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凱奇記得爸爸在電話里囑咐他的話,要他好好招待咪咪。
于是他晚上溜了倆饃倆窩頭,熬了一鍋白米粥,還特地去鄰居那兒借了根白蘿卜和一點(diǎn)臘肉,炒了一盤菜。
在他看來,這頓晚飯已經(jīng)很豐盛了。
可鐘慢吃得似乎并不開心,一個饃都沒吃完,喝了兩口粥就說吃飽了。
唐凱奇問:“咋?不好吃?”
鐘慢反問:“你平時一個人就吃這些?”
唐凱奇說:“咦,俺個人可吃不了這么好。平時吃倆窩頭就著老咸菜就是一頓飯,白饃都舍不得常吃?!?/p>
白饃他都是留給綠毛蛋吃的,鐘慢是客人,還是病號,所以也給他吃。
鐘慢徹底無語了。
唐凱奇見他不吃,自己把白蘿卜臘肉一掃而空,一邊吃還一邊說:“過幾天俺種的豆橛子跟黃瓜就下來了,恁要不熱吃蘿卜,俺給你炒豆橛拍黃瓜?!?/p>
鐘慢:“行吧?!?/p>
就唐凱奇這手藝,他只能保證自己在這兒餓不死。
在村里,并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電視,人們沒啥娛樂活動,天黑就準(zhǔn)備上炕。這也是為啥每家都有一窩孩子的原因。
鐘慢和唐凱奇都不肯睡牛棚,所以只能睡一個炕,不過炕很大,有三米多長,別說兩個人睡了,就算是再加兩個,也睡得開。
鐘慢以前在老家時,也和媽媽一起睡炕,這玩意冬暖夏涼,睡著特別舒服。他摸了摸炕頭,問道:“這是重新搭的嗎?”
唐凱奇正在給他鋪被褥,回道:“安,恁家那個炕燒不熱了,也有點(diǎn)塌,俺爸找人重新搭的?!?/p>
鐘慢點(diǎn)點(diǎn)頭,雖然他看不到,但是身處這間房子,依舊能回憶起和媽媽一起的幸福日子。
那年剛放暑假,爸爸媽媽吵了一架,第二天媽媽便帶著他回了老家。雖然媽媽心里難過,但是從不在他面前表現(xiàn)出來。
給他做好吃的,帶他去鄰居家串門認(rèn)識小朋友,和他一起養(yǎng)小貓,還會蹲著點(diǎn)在門口等著給他買雪糕。他和媽媽在這兒度過了一個非??鞓返氖罴?。
然而回去沒多久,媽媽就病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小學(xué)還沒讀完,媽媽就走了。
鐘慢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抓著,疼得想哭。這么多年過去,對媽媽的思念絲毫未減。
這時,唐凱奇突然打斷他的思緒,說道:“好了,上炕吧,俺給你鋪的都是俺媽做的新被子。”
鐘慢慶幸自己眼睛上蒙著紗布,不會讓唐凱奇看到他發(fā)紅的眼睛。
他理了理情緒,說道:“我還沒洗澡呢?!?/p>
唐凱奇說:“洗啥澡,恁看上去可干凈了,黑下冷,洗了容易感冒?!?/p>
鐘慢說:“不洗澡我睡不著。”
“咦,你事兒咋嫩多!”
唐凱奇嘴上抱怨,卻還是下炕燒了一大鍋水,給他裝進(jìn)盆里,讓他將就著擦擦身上。
鐘慢別無他法,只能照做。他小時候在這兒住都是坐在盆里洗,大盆子跟浴缸似的?,F(xiàn)在不行了,只能跟媽媽一樣,把盆子端屋里關(guān)上門,擦洗身子。
洗完身子,鐘慢換上睡衣,打開臥室門,唐凱奇進(jìn)去收拾他的洗澡水。
端著盆子出來,卻見鐘慢已經(jīng)摸索著邁出門檻,而院子里的大白鵝正伸長脖子向他沖來。
“去去去??!”唐凱奇一盆子水潑在大白鵝身上,把它趕跑,說道,“你剛洗了澡還不上炕,出來弄啥?夜里涼,凍著咋整?”
