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您就吃這么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啊?！?/p>
這兩天晏震爵破例讓鐘伯把餐食送到軒兒臥室，可每次鐘伯上來收拾餐具時，發(fā)現(xiàn)飯菜幾乎沒動幾口。
“鐘伯伯，謝謝您，軒兒真的沒胃口?！?/p>
軒兒背對著鐘伯，嘴角還殘留著未消的青紫痕跡。其實并非不想吃，只是口腔里的藥水讓味覺變得遲鈍，加上外敷藥物的氣味，實在提不起食欲。
“這是軒兒吃的？”
晏震爵剛回家就撞見鐘伯端著幾乎未動的餐盤從弟弟房間出來，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小少爺只動了幾筷子。少爺，小少爺似乎身子不太爽利，吃得少也情有可原?！?/p>
晏震爵接過托盤，“鐘伯，以后這些雜事讓傭人來做就好，您早些休息?！?/p>
“兩位少爺都是老朽看著長大的，交給別人不放心?！辩姴χ飞砀嫱?。
臥室里，軒兒見哥哥端著餐盤去而復(fù)返，握著筆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哥哥...”
晏震爵將托盤放在茶幾上，目光落在書桌前的身影上。軒兒面前攤著那張作弊的考卷，正在重新作答。
“哥哥，我馬上就寫完了?！鄙倌昙泵忉?，聲音里帶著不安。
晏震爵在沙發(fā)坐下，“寫完拿來我看。”
“是。”
不多時，軒兒雙手捧著試卷過來，還貼心地準備了紅筆。晏震爵接過，開始逐題批改，軒兒垂手立在身側(cè)，當(dāng)看到最后那道選擇題依然選了C時，耳尖悄悄紅了。
批到大題部分，晏震爵的眉頭越皺越緊。
“伸手。”
軒兒乖乖攤開雙手。掌心的淤青已褪去大半，只余邊緣還有些發(fā)黃。
“傷好得差不多了，字寫成這樣？”晏震爵指尖敲在卷面上，紙張發(fā)出危險的脆響，“這幾天過得太舒坦了？”
軒兒抿了抿發(fā)干的嘴唇，“站著寫確實影響了字跡...”
“這是理由？”聲音陡然拔高。
“不是...請哥哥責(zé)罰?！逼鋵嵤峭紊系膫€未痊愈，坐著寫字實在煎熬，這才一直站著完成課業(yè)。
晏震爵沒再說話，直到批完最后一道題。他將試卷重重拍在茶幾上，“自己看看后面這些大題，對比之前的卷子，這字寫成什么樣子了？”手指幾乎要戳破紙張。軒兒肩膀瑟縮了一下，唇上咬出淺淺的牙印。
“戒尺，拿來”
軒兒連忙走到書柜旁從抽屜拿出戒尺，跪在晏震爵面前雙手捧著戒尺遞給晏震爵。
晏震爵拿起戒尺，抓著軒兒的指尖，快速地抽下五下。
“明天開始，你的字，要是再給我寫成這樣，我不介意，把剩下一根藤條全部打在你的手上，明白了嗎？”
軒兒忍著疼，立馬點頭“知道了，哥哥”
晏震爵拿著戒尺拖著軒兒手背向上抬了抬，“這次不多罰你，十五，別動”
“是，哥哥”
“明天開始，你的課業(yè)全部恢復(fù)正常，可以先不去學(xué)校，我會給你布置每天該做的內(nèi)容，早晨也要開始一點點恢復(fù)晨練”晏震爵將戒尺放回原處，說話字字都帶嚴肅。
“知道了，哥哥”
軒兒把手放下來，垂著的手更是體會到腫脹，又麻又疼。
晏震爵把桌子上的托盤，推向軒兒一側(cè)，“把飯吃了，以后再敢這么浪費食物，那就用胃管給你喂”
“軒兒不敢了”軒兒看了看哥哥，心里還在想，我是坐哥哥旁邊吃，還是，跪著吃。軒兒這個躊躇，晏震爵哪能看看不出來，心里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坐過來吃，我看著你吃”
軒兒嘴角微微上揚，好久沒有貼著哥哥這么近的吃飯了。
