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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窗?撤炭火?荒謬!"
林默話音剛落,一個激動的聲音立刻響起。
只見御醫(yī)中一位須發(fā)皆白、身著深緋官袍的老者猛地踏前一步,臉色漲紅,指著林默怒斥。
林默不等對方說完,直接打斷道:
"這位太醫(yī),可敢與我對質(zhì)?皇后娘娘此刻呼吸不暢,正是濁氣郁結(jié)所致!你若堅持閉戶,才是真正害了娘娘!"
但那位老太醫(yī)依舊堅持自己的觀念。
其他御醫(yī)也紛紛露出憤慨之色,連連點頭附和。
他們被林默這離經(jīng)叛道的要求徹底激怒了,這簡直是在否定他們一直以來的護理原則!
重臣中也有幾人皺起了眉頭,顯然也覺得林默這要求太過匪夷所思。
倒是長孫無忌眼神微動,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呼吸極度困難的皇后,又看了看林默。
李世民的目光銳利如刀,緊緊盯著林默:"開窗?你可知后果?"
林默毫不畏懼地迎上李世民的目光,聲音沉穩(wěn)有力:
"陛下明鑒!娘娘此刻病癥,非是尋常風寒,乃是肺氣壅塞,難以宣發(fā)!
此癥最忌濁氣悶窒!諸位太醫(yī)請看,"
他指向皇后急促起伏的胸口和青紫的嘴唇,
"娘娘每一次呼吸都如此艱難,正是胸中濁氣郁結(jié)之象!這殿內(nèi)氣息混雜沉悶,于健康之人尚覺不適,何況娘娘肺腑虛弱至此?"
他稍微停頓,繼續(xù)道:
"開窗通風,只需開啟上懸窗一道縫隙,讓新鮮空氣緩緩流入即可!
炭火過旺,使殿內(nèi)燥熱,亦加重肺腑負擔,撤去部分,保持溫涼適宜,方能使娘娘呼吸稍暢!
若一味緊閉門窗,以濁氣覆之,以燥熱圍之,無異于抱薪救火!"
林默這番話,半是中醫(yī)理論,半是結(jié)合了現(xiàn)代醫(yī)學的空氣流通和避免環(huán)境刺激理念,盡量用這個時代能聽懂的語言包裝起來。
他語氣篤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專業(yè)感,更重要的是,他描述的癥狀和皇后此刻的狀態(tài)完全吻合,極具說服力!
那位太醫(yī)署令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看著皇后痛苦的樣子,再回想林默那句"抱薪救火",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其他御醫(yī)也面面相覷,他們雖然固守傳統(tǒng),但并非傻子,林默指出的現(xiàn)象確實是存在的。
李世民的目光在痛苦的皇后和林默堅定的面容上反復移動。
他看著妻子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如同刀割,那份痛苦是做不了假的。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帶著決斷:
"王德!按他說的做!開上懸窗一道縫隙!撤去一半炭盆!香爐......移至外殿!"
"陛下!"
太醫(yī)署令還想再勸。
"閉嘴!"
李世民低吼一聲,如同受傷的雄獅,眼中血絲更盛,
"皇后若有不測,爾等難辭其咎!"
大太監(jiān)王德立刻躬身領命,迅速指揮幾個小太監(jiān)行動起來。
很快,高處一扇窗戶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
冰冷的、帶著濕潤泥土和草木氣息的新鮮空氣,如同久旱的甘霖,瞬間涌入這沉悶燥熱的大殿。
同時,幾個炭盆被快速抬了出去,香爐也被移走。殿內(nèi)的溫度似乎下降了一些,那股混雜的濃重氣味也淡了不少。
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雖然只是微小的改變,但長孫皇后那急促到令人心慌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緩了一絲絲?
雖然依舊艱難,但那揪心的哮喘音似乎減弱了一點點。這變化極其細微,卻讓一直死死盯著皇后的李世民瞳孔猛地一縮!他握著皇后的手更緊了一些,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好!"李世民低聲道,"果然有效!"
御醫(yī)們看到這細微的變化,臉色更是變得無比精彩,有震驚,有疑惑,更有深深的難堪。
他們一直嚴防死守的"風邪",似乎......并非如此可怕?他們奉為圭臬的保暖閉戶之法,難道錯了?
林默嘴角微揚,心中暗道:"第一步,成了!"
"陛下,草民需為娘娘近身查看,并做些初步處置,請陛下允準。"林默再次躬身請示。
李世民看著皇后似乎因那一點點新鮮空氣而略微舒展的眉頭,毫不猶豫地點頭:"準!"
林默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鳳榻,他先是對著昏迷中的皇后深深一揖,以示敬意,然后,他輕輕放下了懷中的舊皮囊,解開厚布的包裹。
里面的東西顯露出來:幾個大小不一的瓷瓶、陶罐;幾卷干凈的、煮洗晾曬過的白麻布;幾根打磨得異常光滑的銀針;還有幾件用沸水煮過、包裹在干凈油紙里的小巧工具——一把薄而鋒利的銀質(zhì)小刀,一把小鑷子,甚至還有一個簡陋的、用牛腸衣和竹管做的聽筒。
"且慢!"
果然,又一個聲音響起,帶著嚴肅的質(zhì)疑。
這次發(fā)聲的不是御醫(yī),而是作為武將的尉遲恭。
"你這些......是何物?此乃皇后寢殿,鳳榻之前,豈容此等不明利器近身?萬一驚擾鳳體,你該當何罪?!"
他的聲音如同洪鐘,帶著武將特有的煞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他目光如電,緊緊盯著林默手中那幾件銀光閃閃的工具,充滿了警惕。
李世民的目光也瞬間銳利起來,落在林默手中的銀刀上,眼神變得危險。
林默不慌不忙,舉起手中的銀刀和小鑷子,朗聲道:
"將軍明鑒!陛下明鑒!此二物,非是利器,實乃救人之器!"
