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訓課結(jié)束的鈴聲像根生銹的彈簧,有氣無力地彈了兩下。窗外的天已經(jīng)發(fā)灰,實驗室里殘留著機油和金屬冷卻后的味道,我抓起背包往樓下走,卻在教學樓門口撞見了一把冰冷的鎖。
鐵鎖把住玻璃門的卡扣,晃一晃能聽見芯子里零件碰撞的輕響。我拍了拍門板,走廊里空蕩蕩的,剛才還熙攘的人群像被抽走的煙,連點痕跡都沒留下。側(cè)身時,眼角掃到墻邊那個方形通風口——大概兩尺見方,鐵柵已經(jīng)松脫了一邊,露出黑黢黢的通道。
“應該能過?!蔽亦止局紫氯ィ嘲热鋈?,然后蜷起肩膀往里鉆。胸口卡住的瞬間有點慌,肋骨抵著鐵框,呼吸都帶著摩擦的疼。我猛一使勁,后背擦過粗糙的邊緣,就在這時,小腿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不是夢里那種模糊的鈍痛,是尖銳的、帶著灼熱感的疼,像被燒紅的釘子狠狠扎進肉里。我低頭看,一根從通風口內(nèi)側(cè)突出來的鐵棍上,掛著塊帶血的皮肉,而我的小腿上,正有血珠爭先恐后地涌出來,匯成細流順著褲管往下淌。
“操。”我咬著牙罵了一聲,想退出去,可身體卡在半空,動一下就牽扯著傷口,疼得眼前發(fā)黑。那截掉下來的肉落在腳邊,紅白分明,我盯著它看了幾秒,突然覺得胃里一陣翻攪。
天空毫無征兆地暗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泥花。風卷著雨絲灌進通風口,打在傷口上,又涼又疼。血混著雨水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我笨拙地彎下腰,撿起那塊肉,哆哆嗦嗦地按回傷口上,指腹能摸到皮下凸起的筋絡,黏糊糊的血把肉和皮膚粘在一起,卻怎么也止不住血。
指尖抖得厲害,我摸出手機,屏幕上的指紋解鎖試了三次才成功。電話撥給家里,響了兩聲就被接起,是奶奶的聲音,帶著點熟悉的沙啞。
“奶,我被困在教學樓門口了……腿被戳了個洞,流血……”話沒說完,聲音就哽咽了,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急的。
“我就在校外呢!”奶奶的聲音陡然拔高,“你別動,我這就進去!”
我掛了電話,抬頭看向?qū)W校的圍墻。明明昨天路過時還是齊整的石頭墻,灰撲撲的,爬滿了爬山虎,可現(xiàn)在,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排銹跡斑斑的鐵絲網(wǎng),像圈住菜地的圍欄,歪歪扭扭地立在那里。更奇怪的是,離我不遠的地方,鐵絲網(wǎng)上破了個剛好能容一人通過的洞,邊緣的鐵絲向上翹著,閃著冷光。
雨越下越大,我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從鐵絲網(wǎng)外鉆進來,是奶奶。她頭發(fā)濕成一綹一綹的,褲腳沾滿了泥,手里還攥著個鼓鼓囊囊的布包。
“讓我看看!”她跑到我跟前,蹲下來就要掀我的褲腿。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腳,卻發(fā)現(xiàn)那股尖銳的疼痛已經(jīng)減輕了很多,只剩下隱隱的酸脹。低頭一看,傷口處的血已經(jīng)止住了,那塊按上去的肉邊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粘合,像被無形的膠水粘住,留下一道淺淺的、粉紅色的痕跡。
奶奶的手停在半空,愣住了。雨還在下,打在我們身上,卻好像沒那么冷了。通風口的鐵框硌著我的腰,我忽然想起,剛才好像忘了把背包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