晚上，晏震爵給軒兒上藥的時候說“知道落塵哥哥吧”
“知道，雖然沒見過太多面，他是火焱哥哥的弟弟”
“這次事情，曦曄鑰找的那個給你們幫忙的人就是落塵，被火焱罰的到現(xiàn)在還昏迷著”
軒兒趴著聽著哥哥說的話，心里也不免愧疚，要是自己一開始就選擇坦白也許就不會這樣。想到這，軒兒把頭埋的更深了，緊緊抓著枕頭。
沉默幾秒后，轉(zhuǎn)過頭對晏震爵說“哥哥，我還剩一根藤條，軒兒，想請罰”
晏震爵放下手中的藥瓶，用勁按住軒兒還有些青紫斑駁的臀部，身后傳來的鈍痛讓軒兒喊出了聲“啊，哥哥”
“就這樣，還請罰？你受得住嗎？”晏震爵松手，把薄被扇在軒兒身上“想要用藤條抵消心里的愧疚嗎，等你可以晨練，可以跑步的時候，再來請罰?，F(xiàn)在罰你，又要在床上趴兩天，又要耽誤很多事情。所以等你覺得可以完全承受一根斷裂的程度再來找我，我希望，不會讓我等太久”
“是，軒兒明白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落塵微微睜開眼，喉嚨干澀得發(fā)疼，仿佛吞了一把沙礫。他試著動了動，全身的疼痛立刻叫囂起來，每一寸皮膚、每一塊骨頭都在提醒他昨日的懲罰有多重。
恍惚間，他做了一個夢。夢里，他還是那個小小的孩子，站在訓(xùn)練場上，仰望著二哥火焱的背影。
“你體能太差，力量不夠，以后怎么保護曦曄鑰？算了，我會讓凌云閣的教官教你?！?/p>
火焱的聲音冷淡而疏離，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小小的落塵站在原地，眼眶發(fā)燙。
“二哥...我可以努力的！我想讓你親自教我！”
可火焱連頭都沒回。
記憶與現(xiàn)實重疊，落塵閉了閉眼，壓下那股酸澀。他微微偏頭，看到石磊趴在床邊睡著了，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顯然守了他一整夜。
“哥...”他艱難地開口，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石磊猛地驚醒，立刻拿起水杯和棉棒，小心翼翼地沾濕落塵干裂的唇，又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頰，“醒了？別急著說話，先緩一緩...身上疼得厲害嗎？”
落塵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水淼進屋后立馬跑到落塵床邊低聲道，“塵兒，等你緩過來，我和木森帶你回家，讓淼姐照顧你，好不好？”
“淼姐...”落塵聲音微弱，“大哥...還有...”
水淼立刻明白他想問什么，輕輕扶落塵起身，石磊遞來吸管杯，讓她喂落塵喝了一點水。
“你大哥今早有急事，先走了，他昨晚也守了你一整夜?！彼等崧暯忉?，“你半夜還發(fā)了高燒，幸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了。至于你二哥...”水淼頓了頓…
落塵睫毛顫了顫，低聲道：“不怪他...是我犯錯在先?！?/p>
石磊皺眉，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臭小子，還嘴硬？什么他，那是你二哥！”
落塵沒吭聲。
可昨天...火焱面對他的質(zhì)問，選擇了沉默，甚至說—“你可以不是我弟弟?！?/p>
他閉了閉眼，忽然抬頭看向水淼：“淼姐，我想現(xiàn)在就走...可以嗎？”
水淼一怔，眼中閃過心疼,“可你的傷...”
