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交易條件
孟羽安坐在寧氏集團會客室的真皮沙發(fā)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三天過去了，父親的手術(shù)很成功，但醫(yī)生說要完全恢復還需要時間。而這三天里，寧長亭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沒有任何消息。
會客室的門突然打開，孟羽安猛地站起身，茶水灑在了手背上。進來的卻不是寧長亭，而是一位滿頭銀發(fā)、精神矍鑠的老者。
"寧...寧董事長？"孟羽安認出了這位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財經(jīng)雜志封面上的老人——寧氏集團創(chuàng)始人寧啟年。
寧啟年拄著拐杖，目光如炬地打量著孟羽安："孟家的小兒子？你長得比你祖父俊多了。"
"您認識我祖父？"孟羽安驚訝地問。
"何止認識。"寧啟年哼了一聲，在孟羽安對面坐下，"五十年前要不是孟老頭分我半塊地皮，寧氏第一個項目根本啟動不了。"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孟羽安蒼白的臉，"聽說現(xiàn)在孟家有難了？"
孟羽安喉頭發(fā)緊。他聽說過祖父與寧家的淵源，但沒想到寧啟年會親自過問。"是的，寧董事長。我父親的公司遇到了一些...資金問題。"
"資金問題？"寧啟年突然用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面，"都快破產(chǎn)清算了還叫'一些問題'？年輕人，逃避現(xiàn)實可救不了孟氏！"
孟羽安羞愧地低下頭。就在這時，會客室的門再次打開，寧長亭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了進來。他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裝，襯得身形更加挺拔，渾身散發(fā)著不容忽視的氣場。
"爺爺，您怎么來了？"寧長亭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罕見的溫和。
"來看看能讓我的工作狂孫子親自去接的小朋友長什么樣。"寧啟年意味深長地看了孟羽安一眼，"不錯，比照片上精神。"
照片？孟羽安困惑地皺起眉。寧長亭似乎輕輕搖了搖頭，寧啟年則呵呵一笑，拄著拐杖站起身："行了，老頭子不打擾你們談?wù)?。長亭，記住我說的話。"
寧啟年離開后，會客室里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寧長亭走到窗前，背對著孟羽安："你父親情況怎么樣？"
"好多了，謝謝寧總關(guān)心。"孟羽安謹慎地回答，"醫(yī)生說再觀察一周就可以轉(zhuǎn)入普通病房。"
"恒信資本給了最后通牒？"
孟羽安攥緊了拳頭："明天中午前還不上錢，他們就要收走公司和家里的所有資產(chǎn)。"
寧長亭轉(zhuǎn)過身，眼神銳利如鷹："你知道孟氏現(xiàn)在的窟窿有多大嗎？"
孟羽安搖搖頭。這幾天他翻遍了公司賬目，越看越心驚。除了明面上的債務(wù)，還有數(shù)筆去向不明的巨額資金，財務(wù)總監(jiān)的解釋含糊其辭。
"不算隱形債務(wù)，凈缺口三點七個億。"寧長亭的聲音冷靜得像在討論天氣，"如果算上你父親挪用的那筆專項基金和利息，接近五個億。"
這個數(shù)字讓孟羽安眼前一黑。五個億！就是把孟家祖孫三代都賣了也湊不出這個數(shù)。
"寧總..."孟羽安聲音發(fā)顫，"您之前說可以救孟氏..."
