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萬籟俱寂。
懸空寺的又一個夜晚，和往常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上官敏在精心布置的小床上安睡，旁邊放著每天被老主持背上山的竹籃，那只木牛靜靜立在竹籃邊的小幾上，幽藍的光芒已完全隱去，深褐色的球體在月光下像一塊不起眼的石頭。
一絲極淡的、幾乎被晚風吹散的血腥氣，混著若有似無的汗味，悄然滲入房間。一道比夜色更濃的黑影，如同沒有重量的霧氣，貼著墻壁滑入，無聲無息地逼近熟睡的嬰兒。黑影手中，一點淬毒的幽藍寒芒對準了小床上的上官敏。
就在黑影即將出手的剎那——上官敏睜開了眼睛。
“嗡！”
與此同時，比上官敏白天用小手觸碰時更低沉、更急促的顫鳴猛地爆發(fā)！小幾上那深褐色的球體瞬間被刺目的幽藍光芒包裹！無數(shù)玉質(zhì)連桿閃電般彈出、重組！
這一次，不再是溫順的牛！一頭線條更加凌厲、姿態(tài)充滿攻擊性的木馬，在藍光中昂然而立！它前蹄騰空，后腿蹬地，馬頭高昂，沒有眼珠的頭部“望”向入侵的黑影，空洞處幽藍光芒熾盛如炬！
“嘶——！”
一聲并非血肉之軀能發(fā)出的、充滿金屬摩擦質(zhì)感的尖銳嘶鳴撕裂寂靜！木馬后腿猛然發(fā)力，整個身體化作一道幽藍的流光，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狠狠撞向黑影！
“砰！”
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脆響！黑影如同被狂奔的巨獸正面沖撞，悶哼一聲，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墻壁上，毒針脫手飛出。他還未從劇痛和駭然中回神，那木馬已如鬼魅般再次逼近！細密的玉質(zhì)連桿瞬間分解重組，幾道堅韌如合金、鋒利如刀片的玉絲，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瞬間纏上他的脖頸和四肢要害！
冰冷的死亡觸感讓黑影魂飛魄散，他拼盡全力掙扎，那玉絲卻紋絲不動，反而在幽藍光芒流轉(zhuǎn)下越收越緊！更令他肝膽俱裂的是，木馬昂起的頭顱正對著他，無數(shù)細小的玉質(zhì)連桿在其口部急速組合變幻，形成一根中空的、閃爍著能量光芒的管狀物，正對準他的眉心！毀滅的氣息撲面而來！
上官敏閉了下眼睛，“哇——！”地放聲大哭，假裝被巨大的聲響驚醒。
她其實并沒有睡熟，白天陳五常的到來以及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讓她想起了一些畫面。
她想了好久，終是抗不住困意，剛要入睡。
那絲血腥氣驚醒了她，讓她想起陳五常背后的箭矢。
可是她一個小嬰兒又能怎么樣呢？頂多把被子蒙頭上，又頂什么用呢？
隨即，她就想起了陳五常今天并沒有離寺。她賭他不會置她的生命于不顧。
雖然她有心理準備，陳五常一定會救她，但還是萬萬沒想到，救她的竟然是陳五常送她的玩具—木牛流馬。
白天她還想過，這不就是現(xiàn)代科技版的電動木牛么，流馬在哪里？
幾乎在上官敏哭聲響起的同時，木馬頭顱內(nèi)那蓄勢待發(fā)的恐怖管狀物瞬間解體、收回。纏住黑影的玉絲也閃電般松開、縮回。幽藍光芒急劇黯淡下去，構(gòu)成木馬的玉質(zhì)連桿如同退潮般迅速收回球體孔洞。眨眼間，兇悍絕倫的殺戮機器消失無蹤，只余下那個深褐色、布滿微孔、毫不起眼的球體，“當啷”一聲掉落在小幾旁的地面上，滾了兩圈，靜止不動。
仿佛剛才的一切，不過是驚魂噩夢。
黑影癱軟在地，冷汗浸透夜行衣，看著地上那重新變得死寂的球體，眼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他掙扎著爬起，甚至不敢再看上官敏一眼，踉蹌著撞開窗戶，倉皇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
陳五常無聲地出現(xiàn)在房門口，青色袍服在昏暗的光線下像染了墨。他并未去看刺客逃離的方向，目光落在小床上大哭的小小女嬰身上，隨即移向地面中央那枚深褐色的球體。他走過去，彎腰將它拾起。球體冰冷沉實，觸手沒有絲毫余溫，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爆發(fā)從未發(fā)生。
他走到床邊，上官敏的哭聲漸漸微弱，黑亮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石頭”。陳五常將球體輕輕放回她的枕邊。
上官敏伸出小手，再次觸碰那冰涼的表面。
“嗡……”
極其微弱的顫鳴再次響起。幽藍的微光在孔洞深處溫柔流轉(zhuǎn)，細密的玉質(zhì)連桿如同蘇醒的精靈，優(yōu)雅而精確地探出、組合……這一次，不再是牛，也不是馬。它們交織、疊構(gòu)，形成了一只憨態(tài)可掬、圓滾滾的木頭小狗。小狗笨拙地搖晃著由細小連桿構(gòu)成的尾巴，邁開短小的四肢，在嬰兒枕邊蹣跚地走了兩步，下頜開合，發(fā)出細弱卻清晰的“汪汪”聲。
上官敏咯咯地笑了起來，小手努力地伸向那搖晃的狗頭。
陳五常立在陰影里，看著眼前這超越時代、神乎其技的造物，看著它因小小女嬰的觸碰而煥發(fā)出截然不同的生命形態(tài)。
他的臉上微微帶著笑意，唯有深邃的眼窩中，那兩點寒星般的眸光，落在側(cè)坐著的小小女嬰那微微敞開的襁褓后領(lǐng)處——那里，靠近左耳下方，一塊小小的、楓葉形狀的赤紅胎記，在幽藍微光的映照下，正若隱若現(xiàn)。
冰冷沉重的球體，靜臥在枕畔，內(nèi)里是超越塵世的精巧宇宙。它只在那雙稚嫩小手觸碰時蘇醒，以牛馬的幻形，吞吐著星辰的秩序與殺伐的冷光。
上官敏沉沉睡去。
陳五常走出去，關(guān)好了房門。
“人追上了么？”
“追上了，正等五爺呢！”
聽著腳步聲逐漸遠離，上官敏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