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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朝會
林默作為新晉的開國縣男,又是皇后娘娘的救命恩人,第一次有了資格站在太極宮那宏偉大殿的角落里,混在一群品級不高的勛貴和閑散官員堆里。
大殿里金碧輝煌,蟠龍金柱高聳,氣氛莊嚴肅穆。文武百官按品級分列兩旁,鴉雀無聲??諝庵袕浡撂聪愫鸵环N無形的壓力。
林默穿著那身青色瀾袍,脊背挺直,目光掃過前方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房玄齡、長孫無忌、魏征、尉遲恭……還有站在文官前列,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的太子李承乾,以及他旁邊那個身材微胖、眼神卻透著精明的魏王李泰。
李泰似乎感應到林默的目光,微微側過頭,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深長的笑意,隨即又若無其事地轉了回去。
林默不動聲色地回以微笑,心中暗忖:這胖子,果然不簡單。
冗長的朝會議程開始了。先是各地官員奏報,什么某州豐收啦,某地發(fā)現(xiàn)祥瑞啦,某處小股叛亂被平定啦……聽得林默昏昏欲睡。
接著是戶部、兵部、工部匯報錢糧、軍備、工程進展,其余大臣偶爾插話詢問幾句。
林默站在角落里,看似專注實則心思電轉。
他還在復盤昨天兩儀殿的談話,琢磨著那塊令牌,琢磨著李世民的態(tài)度,琢磨著背后那只黑手到底是誰……直到一個洪亮的聲音把他拉回現(xiàn)實。
"陛下!"只見禮部尚書出列,手持玉笏,聲音洪亮,"臣有本奏!開國縣男林默,于皇后娘娘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妙手施為,挽狂瀾于既倒!此乃擎天保駕之功!然前次圣恩已厚賜爵位宅邸,然其救駕之功,尚未于朝堂昭彰!臣懇請陛下,再行嘉獎,以彰其功,以勵天下忠義之士!"
來了!公開表彰!
林默精神一振,從容出列,走到大殿中央,跪伏在地:"臣在!"
李世民高坐御座之上,聞言微微頷首,臉上露出贊許之色:"愛卿所言甚是。林默救治皇后,功在社稷。朕心甚慰!林默聽旨!"
"爾林默,以布衣之身,懷濟世之能,忠勇可嘉,于皇后沉疴之際,力挽天傾!朕心嘉許!特賜爾紫金魚袋一件,御馬一匹,錦緞百匹,金五百兩!望爾不負朕望,繼續(xù)盡心為皇后調(diào)養(yǎng)鳳體!"
李世民的聲音威嚴而洪亮,響徹整個太極宮。
"臣林默,叩謝天恩!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圣望!"
林默高聲謝恩,語氣中透著堅定。
紫金魚袋?這可是三品以上高官才有的榮耀!
雖然只是個象征性的榮譽配飾,但代表著極高的恩寵!加上御馬、錦緞、黃金,這公開的賞賜,分量十足!比昨天那張空頭支票實在多了!
看來李世民也知道光畫餅不行,得給點實在的安撫一下。
"平身吧。"李世民滿意地點點頭。
林默謝恩起身,目光如炬地掃視群臣,然后退回原位他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有羨慕,有嫉妒,有探究,也有……幾道冰冷的、不懷好意的視線。
果然,他剛站定,還沒喘口氣,一個略顯尖利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陛下!臣有本奏!"一個穿著深綠色官袍,身材干瘦,留著山羊胡的御史站了出來,手持玉笏,一臉正氣凜然。
林默嘴角微揚,心道:好戲開場了。
"講。"李世民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那御史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刻意的激昂:
"陛下!臣聞昨夜永興坊甲字三號,新晉開國縣男林默府邸,竟遭賊人夜襲!幸得陛下洪福庇佑,縣男無恙!然,天子腳下,皇城根畔,勛貴府邸竟遭此惡行!此乃對朝廷法度之藐視!對陛下天威之挑釁!臣以為,此事非同小可,必須嚴查!揪出幕后主使,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義正詞嚴,瞬間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不少大臣都露出了然或看戲的表情。
昨夜永興坊的動靜雖然不大,但在這沒有秘密的長安城,該知道的人,恐怕早就知道了。
李世民眉頭微蹙,沉聲道:"此事,朕已知曉。昨夜確有宵小潛入林卿府中,已被當場格殺。京兆府已在查辦。"
"陛下!"那御史卻不依不饒,聲音更高亢了幾分,
"臣聞那兩名賊人,身手不凡,絕非尋常毛賊!其背后必有主使!若不能揪出真兇,恐勛貴人人自危,長安治安蕩然無存啊陛下!臣請陛下下旨,令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三司會審,徹查此案!務必將那膽大包天之徒,繩之以法!"