寧長亭走到孟羽安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可以注資五個億，接手所有債務(wù)，保留孟氏的品牌和部分股權(quán)，甚至幫你查出誰在背后搞鬼。"
孟羽安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比他最樂觀的預期還要好！但當他看到寧長亭眼中閃爍的光芒時，喜悅立刻被不安取代："條件是什么？"
寧長亭的唇角勾起一個近乎冷酷的弧度："你。"
"什么？"孟羽安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要你，"寧長亭一字一頓地說，"和我結(jié)婚。"
會客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孟羽安瞪大眼睛，嘴唇微微發(fā)抖，半天才擠出一句："這...這不好笑，寧總。"
"我從不開玩笑。"寧長亭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份文件，"婚前協(xié)議?；橐龃胬m(xù)期間，寧氏會全面接管孟氏債務(wù)并注資；如果離婚，孟氏資產(chǎn)歸還孟家，但你必須凈身出戶。"
孟羽安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你瘋了！婚姻怎么能當交易？"
"在商業(yè)聯(lián)姻里，這再正常不過。"寧長亭面不改色，"寧氏需要拓展文創(chuàng)板塊，孟氏的設(shè)計基因很有價值。而你..."他的目光在孟羽安臉上逡巡，"恰好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甩在孟羽安臉上。他后退兩步，胸口劇烈起伏："所以我在寧總眼里就是個...個漂亮的商品？"
"商品可沒你這么不聽話。"寧長亭冷笑，"想想你父親，孟少爺。挪用公款是要坐牢的，以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
"住口！"孟羽安氣得渾身發(fā)抖，"不許你威脅我父親！"
"不是威脅，是事實。"寧長亭將協(xié)議推到他面前，"二十四小時考慮時間。明天這個時候，我要答案。"
孟羽安抓起那份協(xié)議狠狠摔在地上："我現(xiàn)在就給你答案！休想！我寧可去打工還債一輩子，也不會出賣自己！"
寧長亭似乎早料到這種反應(yīng)，從容地撿起協(xié)議："勇氣可嘉，但愚蠢至極。"他按下桌上的通訊器，"送孟少爺去醫(yī)院。我想他需要再見見父親。"
兩名保鏢模樣的男子出現(xiàn)在門口。孟羽安甩開他們伸過來的手："我自己會走！"
走出寧氏大廈時，烈日當頭，孟羽安卻感到刺骨的寒冷。他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醫(yī)院，一路上寧長亭那句"我要你"在腦海中回蕩，讓他惡心得想吐。
醫(yī)院走廊上，孟羽安的母親宋雅蘭正焦急地來回踱步，看到兒子立刻撲上來："小安！醫(yī)生說你爸爸出現(xiàn)術(shù)后感染，需要換一種進口抗生素，但我們的賬戶..."
孟羽安抱住顫抖的母親："別擔心，我來處理。"他掏出錢包，里面只有幾張零錢——最后一個未被凍結(jié)的個人賬戶昨天也耗盡了。
"媽，你先去陪爸爸，我去想辦法。"
走出醫(yī)院藥房，孟羽安靠在墻上，無力感如潮水般涌來。三萬八一支的抗生素，他連零頭都湊不出來。手機通訊錄翻了一遍又一遍，那些曾經(jīng)熱情的朋友突然都變得"不方便接電話"。
除了一個人。
"長歌？我...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電話接通時，孟羽安的聲音哽咽了。
半小時后，寧長歌風風火火地趕到醫(yī)院，二話不說付清了藥費。他比大學時更高了，一頭微卷的短發(fā)襯著陽光的笑容，依然是那個人見人愛的寧家二少。
"羽安，你該早點找我的！"寧長歌摟住孟羽安的肩膀，"我哥也真是，明明知道你家情況..."
孟羽安身體一僵："你哥...跟你說了什么？"
"就說你家公司遇到點麻煩啊。"寧長歌眨眨眼，"怎么了？你們之間有什么事嗎？"
孟羽安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什么。錢我會盡快還你。"
"急什么！咱們什么關(guān)系啊。"寧長歌突然壓低聲音，"對了，我哥最近怪怪的，書房里全是你們孟家的資料，還派人去查你們公司那幾個高管..."
