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辰**
**東洲國·墨城·河畔暮色**
夕陽熔金，染紅了蜿蜒的河水。微風帶著青草與河水的清新氣息拂過面頰，卻無法驅散白長空心頭的沉重陰霾。他獨自一人，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再次來到這片熟悉的河畔草地。
這里曾是他偷懶曬太陽的樂土，也是命運悄然轉折之處——那個追逐重明鳥、遺落玉佩的女孩，如同林間精靈般闖入他的世界，又消失無蹤。
他緩緩躺倒在柔軟的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后，失神地望著天邊燃燒的晚霞。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那枚梧桐葉玉佩。溫潤的玉質在夕陽下流轉著柔和內斂的光澤，葉背上那個古樸的字跡愈發(fā)顯得神秘莫測。指尖輕輕撫過冰涼的玉面，眼中流露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迷茫，以及深藏于仇恨冰層下的一縷難以言喻的柔軟。
“你到底是誰呢？”他喃喃低語，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女孩氣鼓鼓追趕鳥兒、腰墜玉佩隨風輕揚的靈動模樣。這枚玉佩，成了連接那個無憂無慮的夏日與如今血海深仇的唯一信物。他想親手還給她，更想再見她一面。這渺小的愿望，在焚心的恨意中，如同寒夜里的微弱螢火。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一個更久遠、更溫暖的畫面悄然浮現：也是在這樣的夕陽里，母親柳氏坐在院中小凳上，就著天光，用那雙粗糙卻靈巧的手，為他縫補白天瘋玩刮破的衣襟。她一邊縫，一邊輕聲哼著不成調的鄉(xiāng)間小曲，偶爾抬起頭，眼神里滿是溫柔與無奈的笑意。那時的風，是暖的；母親哼唱的調子，是世上最安心的搖籃曲。
冰冷的現實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破這短暫的幻夢！母親溫柔縫補的手，已被冰冷的刀鋒斬斷；那安心的哼唱，已被絕望的悲鳴取代！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冷的河水倒灌，瞬間將他淹沒，窒息般的痛苦扼住了喉嚨！
河畔依舊寧靜，綠草如茵，流水淙淙。天地間，仿佛只剩他孤零零一人。連日的劇變、極致的悲痛、噬骨的恐懼與焚心的憤怒，早已榨干了這八歲孩童最后一絲心力。晚風溫柔的輕撫，玉佩傳遞出的微弱暖意，此刻都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沉重的疲憊如同洶涌的潮水，將他徹底吞沒。眼皮重若千鈞，握著玉佩的手無力地松開，滑落在身側的草叢里。
白長空，就在這片曾給予他短暫安寧與莫名悸動、如今卻更映襯他無邊孤寂的河畔草地上，沉沉睡去。夕陽最后一抹溫柔的金輝，輕輕灑在他稚嫩卻已刻滿風霜與血痕的小臉上。
今天，本該是歡慶的生辰。
……
（夢境片段）
白長空陷入了深沉的夢境。不再是犀牛村沖天的火光與父母染血的面容，而是回到了去年的生辰。
家中簡陋卻溫馨。三十六支蠟燭在昏暗的屋內搖曳，拼成一個稚嫩的“七”字，燭光映照著母親柳氏慈祥卻難掩疲憊的臉龐。桌上擺著幾塊粗糙的如意糕和一個樸素的木盒——那是母親親手做的“心愿寶盒”。
“空兒，快許愿！”母親的聲音帶著溫暖的催促，眼中是白長空最熟悉的、為他而閃耀的光芒。
他閉上眼睛，小小的臉上滿是虔誠與期待。屋外似乎有流星劃過天際，但他渾然不覺。睜開眼，鼓起腮幫子用力吹滅了所有蠟燭，臉上綻開純粹而滿足的笑容，那是被愛意完全包裹的幸福。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心愿寶盒。里面，整齊地疊放著一件他曾在坊市櫥窗外偷偷看了無數次的慘藍羅衣！那柔順的布料，那漂亮的顏色…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家里那么窮，母親是如何做到的？
“娘！真的是給我的嗎？”他驚喜地叫出聲。
“傻孩子，生辰快樂！”母親笑著，眼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辛酸，“快穿上試試。”
白長空小心翼翼地穿上那件嶄新的羅衣，在母親面前笨拙地轉著圈。藍色的衣料襯得他小臉發(fā)亮，那一刻，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母親粗糙的手掌溫柔地撫過他的頭頂，那觸感如此真實而溫暖。
……
（夢境與現實交織）
溫暖幸福的畫面如同精美的琉璃，在夢中驟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刀刃、飛濺的鮮血、母親最后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喊！
“娘——！”
白長空猛地從草地上驚坐而起，心臟狂跳如擂鼓，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眼前沒有溫暖的燭光，沒有慈愛的母親，只有冰冷的河水、無邊的夜色，以及手中緊握的、在黑暗中散發(fā)著微弱溫潤碧光的梧桐玉佩。
巨大的悲傷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死死攥著玉佩，仿佛那是連接著那個再也回不去的溫暖世界的唯一纜繩。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冰冷的玉佩上，又滾入身下的草叢。生辰…從今往后，只剩錐心刺骨的思念和無盡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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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光明學院**