鐘慢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出聲:“我……想去衛(wèi)生間。”
“啥間?”
“廁所?!?/p>
“茅子???你不早說,尿尿還是拉屎?”
非要用這么不體面的詞嗎?鐘慢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小便?!?/p>
“那你不用出去,”唐凱奇把人拽回屋里,讓他坐炕上等著,說道,“俺給你把尿壺拿進(jìn)來,你腳還木好,白動彈了?!?/p>
說完,出去給鐘慢拿了個尿壺。
鐘慢忍著羞恥用了,唐凱奇給他把尿壺倒掉,涮干凈,放在炕邊,以便鐘慢半夜再用。
折騰半天終于上了炕,鐘慢才發(fā)現(xiàn)他的被窩和唐凱奇離得太近了,緊緊貼著,于是問道:“炕這么長,你非得把咱倆被褥鋪這么近嗎?”
唐凱奇說:“炕那頭放著幾個柜子里,就剩這點(diǎn)地方了?!?/p>
鐘慢往旁邊一摸,還真是。他不太習(xí)慣旁邊有人,翻過來覆過去,好久都沒睡著。
唐凱奇腿長,腳一蹬不小心蹬進(jìn)了鐘慢的被窩,碰到他的腳,說道:“咦,你腳咋這涼尼?宮寒?。俊?/p>
鐘慢把他的腳踢出去,裹緊被子,說道:“你腦殘?!?/p>
唐凱奇摸摸腦袋:“小時候你也這樣說俺。誒對了,你眼睛到底咋弄的?”
鐘慢好一會兒才回答:“被我后媽弄的?!?/p>
唐凱奇一個咕嚕爬起來:“咦,咋回事?”
鐘慢說:“你激動什么?躺下?!?/p>
他聽著唐凱奇躺下,才緩緩說道:“我媽走了以后,我可能哭得太厲害,留下了頭疼的毛病。后來我學(xué)了藥灸,一頭疼就給自己扎幾針,很有效。直到上個月,我爸也走了……”
爸爸的葬禮結(jié)束,他的繼母拿出遺囑,遺囑上清清楚楚表明,鐘家所有財(cái)產(chǎn)均留給鐘意,也就是鐘慢同父異母的弟弟。因?yàn)殓娨獠湃龤q,所以財(cái)產(chǎn)交給其母和其兄霍案打理。
霍案是鐘慢繼母帶來的孩子,比鐘慢小兩歲,在鐘家被稱為二少爺。
鐘慢不相信爸爸會立下這個遺囑,因?yàn)殓娛鲜前职趾蛬寢屢黄鸫蚱闯鰜淼?,怎么可能全都交給別人?
鐘慢要求驗(yàn)證遺囑真?zhèn)危^母和繼弟則拖著不肯。就在鐘慢再一次頭痛發(fā)作,給自己針灸時,繼母偷偷給他換了藥灸,被特殊藥物泡過的針扎下去,致使鐘慢失明。
繼而,他便被趕出了鐘家。
唐凱奇聽到這兒,氣得直罵:“她個邪孬孫兒咋這惡毒嘞,恁咋不報警抓她?”
鐘慢說:“我暫時沒有證據(jù),等我把眼睛治好,我不會放過他們的?!?/p>
不止弄瞎他眼睛的仇,還有遺囑真?zhèn)?,他都要一一查證,屬于他的東西,他必須奪回來。
“就是就是,打死那群鱉孫兒!”唐凱奇替他憤憤不平,“要俺幫忙你就吱一聲,地腦給他打爛。”
鐘慢被他的方言逗笑,說道:“行,那我先謝謝你了?!?/p>
唐凱奇嘿嘿一笑:“跟俺客氣啥啊,咱倆娃娃親可不是白訂滴。”
鐘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