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范大學(xué)的禮堂，燈光總在開場前變得格外溫柔。
江澈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手里捏著喬語送的票根，上面用鋼筆寫著行小字：“第三排左數(shù)第五個座位，我看得見你?！彼ь^望去，果然看見喬語站在舞臺側(cè)幕，穿著件淺紫色的連衣裙，正朝他的方向望，眼神像浸在水里的星星。
禮堂里漸漸坐滿了人，大多是學(xué)生，手里捧著詩集，小聲交談著。江澈旁邊的女生翻著本《聶魯達(dá)詩選》，忽然感嘆：“喬語學(xué)姐的詩寫得真好，上次那首《晚風(fēng)》，我讀了三遍都沒讀懂，卻哭了三次?！?/p>
江澈想起喬語寄給他的信里，總夾著些手寫的詩稿，字跡清瘦，像初春的柳條。有首《書店》他記得格外清楚，里面寫：“你的窗臺有向日葵，我的筆尖有月亮，我們隔著一條街的距離，卻共用一片星光。”
燈光暗了下來，主持人走上臺，聲音清亮：“接下來，請欣賞喬語帶來的《未寄的信》?！?/p>
喬語從側(cè)幕走出來，淺紫色的裙擺掃過舞臺地板，像朵盛開的紫藤花。她站在話筒前，深吸了口氣，目光穿過人群，精準(zhǔn)地落在江澈身上，嘴角彎起個淺淺的弧度。
“風(fēng)穿過晚讀街的巷口時，”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總帶著舊書的油墨香，像你寫給我的第一封信，字跡里藏著春天?！?/p>
江澈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數(shù)過書店的風(fēng)鈴，”她繼續(xù)念著，指尖輕輕握著話筒，“晴天響七次，雨天響九次，唯獨(dú)你推門時，它會響十二次——像我沒說出口的心跳?！?/p>
臺下響起細(xì)碎的掌聲，江澈看見前排有女生紅了眼眶。他忽然想起那些跨越多省的信件，想起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小月亮，想起雨夜里共撐的那把傘，原來所有藏在字里的惦念，早就在時光里長成了茂密的森林。
“向日葵總朝著太陽，”喬語的聲音里帶著點顫抖，卻格外堅定，“就像我每次路過花店，總?cè)滩蛔√ь^看你的窗臺；就像我寫了三百首詩，每首都藏著你的名字；就像此刻，燈光落在我身上，而我的目光，只看得見你?！?/p>
最后一句落下時，她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話筒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卻像重錘敲在江澈心上。禮堂里靜了幾秒，隨即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有人在喊“在一起”，有人在吹口哨，氣氛忽然變得滾燙。
喬語站在臺上，臉頰通紅，卻沒有鞠躬退場，只是望著江澈的方向，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什么。江澈讀懂了——她在說“等我”。
散場后，江澈在禮堂外的梧桐樹下等她。晚風(fēng)掀起他的衣角，帶著夏末的涼意，卻吹不散心里的熱。喬語跑出來時，淺紫色的裙擺沾了片落葉，頭發(fā)有些亂，眼睛亮得像落滿了星星。
“你……”江澈剛開口，就被她抱住了。
她的擁抱很輕，帶著點顫抖，連衣裙的布料蹭著他的手臂，像羽毛拂過?！拔蚁矚g你，”她的聲音埋在他的襯衫里，帶著哭腔，“從收到你第一封信開始，從看見你站在書店門口開始，從……每一個想起你的瞬間開始。”
江澈抬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指尖碰到她發(fā)間的落葉，忽然想起她詩里的句子：“喜歡是藏不住的，就像晚風(fēng)藏不住花香，星星藏不住光亮。”
“我知道?！彼f，聲音里帶著笑意。
喬語猛地抬起頭，淺棕色的眼睛里還含著淚，卻笑得像個孩子：“你知道？”
“嗯，”江澈從口袋里掏出張折疊的紙，是她夾在《聶魯達(dá)詩集》里的那首《晚風(fēng)》，“這里寫著‘他的睫毛很長，笑起來像月牙’，整條街只有我戴眼鏡?！?/p>
喬語的臉?biāo)查g紅透，伸手去搶，卻被他按住手?！斑€有這里，”他指著詩里的“舊書堆里的陽光”，“你說像我的味道，其實那是外婆曬過的樟木箱的味道?！?/p>
“你早就知道了？”喬語的眼淚掉得更兇，卻笑得更開心。
“從你說‘硯秋’的那一刻起?！苯簬退恋粞蹨I，指尖碰到她臉頰的溫度，“其實我也寫了首詩，想讀給你聽?！?/p>
他清了清嗓子，輕聲念道：“晚讀街的風(fēng)鈴記得，每一次推門的聲響；舊書里的書簽記得，每一次停留的目光；我的心記得，每一次想起你的時候，都像春天的風(fēng)，吹過開滿花的巷?！?/p>
喬語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卻用力點頭：“我聽見了，聽得很清楚。”
月光穿過梧桐葉的縫隙，落在兩人身上，像撒了層銀粉。喬語忽然想起外婆說的“有些人，隔著很遠(yuǎn)也能找到彼此”，原來真的有人，能讀懂藏在詩里的心事，能接住跨越三年的惦念。
走到禮堂門口時，喬語忽然從包里掏出本嶄新的詩集，遞到江澈面前：“這個給你，簽了名的?！痹娂撵轫撋蠈懼百浗骸业耐盹L(fēng)，我的星光”，旁邊畫著個小小的月亮，和她信尾的那個一模一樣。
“我明天還去書店。”她說，聲音里帶著雀躍。
“我等你。”江澈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樓的燈光里，手里的詩集還帶著她的溫度。晚風(fēng)吹過，帶著桂花的甜香，他忽然覺得，晚讀街的秋天，比任何詩都動人。
回到書店時，柜臺底下的晚晚醒了，正抱著小魚抓板打盹。江澈把詩集放在窗臺的向日葵旁邊，月光落在書頁上，照亮了那句“原來喜歡是，你站在那里，整個世界都成了背景”。他忽然明白，外婆說的“藏著心的舊書”，原來也包括藏著告白的詩——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早就被時光寫成了最溫柔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