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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聽遙一念1 維維戲子 96649 字 2025-08-02 19: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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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冰冷的瀝青,灌滿了樓梯間,賀知遙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往下沖,腳步聲在狹窄封閉的空間里撞出混亂的回響,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響。

心臟在喉嚨口狂跳,每一次撞擊都牽扯著脖子上的舊傷,悶痛感沿著神經(jīng)竄上太陽穴。

剛才在天臺,裴聽瀾最后那個隨意向后揮手的動作,還有消失在門后那個被血染透腳步虛浮的背影。

他沖下最后幾級臺階,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樓梯間出口就在眼前,門縫里透進一點外面路燈的慘白光暈。

就在他伸手要推門的瞬間,腳踝被什么東西絆住了,

賀知遙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他猛地剎住,身體因為慣性狠狠撞在旁邊的墻壁上,肩胛骨傳來一陣鈍痛。

他顧不上疼,驚恐地低頭看去。

就在樓梯下方最底層的臺階和地面相接的陰影里,蜷縮著一個人影。

裴聽瀾側(cè)身倒在那里,臉朝著墻壁的方向,身體蜷縮著。

他脫下來的那件染血的黑色連帽衛(wèi)衣胡亂地墊在身下,已經(jīng)被血浸透了大半,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粘稠的暗紅色。

他只穿著里面的深灰色毛衣,左臂的傷口被撕下來的白T恤布料緊緊纏繞著,但此刻,那厚厚的包扎層已經(jīng)被鮮血完全浸透,深紅的血正從布料邊緣不斷洇出來,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積成了不大不小的一灘。

血跡邊緣已經(jīng)開始凝結(jié)。

他閉著眼,臉色在昏暗中白得像紙,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額前的碎發(fā)被冷汗浸濕,黏在皮膚上,呼吸很微弱,幾乎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裴聽瀾!”賀知遙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驚恐。

他幾乎是撲跪下去,膝蓋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也砸在那片黏膩的血泊邊緣。

他伸出手,指尖顫抖得厲害,想碰又不敢碰,離得近了,那股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藥水的刺鼻氣味,還有裴聽瀾身上那種淡淡的雪松氣息,直沖鼻腔。

他試探著去碰裴聽瀾搭在腹部的手,那只沒受傷的右手,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得嚇人。

賀知遙的心猛地沉下去,他見過失血過多的人。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直到嘗到血腥味,脖子上的舊傷疤一跳一跳地痛。

他迅速解下自己脖子上那條洗得發(fā)白起球的舊圍巾,那是他唯一的御寒物,圍巾很薄,但此刻別無選擇。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裴聽瀾左臂那猙獰的傷口,將圍巾折疊成厚厚的長條,用力壓在那不斷滲血的包扎布條上方,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按住,試圖壓住那不斷涌出的,溫熱的生命之源。

血依舊在緩慢地從圍巾的邊緣洇出來,染紅了他按在上面的手指。

裴聽瀾的身體冰冷,沒有任何反應,賀知遙能感覺到自己按下去的地方,皮肉是軟的,帶著一種可怕失去生機的冰涼。

“醒醒!裴聽瀾!醒醒!”賀知遙的聲音嘶啞,帶著絕望的顫抖,他用空著的左手,慌亂地摸索自己校服褲子的口袋,抽出一部手機。

手指哆嗦著掏出那個屏幕已經(jīng)碎裂的舊手機,屏幕亮起幽藍的光,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和裴聽瀾慘白如紙的側(cè)臉。

他顫抖著手指,劃開屏幕,按下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120。

“嘟…嘟…嘟…”忙音,他猛地掛斷,再次重撥,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

“嘟…嘟…嘟…”依舊是單調(diào)的忙音。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眼前一陣發(fā)黑,他踉蹌了一下,扶住冰冷的墻壁才站穩(wěn)。

他看了一眼地上毫無聲息的裴聽瀾,又看了一眼樓梯間緊閉的門。

就在他幾乎要崩潰的時候,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下一秒,屏幕徹底熄滅,變成一片死寂的黑色。