他舉起銀刀,刀身在燭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
"此刀薄如柳葉,鋒銳異常,非為傷人,而是必要時切開膿腫、引膿排毒之用!于外科惡瘡有奇效!"
他又舉起鑷子:"此物用于夾取傷口異物、腐肉,或施藥時精確放置,避免手指觸碰污穢傷口,引發(fā)潰爛!"
他環(huán)視一周,目光坦蕩:
"諸位太醫(yī)應當知曉,瘡癰之毒,多由外邪侵入,腐肉污血積聚所致。
若以不潔之手或鈍器處置,非但不能祛毒,反易將更多污穢帶入肌理,加重病情!草民此二物,以沸水反復蒸煮,又以烈酒浸泡,務求潔凈!"
"至于驚擾鳳體,"林默看向李世民,語氣懇切,"圣人,娘娘此刻昏迷,草民只是近身查看,初步處置,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動用此二物!
它們只是以備不時之需的工具,如同醫(yī)者手中的銀針。草民對娘娘只有救治之心,絕無半分不敬之意!
若圣人仍有疑慮,草民可當?shù)钤俅我苑兴⒘揖魄逑创宋?,請御醫(yī)驗看!"
尉遲恭聽了,臉上的怒色稍稍褪去,但眉頭依然緊鎖,顯然對這種"刀兵"近鳳體還是本能地排斥,他看向李世民,等待圣裁。
李世民的目光在林默坦蕩的臉上和那幾件工具上來回掃視。
他想起了剛才開窗通風后皇后那微乎其微的好轉(zhuǎn)跡象,又看了看林默清澈而堅定的眼神,最終,他沉聲道:
"允你使用。但務必謹慎!若有差池......"
他沒有說完,但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謝陛下信任!"
林默心頭大石落地,立刻行動起來。他沒有立刻去碰觸皇后,而是先走到一旁侍立宮女端著的銅盆前。
他仔細地清洗了自己的雙手,一直洗到手肘,動作一絲不茍,仿佛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
然后,他取出一塊干凈的白麻布,又從皮囊里拿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瓷瓶,拔開塞子,一股濃烈的、類似醋和酒混合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這是他搞的簡易消毒液,主要是高度酒和醋的混合。
他將一些液體倒在布上,開始仔細地擦拭那把小銀刀、鑷子和幾根銀針,每一寸都不放過。他的動作專注而沉穩(wěn),帶著一種超越這個時代的、對無菌近乎偏執(zhí)的重視。
殿內(nèi)眾人,包括李世民和那些重臣御醫(yī),都默默地看著他這一系列"奇怪"的動作。
清洗雙手可以理解,但如此細致地擦拭那些工具,甚至擦拭他自己的手指......這在他們看來,簡直是多此一舉,甚至有些......矯情?或者說,是一種故作神秘的儀式?
只有角落里的長孫無忌,看著林默那無比認真、甚至帶著一絲虔誠的擦拭動作,眼神中若有所思的光芒更盛了。
他似乎隱隱感覺到,這個年輕人行為怪異的背后,似乎隱藏著某種他們尚未理解的......嚴謹邏輯?
擦拭完畢,林默這才走到榻邊。
他先是仔細觀察皇后的面色、口唇、指甲,然后極其小心地、用指尖隔著干凈布帕輕輕觸摸她的額頭、脖頸、手腕。
體溫過高,脈搏快而弱,且不規(guī)則。
接著,他拿起那個簡陋的牛腸衣聽筒,一端小心翼翼地貼在皇后的心口位置,另一端則湊近自己的耳朵,閉目凝神細聽!
"他......他在做什么?"
有皇子忍不住低聲驚呼。
林默充耳不聞,全神貫注地聆聽著。
聽筒里傳來的聲音模糊不清,牛腸衣的傳導效果極差,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一些關(guān)鍵信息:心音異常,有明顯的雜音。
瓣膜問題?心衰?
肺部的呼吸聲極其粗糙,充滿了哮鳴音。
還有嚴重的肺部感染和支氣管痙攣,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心肺功能都處于崩潰邊緣!
他收起聽筒,面色凝重。
他打開一個裝著淡黃色粉末的瓷瓶,又拿出一個小巧的白瓷碗,從一個陶罐里倒出少許溫熱的清水,將粉末調(diào)入其中,用一根干凈的小銀棒攪拌均勻,形成一碗淡黃色的、散發(fā)著淡淡清苦藥味的液體。
"此乃草民特制的'安神定喘散',"
林默自信滿滿地對李世民說道,
"有清熱、化痰、舒緩氣急之效。草民斗膽,請允準喂娘娘服下少許,或能緩解其呼吸急喘之苦。"
這藥粉主要是甘草、桔梗、少量麻黃和薄荷等研磨而成,輔以一點淀粉增加粘稠度,算是他目前能想到的、相對安全且可能有點效果的安慰劑......或者說,是發(fā)動欺詐師能力的媒介!
這是關(guān)鍵一步!他需要皇后服藥,哪怕一點點。
這碗藥水,將是他嘗試引導信念、發(fā)動能力的載體!他需要李世民點頭,需要周圍人的"相信"來配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碗淡黃色的藥汁上,空氣中彌漫著藥味和無聲的緊張。
李世民看著林默,又看看榻上依舊痛苦蹙眉的妻子,眼中掙扎片刻,最終化為決絕:"準!小心侍奉!"
林默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拿起一個干凈的小銀勺,舀起一點點藥汁。
真正的挑戰(zhàn),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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