒勞地在空中抓撓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支撐，
最終卻只無力地按在了那張堆滿雜物的書桌上，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濕漉漉的血手印。
他龐大的身軀失去了平衡，沉重地、帶著一種山崩般的絕望感，轟然向后倒去！
后腦勺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他仰面躺著，
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抽搐都讓腹部的傷口涌出更多的鮮血，
迅速在他身下匯聚成一片不斷擴(kuò)大的、暗紅色的、粘稠的湖泊。
那雙曾經(jīng)在鏡頭前流下無數(shù)“慈父之淚”的眼睛，此刻瞪得滾圓，
死死地盯著宿舍天花板上那盞慘白的、嗡嗡作響的節(jié)能燈管，瞳孔里的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
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渙散、熄滅。
喉嚨里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越來越微弱的“嗬…嗬…”聲。整個世界的聲音仿佛都被抽空了，
只剩下我心臟在耳膜里瘋狂擂鼓般的巨響，
還有他喉嚨里那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遙遠(yuǎn)的“嗬嗬”聲。結(jié)束了？我殺了他？
這個念頭像閃電一樣劈進(jìn)混沌的腦海，帶來一陣滅頂?shù)难灪捅涞穆槟尽?/p>
全身的力氣似乎都在剛才那一下爆發(fā)中耗盡了，四肢百骸沉重得像灌滿了鉛，
又像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地癱靠在墻角。冰冷的墻壁透過薄薄的汗?jié)竦腡恤傳來寒意，
卻無法冷卻我體內(nèi)翻騰的恐懼和一種……詭異的、劫后余生的虛脫感。
視線無法控制地黏在地上那片不斷擴(kuò)大的、暗紅的血泊上，
黏在他那張因痛苦和死亡而徹底扭曲的臉上。就在這時，余光里，
一點(diǎn)微弱卻固執(zhí)的光亮刺了進(jìn)來。是桌上那臺老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剛才那番劇烈的搏斗，
書本雜物掃落一地，但電腦卻頑強(qiáng)地停留在原地，屏幕依舊亮著。我癱在墻角，
目光越過地上那灘刺目的血泊和漸漸不再抽搐的身體，茫然地投向那片光亮。屏幕上，
赫然顯示著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直播界面——正是“張華尋子”的直播間！但此刻，
直播間的畫面，卻不再是張華和趙麗娟精心設(shè)計的悲情背景墻。
攝像頭忠實(shí)地記錄下了剛才發(fā)生的一切：狹小凌亂的宿舍，散落一地的雜物，
地上那灘不斷蔓延的血泊，
以及……血泊中那個仰面躺著、腹部插著裁紙刀、已然氣絕的身影！而畫面的左下角，
個穿著沾血T恤、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如同破碎玻璃珠的少年——我——正蜷縮在墻角，
像一只被徹底嚇傻了的、瀕死的幼獸。彈幕區(qū)……徹底瘋了！
不再是“淚目”、“加油”、“好人一生平安”。海嘯般的文字洪流，
以每秒數(shù)十條甚至上百條的速度瘋狂刷新，徹底淹沒了整個屏幕：“臥槽臥槽臥槽！??！
我看到了什么？?。。 ?“殺人了？！直播殺人？！??！” “是那個被拐的孩子陳默？！
他殺了那個尋親的爹？！” “鏡頭！快看鏡頭！地上那個！刀插在肚子上??！
” “剛才那男的是不是要打他？我聽見了！要打死他！” “絕對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那男的先動手的！往死里打那種！” “對！正當(dāng)防衛(wèi)！殺得好！這種畜生就該死！
” “人販子死全家！支持陳默！正當(dāng)防衛(wèi)！” “報警了嗎？快報警！但孩子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大家作證！” “錄屏了錄屏了！全過程！鐵證如山！就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孩子別怕！
我們幾百萬人都看著呢！你是正當(dāng)防衛(wèi)！”“正當(dāng)防衛(wèi)！殺得好！” “正當(dāng)防衛(wèi)！殺得好！
” “正當(dāng)防衛(wèi)！殺得好！”無窮無盡的“正當(dāng)防衛(wèi)！殺得好！”如同冰冷而狂熱的咒語，
層層疊疊，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瞬間占據(jù)了整個屏幕，
像一片由文字組成的、瘋狂涌動的血色海洋，徹底吞噬了那個角落里的我，
也吞噬了地上那具正在變冷的尸體。我蜷縮在冰冷的墻角，身體控制不住地篩糠般抖著。
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塞滿了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進(jìn)滾燙的刀片，刮得喉嚨生疼。
視線有些模糊，但電腦屏幕上那片瘋狂滾動的彈幕海洋，卻清晰得如同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罢?dāng)防衛(wèi)！殺得好！”“支持陳默！殺得好！”“人販子死全家！
殺得好！”……每一個“殺”字，都像一顆冰冷的子彈，精準(zhǔn)地射進(jìn)我混沌的腦海，
炸開一片刺目的白光。殺？我……殺了張華？