手機沒電了。

最后一點希望的光,熄滅了。

黑暗重新吞噬了樓梯間,只剩下他和地上那個不斷失血的人。

濃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冰冷氣息像無形的繩索,一圈圈勒緊了他的脖子。

“不……”賀知遙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近乎嗚咽的低吼。

他再次撲跪下去,雙手重新死死按在那條已經(jīng)被血浸透的圍巾上,冰涼的血液黏膩地包裹著他的手指。

他俯下身,湊近裴聽瀾冰冷的耳邊,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哀求。

“裴聽瀾!撐??!你他媽給我撐??!聽見沒有!”他用力搖晃了一下裴聽瀾的肩膀,頭無力地歪向一邊,露出毫無血色的脖頸和緊閉的雙眼。

賀知遙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深淵,他看著裴聽瀾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看著他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看著他微微翕動卻沒有任何血色的嘴唇。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愧疚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猛地沖上頭頂,沖垮了他最后的防線。

“操!”他低吼一聲,不再猶豫。

他猛地彎腰,右手穿過裴聽瀾的腋下,左手抄起他的膝彎,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把這個比自己高大沉重的人架起來。

裴聽瀾的身體冰冷而沉重,賀知遙憋紅了臉,脖子上青筋暴起,傷口被劇烈牽扯,疼得他眼前發(fā)黑。

他咬著牙,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終于將裴聽瀾沉重的上半身勉強架離了地面。

但裴聽瀾的左臂無力地垂落下來,傷口處被牽動,又有新鮮的血液涌出,滴落在地面的血泊里,濺開小小的暗紅花。

賀知遙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混著不知是急的還是疼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他看著裴聽瀾低垂的頭顱,那毫無生氣的樣子像一把鈍刀,反復切割著他的神經(jīng)。

就在這時,樓梯間上方,通往天臺的那扇門,突然被人猛地推開。

“咣當!”

門板重重撞在墻壁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一道刺目的手電光柱如同利劍,瞬間刺破了樓梯間的黑暗,直直地打在賀知遙和被他半架著的裴聽瀾身上。

“誰在下面?!”一個男人警惕的喝問聲響起,聲音有些熟悉,帶著保安特有的粗嘎。

光柱晃動了一下,移開了些,賀知遙勉強睜開刺痛的眼睛,他逆著光,看到樓梯上方站著兩個人影。

前面一個身材高大,穿著深藍色的保安制服,手里舉著強光手電,后面一個穿著西裝,身影有些熟悉。

“王…王主任!”賀知遙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聲音嘶啞地喊出來,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絕望。

“救命!裴聽瀾!他…他快不行了!流了好多血!”

手電光柱立刻聚焦到裴聽瀾身上,當光柱清晰地照亮裴聽瀾慘白的臉,毫無生氣的身體,特別是左臂那被血徹底浸透,還在不斷滴血的包扎時,王胖子倒抽一口冷氣,臉都白了,保安老趙也嚇了一大跳,

“我的老天爺!”王胖子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快!老趙!快打120!叫救護車!快??!”他一邊喊著,一邊跌跌撞撞地沖下樓梯,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了。

老趙也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掏出對講機,聲音因為緊張而發(fā)抖:“喂!喂!值班室!快打120!快!學校后門消防樓梯!有人重傷!流了好多血!快??!要出人命了!

王胖子沖到賀知遙身邊,看到地上那一大灘暗紅的血泊,腿都軟了一下。

“這…這怎么回事?!”他驚駭?shù)乜粗R知遙,又看看他懷里毫無知覺的裴聽瀾。

賀知遙說不出話,只是死死地抱著裴聽瀾冰冷的身體,手指因為用力按壓傷口而微微痙攣。

他臉上全是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的痕跡,眼神里只剩下恐懼和絕望。

“別問了!先救人!”老趙打完對講機也沖了下來,他力氣大,一把從賀知遙手里接過了裴聽瀾的上半身。

“搭把手!把他放平!別動他胳膊!”