孟羽安心頭一震。寧長亭在調(diào)查孟家？為什么？
正想追問，病房里突然傳來母親的尖叫聲。孟羽安沖進去，只見父親孟宏啟痛苦地蜷縮在床上，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
"感染引起并發(fā)癥，需要立即進行二次手術(shù)！"醫(yī)生快速檢查后宣布。
手術(shù)同意書上那一長串風險提示讓孟羽安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當父親被推進手術(shù)室后，他終于崩潰地蹲在地上，將臉埋進掌心。
"小安..."宋雅蘭輕撫他的后背，"剛才那位寧少爺說，寧氏愿意幫我們？"
孟羽安抬起頭，母親眼中那種希冀的光芒刺痛了他："媽，他們的條件...我做不到。"
宋雅蘭沉默片刻，突然說："是聯(lián)姻對嗎？"
孟羽安震驚地看著母親："您...您怎么知道？"
"寧老爺子剛才來過了。"宋雅蘭的聲音很輕，"他說...這是還當年恩情的最好方式。"
孟羽安如遭雷擊。寧啟年親自來醫(yī)院？這一切到底是早有預謀，還是單純的巧合？
"媽，您不會真要我去...去賣身救家吧？"孟羽安聲音發(fā)顫。
宋雅蘭的眼淚落下來："我只是不想失去你爸爸...和我們的家..."
手術(shù)室的燈依然亮著。孟羽安看著母親憔悴的側(cè)臉，想起父親曾經(jīng)驕傲地說"孟氏是我一生的心血"。如果拒絕寧長亭，父親出獄后看到的是什么？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和化為烏有的畢生事業(yè)？
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恒信的人正在去你家的路上，準備查封?！狽」
孟羽安的手指僵住了。寧長亭怎么知道他家的地址？又為什么要提醒他？這算什么？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媽，我回家一趟。"孟羽安站起身，聲音異常平靜，"您在這兒守著爸爸。"
寧長歌堅持要開車送他。路上，孟羽安一直盯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突然問道："長歌，你哥...是個什么樣的人？"
寧長歌愣了一下："我哥？聰明絕頂，冷酷無情，寧氏上下沒有不怕他的。"頓了頓，又補充道，"但他對我很好。爸媽常年在國外，都是他把我?guī)Т蟮摹?
"他...為什么突然對我家的事這么感興趣？"
"老實說，我也很奇怪。"寧長歌皺眉，"半個月前他突然問我大學時那個學設(shè)計的同學叫什么名字，然后就開始收集孟氏的資料..."
半個月前？那不就是父親第一次住院的時間？孟羽安心中疑云密布。
車子駛?cè)雱e墅區(qū)時，遠遠就看到幾輛黑色轎車停在家門口。孟羽安讓寧長歌停在路邊，自己走了過去。
"孟少爺回來了？"為首的男人正是昨天在醫(yī)院遇到的討債者，"我們老板說了，今天要么見錢，要么見房本。"
"法院執(zhí)行令呢？"孟羽安強作鎮(zhèn)定地問。
男人冷笑一聲，掏出一份文件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清楚了？今天開始，這里歸恒信資本所有。給你們一小時收拾私人物品。"
孟羽安奪過文件仔細查看，心臟幾乎停跳——確實是法院的查封令，而且父親還被列為了"失信被執(zhí)行人"。
"這不可能！我父親從未收到任何通知！"
"通知都發(fā)到公司了，你們那個財務(wù)總監(jiān)簽收的。"男人譏諷地說，"怎么，他沒告訴你？"
孟羽安如墜冰窟。財務(wù)總監(jiān)趙明遠，父親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喂，你們干什么的？"寧長歌停好車走過來，一臉不善。
討債者看到寧長歌，臉色微變："寧二少？這事跟寧氏沒關(guān)系吧？"
"怎么沒關(guān)系？"寧長歌一把摟住孟羽安的肩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敢動他一下試試？"
孟羽安感激地看了寧長歌一眼，但心里清楚這只是拖延戰(zhàn)術(shù)。沒有真金白銀，寧二少的面子也保不住孟家宅子。
