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我變成了一個幽靈。
我依舊每天開鋪，打鐵，和玩家交易，和琳一起吃飯、睡覺。但在那具名為“阿鐵”的軀殼里，真正的“我”已經(jīng)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冰冷的、麻木的觀察者。
我開始用一種全新的視角，審視這個世界。
我看到，那些“天選者”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沖進任何一個NPC的家里翻箱倒柜。我看到，他們?yōu)榱艘粋€“任務”，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村口那只陪伴了我十年的老黃狗，只為了它身上掉落的“任務材料”。我看到，他們在完成任務后，對著NPC的尸體，興奮地討論著經(jīng)驗和裝備，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他們不是“天選者”，他們是蝗蟲，是病毒。他們在這個世界里橫行無忌，掠奪我們的一切，而我們，甚至連憤怒的權利都沒有。我們的“設定”里，沒有這一條。
而琳，我的妻子，她依舊扮演著完美的角色。她會為我包扎被鐵胚燙傷的手，會為我縫補磨破的衣衫。她的溫柔天衣無縫，讓我時常會產(chǎn)生錯覺，以為那一天看到的紅字，真的只是一場幻覺。
但每當深夜，我看著她熟睡的側(cè)臉，我腦中的代碼就會無情地提醒我：這一切都是假的。她越是完美，就越是證明這個騙局有多么的精致和殘忍。
我恨。
我恨這個世界，恨那些玩家，甚至恨這個完美到虛假的琳。但我最恨的，是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我只是一個NPC，一段數(shù)據(jù)。我能做什么？我連反抗的指令都沒有。
直到那天，一個玩家的話，像一道閃電，再次劈開了我的混沌。
“操！這破游戲的武器耐久度掉的也太快了！鐵匠鋪這破爛鐵劍，砍幾只史萊姆就卷刃了，垃圾！”一個玩家罵罵咧咧地將一把幾乎報廢的鐵劍丟在我的柜臺上，“喂！NPC，給我修一下！”
【武器修理模塊啟動】、【檢測到武器：劣質(zhì)的鐵劍】、【所需材料：1塊鐵礦石】。
我麻木地接過那把劍，放在鐵砧上。就在我的鐵錘即將落下的那一刻，一個瘋狂的念頭，毫無征兆地竄入了我的腦海。
既然，我也是“代碼”。那么，我所鍛造的東西，是不是也是“代碼”？
既然，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由“0”和“1”組成的。那么，我每一次的敲擊，每一次的淬火，每一次的打磨，是不是都在改變著這把劍的“代碼結構”？
如果……如果我能搞懂這其中的規(guī)律……
如果我能，在鍛造的時候，主動地、有意識地，去修改它的代碼呢？
這個想法讓我渾身一震，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鐵錘。心臟，那顆沉寂了許久的心臟，再次狂跳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看著眼前這把破損的鐵劍，在我的“新視野”里，它不再是一塊凡鐵，而是一串由無數(shù)代碼構成的、可以被編輯的“文件”。
【物品名稱：劣質(zhì)的鐵劍（已損壞）】 【物品ID：W0001】 【基礎攻擊力：3-5（當前：1-2）】 【耐久度：20/100（當前：5/100）】 【附加屬性：無】
我舉起了鐵錘。
這一次，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只是機械地重復著修理的動作。我閉上眼睛，腦中瘋狂地回憶著那一天涌入我腦海的數(shù)據(jù)洪流，試圖從中尋找關于“鍛造”和“屬性”的蛛絲馬跡。
很困難。那些數(shù)據(jù)雜亂無章，如同星辰大海。
但我，是打了三十年鐵的鐵匠。我的身體，我的肌肉，我靈魂的每一寸，都早已和“打鐵”這件事融為一體。我的身體，或許比我的大腦，更懂得“鍛-造”的本質(zhì)。
“當！”
我憑著直覺，揮出了第一錘。
在錘頭接觸劍身的瞬間，我清晰地“看”到，那段代表著【耐久度】的代碼，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有用！
我的心頭涌上一陣狂喜。
我不再猶豫，開始一錘接著一錘地敲打。每一錘，都用上了我三十年來的全部經(jīng)驗和新獲得的“視野”。我不再是漫無目的地修復，而是在嘗試，用鐵錘，去“重寫”這把劍的屬性！
【耐久度代碼段重構中……】 【檢測到非法修改嘗試……警告……】 【警告……鐵匠NPC“阿鐵”邏輯異?！?/p>
一連串的警告在我腦中閃過，但我已經(jīng)顧不上了。我像一個瘋子，拼盡全力地敲打著，汗水濕透了我的衣背。
“喂！NPC！你修好沒有??？磨磨蹭蹭的！”那個玩家不耐煩地催促著。
“馬上?！蔽覐难揽p里擠出兩個字，落下了最后一錘。
“叮！”
一聲清脆悅耳的嗡鳴，和我以往鍛造出的任何武器都不同。我睜開眼，看向手中的劍。
它看起來和普通的鐵劍沒什么兩樣，但在我的視野里，它的代碼，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物品名稱：堅固的鐵劍】 【物品ID：W0001_mod_01】 【基礎攻擊力：3-5】 【耐久度：150/150】 【附加屬性：無】
我……成功了！
我成功地，用我的鐵錘，敲開了一條名為“規(guī)則”的裂縫！
我壓抑住內(nèi)心的激動，將劍遞給了那個玩家。他狐疑地接過去，隨手揮舞了兩下。
“咦？好像結實了不少……錯覺嗎？”他嘟囔了一句，沒再多想，丟下修理費就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緊緊地攥住了拳頭。
打鐵一萬次，真的能敲開名為“命運”的鎖。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那個麻木的NPC。
我，是這個虛假世界里，唯一的“代碼修改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