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珠子靜靜的懸浮在那里,如同凝固的宇宙深淵。
“它?它什么時候跑到我身體里來了?!”趙不凡心頭劇震,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云斷山上,這珠子分明是身外之物,此刻竟深藏在他體內(nèi)。
這詭異的變化令他頭皮發(fā)麻,恐懼瞬間涌向他的心頭。
然而,這驚駭只持續(xù)了一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恐慌。
“連魔龍精血灌體、瀕死搏殺都扛過來了,這詭異的黑珠,又算得了什么?!”
“既來之,則安之?!?/p>
一個念頭,如同穿過厚重烏云的微光,在他混亂的心頭悄然浮現(xiàn)。
與其在未知的恐懼中惶惶不可終日,不如……接受它。
它既然選擇了自己,此刻也未見其害,那便暫且讓它待著。
至少,它看起來比他那“記名師尊”的冰冷目光“溫和”多了。
就在他這個“接受”的念頭定下的瞬間。
胸口深處,一股難以言喻的冰涼氣息襲來,并非刺骨,反而帶著一種沉靜的安撫之力。
趙不凡愣住了,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這珠子……竟能感知他的情緒?還能……安撫他?
一種更加復雜的情緒取代了趙不凡此刻單純的恐懼。
就在他心神陷入這奇異的感知之時——
“喂!前面那個,聾了不成!快跟我走!”
一個粗糲洪亮,極不耐煩的聲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身后響起,粗暴的打斷了他的思緒。
趙不凡猛然一驚,他茫然四顧,只見一個面容麻木的中年漢子正站在不遠處,眼神空洞的看著他,彷佛在催促一件死物。
......
東山峰。
巍峨如鐵鑄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云海邊緣。
趙不凡被帶到的地方,位于東山峰龐大的建筑群最底部。
一片依著山勢粗糙開鑿出的平臺,幾排簡陋的石屋如同隨意丟棄的石塊,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
這便是記名弟子的棲身之所。
領(lǐng)路的中年漢子是一名雜役弟子,他隨手推開最邊緣一間石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陳腐的灰塵氣撲面而來。
“就這兒了?!?/p>
漢子聲音平板,毫無起伏。
“記名弟子,趙不凡。自己收拾?!?/p>
“一切自理,包括吃飯。”
他丟下話,甚至沒看趙不凡一眼,轉(zhuǎn)身便走,仿佛多待一刻都是浪費。
石屋狹小,四壁陡然,只有角落處鋪著一張發(fā)霉的草席。
這就是他所謂的“仙緣”?
趙不凡站在門口,環(huán)視著這比田獵村茅草屋好不了多少的方寸之地,嘴角扯出一個無聲的苦笑。
沒有引路師尊,沒有入門功法,甚至連下一頓飯在哪里都不知道。
“一切自理,包括吃飯。”
雜役弟子最后的那句話,在死寂的石屋里嗡嗡回響。
饑餓,這久違的、屬于凡塵的鈍痛,很快便從胃里泛了上來,提醒著他現(xiàn)實的冰冷。
他摸了摸懷中,空空如也?!跋砷T”圣地,遠離凡塵,卻也不會平白養(yǎng)一個“廢物”。
他必須找到食物。
走出石屋,平臺稍顯開闊了些。
幾個穿著同樣灰色粗布的記名弟子正圍在一起,或低聲交談,或?qū)χh處云霧繚繞的山巔指指點點。
當趙不凡的身影出現(xiàn)在平臺邊緣,那幾道目光瞬間如同嗅到腥味的禿鷲,齊刷刷的聚焦過來。
那目光里沒有好奇,只有赤裸裸的審視、掂量,以及迅速升騰起的、毫不掩飾的鄙夷。
“看,新來的小子!”
一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弟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旁邊的人,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趙不凡聽見。
他叫王力,是這片記名弟子中有名的刺頭。
旁邊一個瘦高個,眼珠滴溜溜轉(zhuǎn)著,接口道。
“嘖,聽說沒?就是那個‘妹帶哥飛’的主兒。靠著他那天才妹妹的裙帶,才被獨孤首座‘開恩’收進來的?!?/p>
他刻意加重了“開恩”二字,滿是譏諷。
“什么?他就是那個廢根?!”
另一個弟子夸張地張大嘴,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獨孤首座親口判的‘天生劣根’?斷絕道途?我的天,這種廢物也配進我東山峰的門?真是……晦氣!”
他啐了一口唾沫,仿佛要驅(qū)散什么臟東西。
“廢物”兩個字,像燒紅的鋼水,狠狠燙在趙不凡的心上。
臉頰瞬間火辣辣地燒起來,比在問道殿時更甚。
趙不凡死死攥緊了拳頭,低著頭,加快了腳步,他想盡快逃離這片充滿惡意的目光。
然而,嘲諷如同附骨之蛆。
“喂!泥腿子!叫你呢!”
王力抱著胳膊,橫跨一步,直接擋在了趙不凡下山小徑的前方,小山般的身軀投下濃重的陰影。
“聽說你上山穿的是草鞋?怎么,宗門的云路硌不硌腳???要不要哥哥教你認認路?哦,不對,”他故作恍然,一拍腦門,咧嘴露出黃牙,“差點忘了,你這‘根骨’,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吧?認了路也白瞎,反正也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命!”
哄笑聲刺耳地響起。
“就是。獨孤首座仁慈,賞你記名弟子,你就該感恩戴德,縮在你那耗子洞里別出來丟人現(xiàn)眼!”
瘦高個尖著嗓子幫腔,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趙不凡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還帶著田獵村塵土氣的舊衣。
每一句話,都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在趙不凡早已傷痕累累的自尊上。
怒火在他胸腔里左沖右突,他恨不得即刻撲上去,用拳頭,用牙齒,撕碎這些丑陋的嘴臉。
就像當初在云斷山上,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那魔龍的傷口。
就在這股暴戾的沖動即將沖破理智堤壩的瞬間,妹妹小玉那張蒼白卻終于恢復生機的小臉,毫無征兆的浮現(xiàn)在他眼前——
她緊緊抓著他衣角的小手,指節(jié)發(fā)白,眼中盈滿擔憂和不舍……
問道殿外安慰妹妹小玉的話語也在耳邊響起:“……安頓好了哥哥就去看你……”
不能!
一股冰冷的激流猛地澆熄了沸騰的怒火。
他不能沖動,不能惹事。
他若在這里被打倒,甚至被驅(qū)趕,還談什么去看小玉?還談什么……
在這宗門之中,哪怕像野草一樣卑微也要頑強的生存下去!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沉重的磨盤,碾過他的心臟,帶來窒息般的悶痛。
他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銹味。
攥緊的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最終還是緩緩地、極其艱難的松開了。
他深深的、無聲的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沉重得仿佛吸進了整座東山峰的寒意。
他不再看王力等人一眼,頭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胸口。
然后他僵硬的轉(zhuǎn)過身,沒有走向下山的路,而是沿著平臺邊緣,一步一步,沉重的朝著與那些記名弟子相反的方向挪去——
那里是東山峰更為荒僻的后山,怪石嶙峋,林木雜亂。
身后,王力等人得意而刺耳的哄笑聲,如同冰冷的箭矢,追著他的背影,狠狠扎下。
“慫包一個!”
“廢物就是廢物!”
“滾遠點!別污了爺們兒修煉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