“我想走。”他輕聲重復(fù)，語氣里帶著一絲執(zhí)拗。
水淼嘆了口氣，終究妥協(xié),“好，我去收拾東西，一會兒讓你三哥抱你下去?！?/p>
曦曄鑰特意請了假，一直在等落塵醒來。得知他醒了，立刻跑到房門口，卻又猶豫著不敢進去。
“落塵哥哥...”鑰兒輕輕敲了下門。
石磊打開門，見到是曄鑰，溫和地揉了揉他的發(fā)頂,“進去吧，他醒著呢?！?/p>
曦曄鑰點點頭，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盡管落塵身上蓋著薄毯，但脖頸間露出的鞭痕還是讓他眼眶一紅，“落塵哥哥...對不起?！?/p>
落塵看著她，唇角微微揚起,“傻小子，不關(guān)你的事。是我這個哥哥沒做好榜樣...下次可不會再這樣幫你了?！?/p>
曦曄鑰蹲在床邊，聲音哽咽,“謝謝你之前在柏林照顧我，教我技術(shù)...我以后一定會努力，不會再連累別人了?！彼o拳頭，“我不會讓你變成暗影衛(wèi)的，你是家人?！?/p>
落塵眸光微動，輕聲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zé)任和身份...但無論我是什么身份，都會保護你。”他頓了頓，笑著補充，“因為我們是家人?！?/p>
門外，石磊的聲音輕輕響起,“塵兒，該走了。”
落塵對曦曄鑰笑了笑，“你先出去等我一會兒，好不好？我得穿衣服...我也會害羞的。”
其實，他是怕自己起身時，曦曄鑰看到他滿身的傷。這孩子心思敏感，若是見了，怕是又要自責(zé)很久。
“嗯”
石磊看著曦曄鑰關(guān)上門，立刻轉(zhuǎn)身回到床邊。落塵正咬著牙撐起身子，可渾身的傷讓他連最簡單的動作都變得艱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指尖都在發(fā)抖。
“慢點...”石磊一把扶住他，掌心觸到他繃緊的脊背，心里一沉，二哥昨天是真的下了狠手。
落塵借著他的力道勉強坐起來，可不知怎么，眼淚突然就砸了下來，砸在石磊的手背上，滾燙得幾乎灼人。
“三哥...我是不是很沒用？”他聲音啞得厲害，帶著細微的顫抖，“如果是凌云閣的人...如果是你，或者淼姐...這樣的傷，根本不會像我這樣...對不對？”
石磊心頭一窒，抬手擦掉他的眼淚，低聲道,“閣里的人從小接受抗刑訓(xùn)練，對疼痛的耐受力早就被磨出來了。至于我和淼姐...”他苦笑了一下，“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傷挨得太多，早就習(xí)慣了，但你不一樣。”
他輕輕捧住落塵的臉，讓他看著自己,“你只是個高中生，塵兒，別拿我們的標(biāo)準苛責(zé)自己?！?/p>
落塵沒再說話，只是閉上眼睛，任由石磊將他抱起。經(jīng)過二樓走廊時，石磊的腳步微微一頓,火焱的書房門依舊緊閉，里面一絲聲響都沒有。
落塵下意識抬頭，目光落在那扇門上，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石磊的衣襟。
他在等。
可門后靜悄悄的，仿佛里面空無一人。
石磊心里發(fā)沉。剛才他去書房時，火焱只冷冷丟給他兩個字“出去?！?/p>
也許...有些結(jié)，終究得他們自己來解。
直到被抱進車庫，車門關(guān)上，落塵才終于垂下眼，將臉埋進石磊的肩窩。
那個人...終究沒來。
就像小時候的訓(xùn)練場，他拼命追趕，可火焱的背影，永遠遙不可及。
曦曄鑰看著被抱走的落塵，想要上樓去找火焱，可是，昨天看火焱罰落塵，曦曄鑰現(xiàn)在心里多少有點怕，也怕自己進去會不會冒犯，想了想還是決定給哥哥打電話“哥哥，落塵哥哥走了，焱哥哥都沒有出來送落塵哥哥，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啊，我...我沒敢進書房看焱哥哥”
曦曄寒在電話那頭嘆了一口氣，“晚上就回去了，你去敲一下焱哥哥書房門，在門口告訴他，讓他去凌云閣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好，晚上回來，就說，是我說的?！?/p>
“嗯嗯”
曦曄鑰一路小跑到火焱書房門口，扣扣扣~“焱哥哥，哥哥說，讓您去凌云閣處理事務(wù)，晚上回來，哥哥晚上也回來”曦曄鑰說完，趴門邊聽了兩秒，沒見動靜。準備敲門再說一遍的時候，里面?zhèn)鱽砺曇簟爸x謝鑰兒，我知道了，你先回房吧”
“嗯”曦曄鑰剛轉(zhuǎn)身要離去，又停下腳步，貼著門說道 ，“焱哥哥，落塵哥哥，走的時候，有點傷心”說完曦曄鑰就跑開了。
