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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前院傳來一陣喧嘩和急促的腳步聲。
“主人！主人！六子……六子帶來了！”
趙福的聲音帶著一絲氣喘。
林默精神一振，快步走向前院。只見王德笑吟吟地站在一旁，他身邊，跟著一個風(fēng)塵仆仆、滿臉惶惑不安的少年。
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jì)，身材瘦小，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粗布短褐，腳上一雙草鞋沾滿了泥濘。
他頭發(fā)有些亂糟糟的，臉上還帶著奔跑后的紅暈和汗水，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此刻正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氣派的宅院、恭敬的仆役，最后，目光死死地釘在了穿著嶄新圓領(lǐng)瀾袍、氣質(zhì)已然大變的林默身上。
正是六子！
“林……林哥？”
六子的聲音帶著巨大的不確定和顫抖，幾乎要哭出來。他接到那個穿著華麗宮服的大人物傳話時，嚇得魂都快沒了，還以為林默出了什么大事被官府抓了。
一路被王德半帶半拽地過來，看到這高門大戶，腿肚子都在打轉(zhuǎn)。
“六子！”
林默臉上露出了自進(jìn)入這新宅后第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溫暖笑容，他大步上前，一把扶住就要跪下去的六子，
“是我！別怕！”
“林哥！真是你！你……你這是……”
六子被林默扶住，感受著那熟悉的力道和溫度，終于確認(rèn)眼前之人就是他的林哥，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刷地流了下來，語無倫次，
“我……我聽那位大人說……說你當(dāng)了什么男……住大宅子了……我……我還以為他誆我……林哥，這……這到底咋回事啊？你沒事吧？”
他緊張地上下打量著林默，生怕他缺胳膊少腿。
林默看著六子這副又驚又喜、真情流露的模樣，心中暖流涌動。
這個當(dāng)年在破廟里餓得奄奄一息、被自己一句“消食神餑餑”救下的小乞丐，是他穿越后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自己人。
這兩年，六子一直跟在他身邊，幫他跑腿、采買、看家護(hù)院（雖然沒啥可護(hù)的），任勞任怨，忠心耿耿。
林默自己憑借前世記憶對照認(rèn)了些字后，也耐心地教六子認(rèn)字、算數(shù)，還讓對方同自己一塊兒姓林，把他當(dāng)?shù)艿芤粯涌创?/p>
在他心里，六子遠(yuǎn)比這些新來的仆役親近得多。
“我沒事，好得很！”
林默笑著拍了拍六子的肩膀，替他擦去臉上的淚水和灰塵，
“說來話長，總之，你林哥我走了大運，蒙當(dāng)今陛下恩典，封了個小爵位，得了這座宅子。
以后，咱們不用再擠那小破院了！你也不用再睡門板了！”
“爵……爵位？陛下？”
六子聽得云里霧里，但“不用睡門板”、“住大宅子”他是聽懂了，臉上頓時綻放出巨大的驚喜，眼淚流得更兇了，咧著嘴又哭又笑：
“真……真的？太好了！林哥！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林哥你不是一般人！你是神仙！你肯定是神仙下凡！”
他對林默的崇拜是刻在骨子里的，林默說什么他都信。
王德在一旁看著這對主仆真情流露，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他適時插話道：
“林縣男，人已帶到。奴婢宮中還有事，就不多叨擾了。您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趙福，或者讓人遞個話到宮里給奴婢也成?！?/p>
“王內(nèi)侍辛苦！大恩不言謝！”
林默連忙松開六子，鄭重地向王德行了一禮。
他知道，王德親自跑這一趟，意義非凡，既全了他的面子，也是向外界釋放了一個信號——這位新晉林縣男，是王內(nèi)侍關(guān)照的人。
“縣男客氣，奴婢告退?！?/p>
王德含笑回禮，帶著小內(nèi)侍翩然離去。
送走王德，林默拉著依舊處于震驚和狂喜中、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六子，走到院中那棵梧桐樹下。
仆役婢女們雖然各忙各的，但眼角余光都不時瞟向這邊，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衣衫襤褸、卻被主人如此親近的少年充滿了好奇。
林默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忙碌的新仆役，然后，他拉著六子，站到眾人面前，朗聲說道：
“諸位，都先停一停。”
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恭敬地看向林默。
林默指著身邊局促不安、努力想站直卻因緊張而微微發(fā)抖的六子，聲音清晰而有力：
“這位，是六子。他跟隨我多年，忠心耿耿，是我的心腹兄弟。從今日起，六子便是這林府的內(nèi)院總管！
府內(nèi)一應(yīng)大小事務(wù)，日常用度，仆役管理，皆由他統(tǒng)管！趙福，你依舊負(fù)責(zé)前院門禁、車馬及對外支應(yīng)，直接向六子稟報。
春桃，你負(fù)責(zé)內(nèi)院女使調(diào)度及我房內(nèi)事務(wù)，也聽六子安排。其余人等，各司其職，有事皆先報于六子知曉，明白了嗎？”
此言一出，滿院皆驚！
仆役婢女們?nèi)笺蹲×?！?nèi)院總管？那可是除了主人之外，府里最有實權(quán)的位置！竟然……竟然給了這個看起來像個小乞丐、連件像樣衣服都沒有的少年？
他們看向六子的目光，瞬間充滿了震驚、不解，甚至隱隱有一絲不服氣。趙福臉上的敦厚笑容也僵了一下，眼神復(fù)雜。