那個掌控了我七年、像一座無形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的“養(yǎng)父”？這個認(rèn)知帶來的不是解脫，
而是一種更深的、令人窒息的茫然和冰冷的虛無感。正當(dāng)防衛(wèi)？
這個詞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邏輯感，被幾百萬雙陌生的眼睛狂熱地加冕在我頭上。
可看著地上那灘還在緩緩蔓延、在慘白燈光下反射著詭異暗光的血泊，
看著張華那雙至死都圓睜著、空洞地瞪著天花板的眼睛，
只露出小小一截塑料刀柄的裁紙刀……一股巨大的、無法形容的惡心感猛地從胃底翻涌上來，
混合著血腥味，直沖喉嚨。我猛地捂住嘴，干嘔起來，身體劇烈地痙攣，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食道。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電腦屏幕上，
那些滾燙的、宣告著“正義”的彈幕還在不知疲倦地瘋狂刷屏。
直播間右上角那個代表在線人數(shù)的數(shù)字，
像失控的火箭般瘋狂飆升——1200萬、1500萬、2000萬…… 數(shù)字每跳動一下，
都像一記重錘砸在我的神經(jīng)上。無數(shù)雙眼睛，隔著冰冷的屏幕，穿透這狹小血腥的空間，
死死地“釘”在我身上。他們的“支持”，他們的“正義”，此刻像無數(shù)條無形的鎖鏈，
將我牢牢捆縛在這片血泊旁邊，動彈不得。
正當(dāng)防衛(wèi)……殺得好……這些冰冷的詞匯在我腦海里瘋狂旋轉(zhuǎn)，碰撞，試圖尋找一個落腳點(diǎn)。
可每一次觸及地上那片暗紅，觸及那把小小的裁紙刀，
的凝固表情……所有的邏輯都被一種更原始的、冰冷的恐懼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碾得粉碎。
我癱坐著，后背緊貼著冰冷的墻壁，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撐我不至于徹底垮掉的東西。
視線從屏幕上那片狂熱的文字海洋移開，無意識地飄向窗外。凌晨的校園死寂一片，
遠(yuǎn)處城市的光污染在低垂的夜幕上涂抹出一片模糊的昏黃。警笛聲……似乎還沒有響起？
是這棟偏僻的宿舍樓隔音太好，還是……這個念頭剛剛升起，
就被一聲凄厲得變了調(diào)的哭嚎硬生生撕裂！“老張——?。?！
”一個披頭散發(fā)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火車頭，猛地撞開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宿舍門。趙麗娟！
她身上還穿著直播時那件顯得格外“樸素”的舊外套，
臉上精心畫好的憔悴妝容被涕淚沖刷得一塌糊涂，扭曲得如同惡鬼。
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片刺目的血泊，看到了血泊中毫無生氣的張華，
看到了那把刺眼的裁紙刀。她的尖叫瞬間拔高到非人的頻率，刺得人耳膜生疼：“啊——！
殺人啦！殺人啦！小畜生你殺了我男人??！”她完全無視了角落里的我，或者說，
此刻她猩紅的眼睛里只有地上那個血泊中的人。她連滾帶爬地?fù)溥^去，
染著俗艷指甲油的手指顫抖著，想去碰張華的臉，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
只能徒勞地、瘋狂地?fù)u晃著他尚有余溫的肩膀。“老張！老張你醒醒！你看看我啊老張！
”她哭喊著，聲音嘶啞破碎，“天殺的?。∥覀凁B(yǎng)你七年！供你吃供你穿！
你…你這個白眼狼！殺人犯！畜生?。。?！”她猛地抬起頭，
那雙被淚水、鼻涕和暈開的眼線糊得一片狼藉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
帶著刻骨的怨毒和瘋狂，狠狠釘在我身上！那目光里的恨意，濃烈得幾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
將我撕成碎片?！笆悄悖∈悄銡⒘怂?！警察！警察馬上就來了！你等著吃槍子吧！小雜種！
殺人償命！”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手指哆嗦著指向我，
仿佛要用這指控將我釘死在恥辱柱上。殺人犯。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鋼針，
穿透那些喧囂的“正當(dāng)防衛(wèi)”，狠狠扎進(jìn)我的心臟。趙麗娟的哭嚎和詛咒如同尖銳的銼刀，
在死寂的房間里來回刮擦，
將那些漂浮在空氣中的、名為“正當(dāng)防衛(wèi)”的虛幻泡沫瞬間戳得粉碎。殺人犯。吃槍子。
償命。這些詞帶著冰冷的鐵銹味，比地上的血腥氣更令人窒息。
她撲在張華逐漸冰冷的身體上，那絕望而瘋狂的姿態(tài)，像一幅扭曲的祭奠圖。電腦屏幕上，
狂熱的彈幕也因?yàn)檫@突如其來的變故出現(xiàn)了短暫的凝滯，
隨即爆發(fā)出更加激烈的爭論：“這瘋婆子是誰？尋親那個媽？” “她罵孩子殺人犯？
她老公剛才明明要?dú)⑷?！?“快錄下來！她這是威脅受害者！” “孩子別怕！
我們都看著呢！她才是幫兇！” “警察快到了吧？孩子堅持??！你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正當(dāng)防衛(wèi)”的字眼依舊在頑強(qiáng)地刷屏，但趙麗娟那怨毒的目光和凄厲的指控，
像一盆冰水，將我心頭那點(diǎn)因彈幕而生的、微弱的、不真實(shí)的“支持”感徹底澆滅，
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更深的茫然。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趙麗娟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