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暴雨像老天爺撕破了口袋,傾盆而下的雨水砸在 “盛景大廈” 的玻璃幕墻上,噼啪作響的聲音幾乎要蓋過陳默手機里傳來的冰冷通知。
“陳默,這個月你已經(jīng)遲到三次,客戶投訴兩次,根據(jù)員工手冊第三章第七條,你被辭退了?!?站長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夾雜著后臺訂單的提示音,顯得格外不耐煩,“工資會在下周五打到你卡上,工作服明天交回站點。”
“站長,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弟弟住院……” 陳默攥著手機的指節(jié)泛白,雨水順著他消瘦的臉頰往下淌,在下巴匯成細流。
“誰沒點難處?站點不養(yǎng)閑人?!?電話被匆匆掛斷,忙音在雨幕里顯得格外刺耳。
陳默站在大廈門口的屋檐下,望著眼前白茫茫的雨簾發(fā)愣。淺藍色的外賣服后背已經(jīng)被雨水浸透,緊貼著單薄的脊梁,右手虎口處那道上個月送餐時被電動車鏈條蹭出的疤痕,在潮濕的空氣里隱隱作痛。他摸了摸口袋里僅有的三張皺巴巴的十元紙幣,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 —— 今晚連買份熱湯面的錢都得省著花。
二十二歲的陳默,父母在他十歲那年因車禍去世,他跟著遠房親戚長大,寄人籬下的日子讓他早早學會了沉默。三個月前弟弟陳陽突發(fā)急性闌尾炎,手術(shù)費掏空了他所有積蓄,現(xiàn)在每天的住院費像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這份外賣工作是他最后的指望。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風裹挾著雨水斜斜打來,把屋檐下的干燥角落一點點蠶食。陳默咬咬牙,把濕透的手機揣進懷里貼緊胸口,打算冒雨回出租屋。剛邁出兩步,眼角余光突然瞥見不遠處的公交站牌下,有個身影軟軟地倒了下去。
他心頭一緊,本能地沖了過去。雨水模糊了視線,他費力地看清那是個穿著米白色風衣的女人,此刻蜷縮在站牌下,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毫無血色。
“喂!你沒事吧?” 陳默蹲下身搖晃她的肩膀,女人睫毛顫了顫,卻沒睜開眼,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周圍的雨太大,根本攔不到出租車。陳默焦急地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看到女人風衣口袋里露出半張名片,上面印著 “蘇晚 筑夢建筑設(shè)計工作室 創(chuàng)始人”。他想起這附近有家社區(qū)醫(yī)院,咬咬牙將女人打橫抱起。
女人比看起來要輕,陳默卻因為連日勞累有些吃力。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醫(yī)院跑,雨水灌進鞋子里,每跑一步都發(fā)出咕嘰的聲響。懷里的人突然輕輕咳嗽起來,腦袋無意識地往他胸口蹭了蹭。
“堅持住,馬上到醫(yī)院了。” 陳默低頭安撫,卻沒注意女人的臉頰離他越來越近。就在他繞過一個積水潭猛地踉蹌時,兩人的嘴唇毫無預兆地碰到了一起。
那觸感柔軟得像羽毛,卻帶著驚雷般的力量。陳默渾身一震,仿佛有電流順著唇齒竄遍全身,腦海里突然炸開無數(shù)畫面 —— 線條流暢的建筑草圖、結(jié)構(gòu)復雜的力學模型、還有一個老人溫和的聲音在說 “小晚,設(shè)計要對得起良心”。
這些畫面快得像閃電,等他反應過來時,懷里的女人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那是雙很亮的眼睛,戴著細框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帶著剛蘇醒的迷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你是誰?” 女人的聲音很輕,帶著病態(tài)的沙啞。
陳默猛地松開手,女人差點再次摔倒,他又慌忙扶住她:“對不起!我看到你暈倒了,想送你去醫(yī)院…… 剛才是意外?!?他語無倫次地解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臉上又熱又燙,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
蘇晚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濕透、眼神慌亂的年輕男人,注意到他外賣服上印著的 “閃電配送” 字樣,還有右手虎口那道顯眼的疤痕。她扶著站牌站穩(wěn),輕輕喘了口氣:“謝謝你,我沒事,可能是低血糖犯了?!?/p>
她從包里摸出顆水果糖剝開塞進嘴里,甜味在舌尖散開,臉色稍微緩和了些:“我叫蘇晚,剛才麻煩你了。這是我的名片,改日請你吃飯表示感謝?!?/p>
陳默接過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了手。他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揣進最里面的口袋,低聲道:“不用謝,你沒事就好?!?/p>
雨小了些,蘇晚抬手看了眼手表:“我得回工作室,還有急事?!?她轉(zhuǎn)身要走,又回頭補充道,“你的衣服都濕透了,附近有家便利店,去買件干衣服換吧,別感冒了。”
陳默望著她走進雨幕的背影,直到那米白色風衣消失在街角,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剛才腦海里閃過的那些建筑圖紙,竟然清晰得仿佛他親手畫過一樣。他甩甩頭,以為是淋雨產(chǎn)生的幻覺,緊了緊懷里的手機,轉(zhuǎn)身走向出租屋的方向。他不知道,這場雨夜的意外,已經(jīng)悄悄改寫了他的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