賀知遙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氣,任由老趙將裴聽瀾接過去,小心地平放在相對干凈的地面上。

老趙迅速檢查裴聽瀾左臂的傷口,看到那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樣子,饒是他見過世面也倒吸一口涼氣。

“壓住!繼續(xù)用力壓住!”他對著賀知遙吼道,自己則飛快地解開裴聽瀾領口和腰帶的束縛。

王胖子在旁邊急得團團轉(zhuǎn),想幫忙又不知道從何下手,只能一個勁地催促:“救護車!救護車怎么還不來?!

樓梯間里只剩下幾人粗重的喘息聲,老趙急促的指令和王胖子焦躁的催促。

賀知遙跪在裴聽瀾身邊,雙手依舊死死壓在那條被血浸透的圍巾上,不敢有絲毫松懈。

他能感覺到裴聽瀾的身體冰冷依舊,時間在焦灼和恐懼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遠處隱隱傳來了救護車特有的由遠及近的凄厲鳴笛聲。

“來了!來了!”王胖子激動地喊道,拔腿就往樓梯間出口跑。

“我去門口接他們!老趙你看好!”

鳴笛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像穿透黑夜的救贖之音。

救護車刺眼的紅藍燈光在樓梯間入口處瘋狂閃爍,幾個穿著深綠色急救服,動作干練的醫(yī)護人員抬著擔架沖了進來,帶著一股消毒水和寒風的氣息。

“傷者什么情況?”為首的醫(yī)生語速極快,目光銳利地掃過地上的裴聽瀾和那觸目驚心的血跡。

“利器割傷左前臂!深度懷疑傷及主要血管,失血性休克,體溫過低”老趙迅速報告著關鍵信息,同時配合醫(yī)護人員將裴聽瀾小心翼翼地轉(zhuǎn)移到擔架上。

醫(yī)生迅速檢查傷口和生命體征,眉頭緊鎖。

“血壓測不到!脈搏極其微弱!快!建立雙靜脈通路!快速補液!加壓包扎止血!準備升壓藥!立刻送院!通知手術(shù)室準備!”一連串指令快速下達。

醫(yī)護人員動作麻利,熟練地給裴聽瀾套上氧氣面罩,連接心電監(jiān)護儀,屏幕上顯示著極其微弱紊亂的波形,迅速建立靜脈通道,鮮紅的血液和透明的液體同時輸入那蒼白冰冷的身體。

他們用更專業(yè)的彈性繃帶和加壓墊替換掉賀知遙那條早已被血浸透的圍巾,重新死死壓迫住那可怕的傷口。

賀知遙被擠到了一邊,靠著冰冷的墻壁,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他看著醫(yī)護人員圍著裴聽瀾忙碌,看著那些冰冷的儀器管子連接到裴聽瀾身上,看著擔架被迅速抬起,裴聽瀾毫無生氣的臉在晃動的燈光下白得像雪。

他下意識地抬起自己的手,看著上面已經(jīng)干涸發(fā)暗的血跡。

“家屬!哪位是家屬?跟車!”一個護士喊道。

王胖子立刻反應過來:“我!我是學校老師!我跟車!

他急忙跟著擔架往外跑。

擔架經(jīng)過賀知遙身邊時,一個護士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脖子上滲血的紗布和滿手的血污上。

“你受傷了?要不要一起去醫(yī)院處理?”

賀知遙猛地回過神,搖了搖頭,喉嚨發(fā)緊,說不出話。

護士沒再追問,跟著擔架快速離開,救護車刺耳的鳴笛再次響起,紅藍光芒在夜色中閃爍著急速遠去,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樓梯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散落的急救包裝和地上那灘暗紅發(fā)黑,邊緣開始凝固的血跡,冷風從敞開的門灌進來,吹得人透心涼。

保安老趙喘著粗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看著還靠著墻,失魂落魄的賀知遙。

“小子,你……”他剛想說什么。

“怎么回事?!”一個帶著巨大壓迫感的聲音在樓梯間入口處響起。

裴聽嶼站在那里。

他顯然來得極其匆忙,深灰色大衣的扣子都沒扣好,露出里面的西裝領帶。

頭發(fā)有些凌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掃過地上那灘刺目的血跡,掃過散落的染血衣物,最后,如同實質(zhì)般釘在賀知遙身上,那眼神里沒有詢問,只有審視,冰冷帶著穿透力的審視。


更新時間:2025-08-02 19:0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