這御史像是打了雞血,一副不查個水落石出誓不罷休的架勢。
林默冷眼旁觀,心中已有計較,這家伙,要么是被人當槍使了,要么就是別有用心,想借題發(fā)揮,把水攪渾!
"哦?"李世民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依愛卿之見,該當如何徹查?莫非要將昨夜之事,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那御史被李世民的氣勢一懾,聲音頓時矮了半截:"臣……臣惶恐!臣只是……只是為社稷安穩(wěn)……"
"好了!"李世民不耐煩地打斷他,目光掃視群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此案,京兆府已有眉目!"
他話音一落,只見京兆尹連忙出列,躬身道:"啟奏陛下!經(jīng)臣連夜查訪,現(xiàn)已查明!昨夜行刺林縣男之兩名兇徒,乃……乃太醫(yī)署從九品司藥吏,張貴所雇!"
"張貴?"眾臣一陣竊竊私語,顯然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正是!"京兆尹聲音洪亮,仿佛在陳述鐵案,
"據(jù)查,張貴此人,心胸狹隘,妒賢嫉能!因不滿林縣男以布衣之身驟得爵位,更得圣眷,深受刺激!遂鋌而走險,散盡家財,雇兇行刺,意圖加害林縣男!其動機卑劣,手段兇殘,令人發(fā)指!"
"那此人現(xiàn)在何處?"李世民冷聲問道。
京兆尹臉上露出一絲沉痛和遺憾:
"回陛下!臣等今晨前往其家中緝拿時,發(fā)現(xiàn)張貴……已懸梁自盡!留下遺書一封,對其罪行供認不諱!言稱一時糊涂,鑄成大錯,無顏茍活于世!"
自盡了?還留了遺書?
林默心中冷笑,好一個畏罪自殺!好一個死無對證!這劇本編得,真是滴水不漏!一個從九品的小小司藥吏,就因為嫉妒他封爵,就敢雇兇刺殺一個朝廷新貴?
還他媽雇的是兩個身手不凡、一看就是專業(yè)死士的刺客?他張貴那點俸祿,夠付定金嗎?這理由,騙鬼呢!
但他神色不變,只是靜靜等待下文。
李世民臉上露出一絲震怒和痛心:
"豈有此理!區(qū)區(qū)一小吏,竟敢如此膽大妄為!嫉賢妒能,行此兇頑!雖已畏罪自裁,亦難消其罪!傳旨!張貴罪大惡極,雖死難??!著革除其一切職銜,抄沒家產(chǎn)!其家眷……流徙嶺南!以儆效尤!"
"陛下圣明!"群臣齊聲應和。沒人關心那個倒霉蛋張貴和他的家眷。
李世民的目光轉向林默,語氣溫和下來:"林卿,此案已結。宵小伏誅,真兇已明。朕如此處置,你可滿意?"
"陛下明察秋毫,臣心服口服。"林默朗聲道,"只是臣有一請求。"
李世民眉頭微挑:"講。"
"臣請陛下準許臣親自驗看張貴尸身與遺書。"林默不卑不亢,"臣略通醫(yī)術,或可從中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以防幕后真兇逍遙法外。"
大殿內(nèi)頓時一片嘩然。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平靜:"林卿多慮了。京兆府辦案,朕信得過。"
"臣明白。"林默微微躬身,"只是臣以為,若能親自確認,也好徹底安心。"
"此事已結。"李世民語氣轉冷,"退下吧。"
林默從容行禮,退回角落。
他能感覺到,有幾道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一道來自魏王李泰,那眼神里帶著一絲玩味和不易察覺的嘲弄。
一道來自太子李承乾,那眼神復雜,有后怕,有感激,似乎還有一絲……愧疚?
還有一道,來自御史隊伍里一個不起眼的位置,陰冷得像毒蛇。
朝會還在繼續(xù),林默看似專注,實則心念電轉。
他只覺得這金碧輝煌的太極宮,像個巨大的棋局,而他,已經(jīng)找到了破局之法。
直到散朝的鐘聲響起,林默才昂首挺胸地隨著人流走出太極宮。
"林縣男?林縣男留步!"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林默回頭,是王德。
他臉上帶著職業(yè)化的笑容,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盒。
"王內(nèi)侍。"林默坦然相迎。
"縣男受驚了。"王德將木盒遞過來,"這是圣人賞您的紫金魚袋和御馬的金鞍玉轡憑證。錦緞和黃金,稍后會送到您府上。"
"多謝王內(nèi)侍。"林默接過那沉甸甸的木盒,意味深長道:"還請轉告陛下,臣必不負所托。"
王德靠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
"縣男,長安城很大,有些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皇后娘娘的身子調(diào)養(yǎng)好,比什么都強。這,才是您的立身之本。"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默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轉身離去。
林默站在原地,看著王德消失在宮門內(nèi)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中象征著恩寵的紫檀木盒。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是啊,過去了……"他低聲自語,手指輕叩盒面,"但有些人,也該付出代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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