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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跟在王德身后，沿著來時的宮道向外走去。他懷里揣著那個沉甸甸的、代表“開國縣男”身份的魚符和宅邸地契文書，袖子里還藏著那個帶著淡淡桂花香、此刻卻感覺有些燙手的金累絲香囊。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身份的轉換快得讓他還有些恍惚。
“林縣男，”
王德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打破了沉默，
“圣人賜下的宅子，就在永興坊甲字三號，離皇城安上門不遠，出入宮禁甚是便宜。
宅子原是工部一位致仕老郎中的府邸，規(guī)制雖不算頂尖，卻也雅致齊整。
圣人特意吩咐，一應家具物事都換了新的，仆役也早幾日就撥過去了，只等您入住。”
“有勞王內侍費心，也代臣叩謝陛下恩典?！?/p>
林默連忙回應，他深知這位大太監(jiān)的分量，態(tài)度放得恭敬。
王德能在李世民身邊幾十年屹立不倒，其心機和能量絕非等閑。
昨夜殿內，若非他及時按林默要求開窗撤炭，后面的事情也未必順利，這份人情，林默記在心里。
“縣男客氣了，都是奴婢分內之事?！?/p>
王德臉上帶著職業(yè)化的笑容，腳步不停，
“您如今貴為縣男，又有圣眷在身，這長安城里，往后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奴婢先給您道喜了?！?/p>
話里話外，透著親近和提醒。
林默心領神會，再次道謝：
“多謝內侍提點。林某初入長安，根基淺薄，日后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內侍多多指點。”
姿態(tài)放低，表明自己懂規(guī)矩。
王德滿意地點點頭，不再多言。兩人一路無話，穿宮過坊。
永興坊緊鄰皇城，坊墻高大，街道寬闊整潔，往來行人衣著光鮮，非尋常坊市可比。
甲字地段更是坊中精華，多是達官顯貴的府邸。
很快，王德在一座氣派的宅院前停下腳步。
朱漆大門，門楣高懸，新掛上的黑底金字的牌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上書兩個端正的大字——“林府”。
門口蹲著兩尊不算特別威武、但也打磨得锃亮的石獅子，彰顯著主人新晉貴族的身份。
王德上前叩門，門房顯然早已得到吩咐，大門應聲而開。
開門的是一個穿著嶄新靛藍色仆役服、約莫四十歲、面相敦厚的中年漢子，見到王德和林默，連忙躬身行禮：
“王內侍安好！小的給主人見禮！”
“這位便是你們的新主人，開國縣男林默林大人。”
王德介紹道。
“小的趙福，叩見主人！”
中年漢子立刻跪下行禮，動作麻利。
林默虛扶一下：
“趙福是吧？起來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禮。”
他努力適應著“主人”這個稱呼。
步入大門，繞過影壁，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座典型的三進院落。前院寬敞，青石板鋪地，干凈整潔。
正對大門的是五間開面的正廳，飛檐斗拱，朱漆門窗，雖無雕梁畫棟的極致奢華，卻也透著莊重和大氣。
兩側是東西廂房，應該是待客或管事居住的地方。院角種著幾株高大的梧桐和石榴樹，枝葉在雨后顯得格外青翠。
此時，前院正中央，整整齊齊地站著兩排人。
左邊一排是四個穿著同樣靛藍仆役服的男子，年紀從二十多到四十多不等，個個站得筆直，神情恭敬中帶著一絲好奇和緊張。
右邊一排則是六個穿著青色或藕荷色坎肩、梳著雙丫髻的年輕婢女，低眉順眼，雙手交疊置于身前。
看到王德和林默進來，所有人齊刷刷地躬身行禮：
“奴婢/小的，恭迎主人回府！”
聲音整齊劃一，顯然是訓練過的。陽光灑在他們嶄新的衣服上，映照著他們拘謹又帶著期盼的臉龐。
整個前院彌漫著一種新宅初開、主人入住的肅穆與期待感。
王德微微側身，對林默笑道：
“林縣男，這便是圣人賜下的十名仆役。
趙福是門房兼前院管事，這幾個小子是跑腿、灑掃、趕車的粗使。
這幾個丫頭，負責灑掃、漿洗、廚下幫工和近身服侍?！?/p>
他指著其中一個約莫十六七歲、面容清秀、眼神伶俐的婢女道：
“這個叫春桃，手腳麻利，人也機靈，暫時讓她負責您房里的起居和傳話。您看可還滿意？若有不妥，隨時可換?！?/p>
林默的目光緩緩掃過這十張陌生的面孔。
從今天起，這些人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他點了點頭：
“有勞王內侍安排，甚好?！?/p>
他走到眾人面前，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而威嚴：
“諸位請起?！?/p>
仆役婢女們這才直起身，依舊垂手肅立。
“林某初來乍到，得陛下恩典，有幸入主此宅，與諸位共處一院，便是緣分?！?/p>
林默朗聲說道，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林某出身寒微，深知生計不易。既入此門，便是一家人。
林某對諸位只要求踏實本分，老實做事，林某自不會虧待大家，月錢按時發(fā)放，四季衣裳也不會短缺。
但若有那偷奸?；?、背主忘恩、惹是生非之輩……”
他頓了頓，語氣轉冷，
“林某眼里也揉不得沙子，自有家規(guī)處置！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謝主人恩典！小的（奴婢）定當盡心竭力，伺候好主人！”
十人齊聲應道，聲音洪亮。
“很好?！?/p>
林默點點頭，轉向王德，
“王內侍，宅子甚好，仆役也齊整，臣感激不盡。不知可否勞煩內侍一事？”
“縣男但說無妨。”
王德爽快道。
“臣在入宮前，居于永興坊丙字巷尾一處小院。那院中并無貴重之物，唯有……”
林默斟酌著詞語，眼中流露出一絲真切的關懷，
“唯有一舊仆，名喚六子。他跟隨臣時日雖不長，但忠心勤懇，幫臣料理了不少瑣事。如今臣遷居至此，留他一人在舊居，恐其生計無著，心中不安。
不知可否勞煩王內侍遣個得力之人，去那舊居尋他，告知他臣已遷居此地，讓他速速過來？”
王德是何等精明人物，一聽便知這“六子”在林默心中分量不輕，絕非普通舊仆。他立刻應道：
“縣男重情重義，奴婢佩服。小事一樁，何須遣人？奴婢這就親自去一趟，定將那六子帶到您面前?！?/p>
說著，便轉身要走。
“豈敢勞煩內侍親往！”
林默連忙阻攔，
“隨便差個跑腿的小子去便是了?！?/p>
“無妨無妨，”
王德擺擺手，笑容更深，
“縣男初入新府，瑣事繁多，奴婢正好出去透透氣，順道替縣男跑一趟。趙福，好生伺候著主人！”
說完，便帶著一個小內侍，腳步輕快地出了門。
林默看著王德離去的背影，心中明了。這位大太監(jiān)，是在賣人情，也是在觀察。他不再多言，轉身對趙福道：
“趙福，你帶大家各司其職，先將宅院內外灑掃干凈。春桃，你帶人去正房看看，收拾一下，看看還缺些什么日常用度，稍后報給我?！?/p>
“是！主人！”
趙福和春桃連忙領命，帶著仆役婢女們井然有序地忙碌起來。
林默站在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樹下，看著這陌生而氣派的宅院，看著那些忙碌的新面孔，心中百感交集。這就是他林默在大唐的家了。
不再是那個漏風的破廟，也不是租住的小院，而是真正屬于他的、有品級的府??！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前院傳來一陣喧嘩和急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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