"長歌，幫我個忙。"孟羽安低聲說，"送我回寧氏大廈。"
寧長歌瞪大眼睛："現(xiàn)在？"
"現(xiàn)在。"孟羽安轉(zhuǎn)向討債者，"給我三小時。三小時后如果還不上錢，你們再來。"
或許是寧長歌在場起了作用，對方勉強同意了。
回程的車里，孟羽安一直沉默。當寧氏大廈的輪廓出現(xiàn)在天際線時，他突然開口："長歌，如果...如果我答應(yīng)你哥的條件，你會怎么看我？"
寧長歌一腳剎車停在路邊，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頭："什么條件？我哥對你提了什么條件？"
孟羽安苦笑："聯(lián)姻。他幫我救孟氏，我...嫁給他。"
"什么？！"寧長歌一拳砸在方向盤上，"這個混蛋！他明明知道我對你——"話說到一半突然剎住，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孟羽安愣住了："你對我...什么？"
寧長歌深吸一口氣："羽安，大學時我就喜歡你，只是一直不敢說...我以為你知道。"
孟羽安大腦一片空白。寧長歌喜歡他？那寧長亭的求婚又算什么？兄弟間的競爭？還是單純的商業(yè)算計？
"別答應(yīng)他。"寧長歌抓住孟羽安的手，"錢的事我來想辦法，我有些私房錢，再找朋友借..."
孟羽安輕輕抽回手："長歌，那是五個億，不是五百萬。"他望向高聳入云的寧氏大廈，"送我過去吧。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一小時后，孟羽安再次站在寧長亭的辦公室。這一次，他主動拿起那份婚前協(xié)議，在最后一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有一個條件。"放下筆時，孟羽安的聲音異常平靜，"我要親自處理趙明遠。"
寧長亭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成交。"他按下通訊器，"林律師，啟動A方案。另外，聯(lián)系李院長，準備最好的抗感染專家團隊。"
放下通訊器，寧長亭走到孟羽安面前，出乎意料地伸手撫上他蒼白的臉頰："你做了正確的決定。"
孟羽安別開臉，躲開那只溫暖的手掌："這不正是你算計好的嗎？從宴會那天起，每一步都在你掌控中。"
寧長亭沒有否認，只是輕聲說："回家收拾行李吧，今晚搬來寧宅。婚禮定在下周六。"
"這么快？"孟羽安震驚地抬頭。
"債務(wù)不等人。"寧長亭轉(zhuǎn)身望向窗外，"對了，長歌知道了嗎？"
孟羽安猶豫了一下："...知道了。"
寧長亭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他說了什么？"
"這不重要。"孟羽安走向門口，"我們的交易不包括分享感情生活，寧總。"
他離開時，沒有看到寧長亭攥緊的拳頭和眼中復雜的情緒。
回到醫(yī)院，孟羽安告訴母親自己答應(yīng)了寧家的條件。宋雅蘭既欣慰又愧疚地抱住他："小安，委屈你了..."
"爸怎么樣了？"
"醫(yī)生說感染控制住了，但需要繼續(xù)觀察。"
孟羽安點點頭，在父親病床邊坐下。孟宏啟仍在昏睡，臉色灰白，全然不見往日商場梟雄的風采。孟羽安輕輕握住父親的手，心想等父親醒來，該如何解釋自己突然嫁入寧家的事？
手機震動，寧長亭發(fā)來消息：「恒信的債務(wù)已清，查封令撤銷。明早九點，司機接你來試禮服。」
孟羽安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突然覺得無比荒謬。短短三天，他的整個人生天翻地覆。而這一切，都始于那個雨夜，那場宴會，那個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
窗外，夕陽西沉，最后一縷金光掠過病床，映在孟宏啟消瘦的臉上。孟羽安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教他下棋時說的話:“人生如棋，有時候必須舍車保帥。”
如今，他就是那個被舍棄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