落塵睡了多久，火焱就跪了多久，現(xiàn)在想起身都有些困難了，身上本就有罰落塵之前，大哥罰的鞭子，罰落塵的時候，后背的傷有的地方也裂開了，再加上又跪了這么久，水也沒喝上一口，嗓子發(fā)干，發(fā)際線留下的血，都干在臉頰上，火焱感覺現(xiàn)在都有點暈。曦曄寒叫自己去凌云閣處理事情，大概也知道了，大哥讓自己去北大營的事情，自己是該去交代一下事情，畢竟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
火焱起身后緩了緩，喚暗影衛(wèi)進來“一會兒，把墻面收拾干凈，這段時間，整個宅子的安全等級提高為A”。
“是，堂主”
凌云閣曦曄寒辦公室里，晏震爵面色凝重的看著曦曄寒“你可想好了，北大營，不是說出來就能出來的，可未必能回來”
曦曄寒苦笑“想好了，閣里這個決定早就該下，只是...我不忍心罷了?！?/p>
曦曄寒說最后兩句話時，目光雖堅定但也微微濕潤。
“是生，是死，我們不知，即使有難我們想要出手都不能?！?/p>
扣扣~ 敲門聲響起，曦曄寒讓人進來，木森一進來就單膝跪地，握右拳放于胸口“主子，閣主，北大營那邊來催促了，我們的人...無法找到IP地址”
北大營，江湖的人都不知道是一個什么地方，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別人杜撰出來的一個地方，畢竟進了這個地方，出來的人很少。那一片區(qū)域不論是驅(qū)車走山路還是通過海路繞行亦或者飛機前往，只要到了那片區(qū)域所有指南針、導(dǎo)航、雷達全部都會失效，久而久之再也沒有人敢前往。
但就在前一周北大營突然通過加密網(wǎng)絡(luò)給凌云閣發(fā)來信息，他們可以給出當(dāng)年曦家和晏家夫婦事故的線索以及參與的重要人員名單。但條件是，要凌云閣暗影衛(wèi)堂主火焱親自來一趟北大營。
當(dāng)時，閣里議會此事，閣里元老都贊成火焱前去，曦曄寒知道，這些老家伙是想要趁此次機會瓦解自己。但，如果不去，曦曄寒閣主的威嚴和分量必定會在凌云閣打折扣，凌云閣向來都是任務(wù)第一，個人情感利益永遠排最后。曦曄寒雖說，此事晚些再議，可是閣里的那些人，哪一個不在盯著。
木森頷首嚴肅道“閣主，我相信自己的弟弟可以完成此次任務(wù)?！?/p>
木森知道這對曦曄寒來說，是極其痛苦的決定，從某種意義說，相當(dāng)于把自己的愛人給賣了。
“讓我，再想想”
晚上回到家曦曄寒看見自家愛人站在臥室陽臺，火焱吸了一口煙，慢慢吐出煙霧。“寒，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是什么嗎”
曦曄寒拿過火焱手里的煙，自己接著抽了一口“什么”
焱含情脈脈看著曦曄寒“是遇見你”
曦曄寒嘆了一口氣，“可...如果沒有遇見我...你也不會被....”
“我知道，你不忍心我去”火焱轉(zhuǎn)頭看向遠方，不得不說，曦家的宅子選的真好，背靠蒼翠青山，前臨碧波蕩漾的湖水，偶爾清風(fēng)拂過，都會帶來草木的清香，清晨還能聽到幾聲鳥鳴，清脆悅耳，仿佛在吟誦自然的詩篇。
“寒，你看，就像遠處的林子，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我必須要去。如今，我們的弟弟們享受著安靜平和的生活，我不允許有任何人再打破他。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就讓我們這一代結(jié)束恩怨，還他們一個平安健康的環(huán)境。”
曦曄寒一把抱住火焱“可我...不想你去...也不忍心讓你去”
火焱環(huán)抱住曦曄寒，拍了拍曦曄寒的后背“沒事，放心...只要我去了，北大營的人肯定會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事情，這只是一場交易，如果....如果...我死了，我....會在S前，為你指路”
“不，你不會，我要你平平安安的回來，如果你出事，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他們，蕩平他們?！标貢虾o緊摟著火焱，歇斯底里的說道。
“嘶”曦曄寒這一用勁，擠壓到身后木森留下的鞭傷，還是有一點點疼的。
“你是，凌云閣的閣主，不可意氣用事，現(xiàn)在曄鑰回來了，已經(jīng)是你的軟肋，你不能有太多的弱點，尤其是我，更不能成為你的負擔(dān)。我是你愛人，也是凌云閣的暗影衛(wèi)，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責(zé)任。我作為暗影衛(wèi)堂主，更是要承擔(dān)重任?！?/p>
火焱慢慢推開曦曄寒，雙手捧著曦曄寒的臉頰，親吻上去，眼角滑落一滴淚。小聲說著“今晚，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