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世的雪下得安靜,不像國內那樣張揚。
我站在公寓窗前,看著雪花一片片覆蓋陌生的街道。三個月了,這里的一切都干凈得刺眼——沒有程家的家規(guī),沒有母親歇斯底里的電話,也沒有那本該死的"書"里預定的命運。
我自由了。
她也自由了。
電腦屏幕亮著ETH的錄取通知,這本該是我夢寐以求的時刻??晌倚睦锔‖F(xiàn)的卻是沈念安坐在圖書館角落里努力解題的樣子。
她現(xiàn)在應該到大學報到了吧?
沒有落榜,沒有酒吧打工,更沒有遇見顧野。
我們都安全了。
可為什么胸口像壓著一塊冰?
凌晨三點,我又打開了那個加密文件夾。
第一張照片是偷拍的:沈念安趴在圖書館桌上睡著了,臉頰壓著數(shù)學筆記,睫毛在臺燈下投出細密的陰影。那天我本該叫醒她繼續(xù)做題,卻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快門。
往后劃,全是這樣的偷拍:
她冒雨跑來補習,發(fā)梢滴著水卻笑得燦爛
她第一次解出微積分題時,眼睛亮得像星星
高考那天,她打著石膏的右手緊攥準考證,指節(jié)發(fā)白
我本該回頭。
我本該告訴她真相。
可我害怕。
我走到窗前點了支煙——這是我來瑞士后養(yǎng)成的壞習慣。
雪還在下。
我去外面特意辦了張電話卡,撥通了那串倒背如流的號碼。
"喂?"
她的聲音帶著睡意,軟軟的,像羽毛撓過耳膜。我瞬間繃緊脊背,喉結滾動了好幾次才發(fā)出聲音:
"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咚"的一聲,像是她從床上摔了下來。接著是急促的呼吸聲:"程予白?你在哪?"
"聽我說完。"我握緊聽筒,金屬邊沿硌得掌心生疼,"我們生活在一本書里。你是女主角,我是故事的大反派。"
"什么?"
"按照原著情節(jié),"我聲音有些發(fā)緊,"你高考失利后會在酒吧打工,然后遇見顧野。"
"顧野?"她突然打斷我,語氣里帶著不可思議,"你是說那個顧氏集團的太子爺?整個S城沒人不知道他。"
我愣了一下:"你認識他?"
"學校里天天都有女生談論他。"她輕哼一聲,"上個月在校門口和人對峙,他一個電話就叫來了十幾輛黑色轎車。不過..."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所以你一直躲著我,是因為這個?"
"在原本的故事里,"我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顧野會一次次幫你解圍,你們會慢慢走到一起。而我..."我攥緊了手機,"會像個瘋子一樣阻撓你們,給你們制造無數(shù)麻煩。"
"但最后,"我強迫自己繼續(xù)說下去,"你們會一起克服所有阻礙,得到幸福結局。"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得可怕,我只能聽見她輕微的呼吸聲。
"那你呢?"她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雪落,"就這樣拋下我?"
我想說"是"。
想說我們不該見面,這樣最安全。
可話到嘴邊變成了:"...你需要幫助的話,我還在。"
她笑了,笑聲里帶著哽咽:"程予白,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去了你公寓,問了所有同學,甚至跑到程家老宅——"
"你去那里干什么!"我猛地提高音量,"那地方——"
"那地方怎么了?"她打斷我,"你一聲不響就走了,連個解釋都沒有?,F(xiàn)在我考上大學了,我能掌握自己的人生了,你卻打電話告訴我這是一本書?"
她的聲音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委屈,像只被拋棄的小貓在控訴。我的心突然揪成一團。
"我......"
"你什么你!"她吸了吸鼻子,"你說我會愛上別人,會恨你——那你呢?你對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聽不見。
我攥緊聽筒,指節(jié)發(fā)白:"念安,我......"
"算了。"她突然打斷我,"你說得對,這是我的人生,該由我自己決定。"
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但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啞著嗓子說,"這個號碼還會通。"
"程予白。"她輕聲叫我的名字,聲音柔軟得像雪落在掌心,"你真是個混蛋。"
電話突然斷線。
我站在漫天飛雪中,看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居然是上揚的。
回公寓的路上,雪越下越大。
我踩著自己的影子往前走,突然想起覺醒那天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我跪在血泊里,而沈念安舉槍的手在發(fā)抖】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她知道了真相。
她選擇了自己的路。
而我,終于學會了放手。
路過便利店時,我駐足看了會兒櫥窗里的機票廣告。
最終,我轉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