六子更是如遭雷擊！他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看著林默，嘴巴張得能塞進(jìn)一個雞蛋，腦子里嗡嗡作響。
總……總管？管……管這么多人？管這么大的宅子？他？一個連自己名字都才勉強寫利索的小乞丐？
“林……林哥！我……我不行！我……”
六子急得直擺手，臉漲得通紅，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他感覺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
“我說你行，你就行！”
林默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他拍了拍六子的肩膀，然后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面露異色的仆役婢女，聲音沉了下來：
“六子雖年輕，但為人忠厚，辦事勤懇，更難得的是，他識字，會算賬！”
“識字？會算賬？”
仆役們面面相覷，眼中的輕視和不忿瞬間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驚訝和敬畏。在這個識字率極低的年代，能識字會算就已經(jīng)算是個人才了，哪怕是主人教的，也足以證明其聰慧和受重視程度！
林默繼續(xù)道：
“府中規(guī)矩，方才我已說過。六子的話，便是我的話！誰若因他年輕而陽奉陰違、怠慢輕忽……”
他冷哼一聲，雖未說完，但那股昨夜在立政殿面對帝王威壓都未曾退縮的氣勢隱隱散發(fā)出來，讓眾人心頭一凜，連忙低下頭。
“趙福/春桃/奴婢/小的明白！謹(jǐn)遵主人吩咐！見過六總管！”
眾人連忙齊聲應(yīng)道，向著六子躬身行禮。趙福和春桃反應(yīng)最快，態(tài)度也最為恭敬。
六子看著眼前這些穿著光鮮、向他行禮的人，感覺像在做夢一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求助地看向林默。
林默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低聲道：
“挺直腰桿！記住，你是我林默的兄弟，是這林府的總管！拿出點管家的樣子來！”
六子看著林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和鼓勵，又想起這兩年林默教他認(rèn)字、給他飯吃、把他當(dāng)人看的點點滴滴，一股巨大的勇氣和責(zé)任感猛地從心底涌起！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了那瘦小的身軀，學(xué)著林默的樣子，清了清嗓子，雖然聲音還有些發(fā)顫，卻努力保持平穩(wěn)：
“都……都起來吧。以后……以后大家一起好好做事，伺候好主人！有……有功賞，有過罰！都……都散了吧，該干嘛干嘛去！”
這番話說得雖然磕巴，也沒什么威勢，但條理清晰，態(tài)度明確。仆役婢女們應(yīng)了一聲，各自散開，繼續(xù)忙碌，只是看向這位新總管的眼光，再不敢有絲毫輕視。
看著眾人散去，六子緊繃的神經(jīng)才猛地一松，后背瞬間被冷汗?jié)裢?。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林默，眼圈又紅了，嘴唇哆嗦著：
“林哥……我……”
“行了，別哭哭啼啼的?！?/p>
林默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像以前一樣，
“走，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順便把這身行頭換了。你現(xiàn)在可是林府的大管家了，穿這身可不行?！?/p>
林默帶著依舊如在夢中的六子，穿過垂花門，來到中庭。他指著西廂房南面那間最大、采光最好的屋子：
“以后你就住這間。旁邊那間給你當(dāng)書房兼賬房。府里開支用度，仆役月錢，都?xì)w你管。不懂就問趙福和春桃，他們?nèi)诉€算本分。實在拿不準(zhǔn)的，再來問我?！?/p>
推開房門，里面果然布置一新。一張結(jié)實的榆木床鋪著厚實的被褥，嶄新的桌椅衣柜，窗明幾凈，桌上甚至還有一套簡單的文房四寶和一個算盤。
六子看著這比他之前和七八個乞丐擠著睡的破廟柴房好上千萬倍的房間，看著那嶄新的被褥和筆墨紙硯，眼淚終于又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林默面前，這一次，林默沒有攔他。
“林哥！不……主人！”
六子哽咽著，額頭重重地磕在光潔的地板上，
“六子的命是您救的！六子的字是您教的！六子能有今天，都是您給的！六子……六子這條命，從今往后就是您的！您讓六子往東，六子絕不往西！六子一定替您管好這個家！絕不讓您操心！絕不給您丟臉！”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充滿了發(fā)自肺腑的感激和誓死效忠的決心。
林默看著跪在地上、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的少年，心中亦是感慨萬千。他扶起六子，溫聲道：
“起來。記住，你不是我的奴仆，你是我林默的兄弟，是這林府的總管，以后私底下你還是叫我林哥就行。好好干，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的家。有我在，沒人能再欺負(fù)你?！?/p>
六子用力點頭，擦干眼淚，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光芒。
從破廟小乞丐到縣男府邸大管家，這一步，他跨得如夢似幻。
而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改變了他命運的男人給的，士為知己者死，他六子這條命，從今往后，就賣給林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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