天光破曉，萬里無云。金色的陽光灑在墨城古老的街道上，卻無法驅散白長空心頭的陰霾。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那座承載著未知命運的光明學院。昨夜噩夢的余悸和失去至親的劇痛，讓他的眼神比同齡人深沉了太多。
學院大門巍峨聳立，此刻已是人聲鼎沸。新入學的學子們排著長隊，神情或興奮或忐忑，依次將手按在門旁一塊光滑的奇石板上——身份石。當手掌貼合，石板會亮起一道柔和的彩色光圈，驗證通過后，門口的障礙物便會移開。
白長空沉默地排在隊伍末尾。他前面正是隔壁村的伙伴白胖。白胖圓滾滾的身體呼哧帶喘，小跑著趕到了門口，回頭看到白長空慢吞吞的樣子，急得直跺腳：“長空！快點??！要遲到了！”
輪到白胖，他胖乎乎的手掌按上身份石，彩色光圈亮起，障礙物應聲移開。白胖麻溜地鉆了進去，還不忘回頭催促：“我先去啦！你快點！”
白長空對白胖的焦急置若罔聞，依舊是不緊不慢地踱到身份石前。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疲憊和疏離。他伸出略顯蒼白的小手，輕輕按在冰涼的奇石板上。
**嗡…！**
就在他手掌接觸石板的瞬間，懷中緊貼胸口的那枚梧桐玉佩，仿佛被某種力量觸動，驟然散發(fā)出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碧綠色幽光！這光芒一閃即逝，快得連近在咫尺的門衛(wèi)都未曾留意。
緊接著，那塊巨大的身份石，竟發(fā)出一陣低沉的轟隆聲！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引得周圍學子紛紛側目。
白長空下意識地縮回手，眉頭微蹙。他疑惑地再次將手按了上去。
**轟隆…！**
低沉的轟鳴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加明顯。
“怎么回事？”旁邊的門衛(wèi)皺緊眉頭，盯著白長空和身份石，一臉狐疑。這身份石是學院重寶，從未出現過如此異狀。
白長空不信邪，帶著一絲少年人的執(zhí)拗，抬手就想再試一次，甚至下意識地想拍一拍這“不聽話”的石頭。
“哎！住手！”門衛(wèi)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他，臉色都青了，“小祖宗！你可別拍了！這寶貝要是拍壞了，把我賣了也賠不起！”他昨天就見識過這小子闖門的“膽量”，今天這身份石異響更是讓他心驚肉跳。
門衛(wèi)無奈地嘆了口氣，瞥了一眼后面越排越長的隊伍，又看了看眼前這個眼神倔強、透著孤寂的少年，心一軟：“行了行了，別試了！算我怕了你！走這邊！”他指向旁邊一條無人通行的、鋪著青石的小徑——那是只有學院師長或持有特殊令牌者才能走的自行通道。
白長空面無表情地看了門衛(wèi)一眼，沒有道謝，只是默默收回手，抬腳踏上了那條青石小徑。障礙物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他瘦小的身影在寬敞的特權通道上顯得格外孤寂，與周圍喧囂熱鬧的新生人群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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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深處·基礎戰(zhàn)氣引導室**
白長空順著指引，來到一間光線略顯昏暗的偏房。這里是進行最初級戰(zhàn)氣感知和引導的教室。房間中央，一位身著講師服飾、面容倨傲的青年男子——慕容心絕，正懸浮著一顆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琉璃珠。他指尖輕點，琉璃珠的光芒隨之明滅變幻，向下方盤坐的學子們展示著戰(zhàn)氣流轉的奧妙。
“看明白了嗎？這便是戰(zhàn)氣最基礎的‘凝光’與‘散息’?！蹦饺菪慕^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yōu)越感。
“明白了，師長！”學子們齊聲應答，眼中充滿對新奇力量的向往。
白長空氣喘吁吁地趕到門口，額上帶著細密的汗珠（更多是因心緒激蕩而非趕路）。“師長，弟子來遲了?！彼穆曇羝届o，聽不出多少歉意。
慕容心絕聞聲，緩緩轉過頭。當看清門口站著的，正是昨日那個衣衫襤褸、持血文書入學的少年時，他倨傲的嘴角向下撇了撇，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厭惡。他仿佛沒聽見白長空的話，目光輕飄飄地從他身上掠過，重新落回琉璃珠上，繼續(xù)向其他學子講解，仿佛門口站著的只是一團空氣。
白長空被晾在門口，孤零零地站著。慕容心絕那無視的態(tài)度，如同冰冷的針，刺在他本就敏感而悲傷的心上。他抿緊了唇，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翻涌的復雜情緒——憤怒、屈辱，還有一絲深沉的疲憊。
慕容心絕講解完畢，讓學子們自行練習。他這才慢悠悠地踱步到門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白長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礙眼的垃圾。一個卑賤的鄉(xiāng)下小子，第一天上課就敢遲到？慕容心絕心中冷笑，一個陰狠的念頭悄然滋生。
“你，”慕容心絕終于開口，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隨我來?！彼匆膊豢窗组L空，轉身就朝教室外一條更幽暗的走廊走去，背影透著濃濃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