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聽到科長的吩咐,手腳麻利地從挎包里掏出了嶄新的硬面抄。
他“啪”地一下甩開本子,擰開鋼筆帽,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王科長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院里每一個人。
“姓名?!?/p>
“鄭寶強。”
“年齡?!?/p>
“二十三?!?/p>
“事情經(jīng)過,你再詳細說一遍?!?/p>
王科長的聲音里,再也沒有了半分商量的余地,只剩下冰冷的程序。
鄭寶強于是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又復(fù)述了一遍。
他的語氣平淡,不帶絲毫個人情緒,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敘事機器。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顯得他占盡了道理。
聾老太太渾濁的眼睛里,終于透出了一絲真正的恐懼。
她活了一輩子,橫行霸道慣了,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這跟院里開大會批判可不一樣。
那是人民內(nèi)部矛盾。
現(xiàn)在,人家要動用國家的法律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易中海。
易中海的臉色比鍋底還黑。
他想說什么。
可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能說什么?
跟保衛(wèi)科的人說,你們別記錄了?
還是跟鄭寶強說,你得饒人處且饒人?
剛才的話已經(jīng)說絕了。
再開口,就是自取其辱。
筆錄做完,鄭寶強按了手印。
王科長收起本子。
看都沒再看院里其他人一眼,對小李說道。
“走,回科里,馬上給派出所打電話。”
說完,兩人轉(zhuǎn)身就走。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聚焦在了鄭寶強的身上。
這個年輕人,從頭到尾,表情就沒怎么變過。
他就像一個局外人,冷靜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仿佛這件事的主角不是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院里的人,誰也沒走。
大家心里都跟貓抓似的,想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真的會來警察嗎?
就為了一塊玻璃?
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鐘,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由遠及近。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齊刷刷地朝大門口望去。
兩名穿著深藍色警服的公安同志,推著二八大杠自行車,出現(xiàn)在了門口。
他們背后還有兩個警察站在門外,似乎不打算進來。
為首的公安年紀稍長,不怒自威。
他身后跟著一個年輕的公安,臉上還帶著幾分青澀,但眼神同樣嚴肅。
陽光照在他們肩章的紅色盾牌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那光,照得某些人心里發(fā)慌。
王科長跟在他們身后,一臉的無奈。
他指了指院子里的鄭寶強。
“警察同志,就是這位同志報的案。”
年長的公安點了點頭,徑直走到鄭寶強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鄭寶強一番,眼神里帶著一絲審視。
“你就是報案人鄭寶強?”
“是我?!?/p>
鄭寶強不閃不避,迎著他的目光。
“具體情況,跟我們說一下?!?/p>
公安同志的聲音很沉穩(wěn)。
鄭寶強再次開口。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言簡意賅地又陳述了一遍。
從聾老太太如何因為一點小事無理取鬧。
到她如何拿起石頭砸碎玻璃。
再到事后如何拒不道歉,態(tài)度蠻橫。
整個過程,他依舊是那種平靜到可怕的語調(diào)。
不添油,不加醋。
只是陳述事實。
旁邊的年輕公安拿著本子,飛快地記錄著。
年長的公安聽完,點了點頭。
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轉(zhuǎn)過頭,問王科長。
“你們保衛(wèi)科的人,是現(xiàn)場的見證者?”
王科長趕緊點頭。
“對對對,我們來的時候,玻璃剛碎。”
“老太太也承認是她砸的,就是態(tài)度……”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
“態(tài)度不太好,不愿意道歉?!?/p>
年長的公安嗯了一聲,算是明白了。
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人證物證俱在。
他目光一轉(zhuǎn),落在了墻根下站著的聾老太太身上。
“誰是當事人?”
聾老太太身體一抖,下意識地往易中海身后縮了縮。
易中海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警察同志,您看,這……這都是院里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p>
“一點小誤會,沒必要把事情搞這么大吧?”
“老太太年紀大了,腦子有點糊涂,我讓她賠錢,我替她賠錢還不行嗎?”
年長的公安眉頭微微一皺,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你是誰?”
“我是院里的一大爺,易中海?!?/p>
“你是當事人嗎?”
“我……”
“既然不是,就請你讓開。”
“我們在執(zhí)行公務(wù)。”
易中海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這輩子,還從沒被人這么不留情面地當眾呵斥過。
可對方是警察,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只能灰溜溜地退到了一邊。
年長的公安走到聾老太太面前,目光如炬。
“你叫什么名字?”
聾老太太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我們問你話呢!”
年輕的公安在一旁厲聲喝道。
聾老太太嚇得一哆嗦。
這才小聲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年長的公安對照了一下手里的信息,點了點頭。
“你涉嫌故意損毀他人財物,現(xiàn)在需要跟我們回派出所接受調(diào)查?!?/p>
他的話音剛落,聾老太太“嗷”的一聲就炸了。
“我不去!”
“憑什么抓我一個老婆子!”
“我都說了我賠錢!我都答應(yīng)賠錢了!”
她坐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
這是她用了幾十年的拿手好戲。
然而,今天這一招,顯然是失靈了。
年長的公安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賠錢,那是民事調(diào)解?!?/p>
“前提是,受害人愿意接受調(diào)解?!?/p>
“現(xiàn)在,受害人鄭寶強同志,明確表示不接受調(diào)解,要求我們依法處理。”
“你的行為已經(jīng)觸犯了《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我們現(xiàn)在是依法對你進行傳喚?!?/p>
他頓了頓。
“如果你拒不配合,我們將采取強制措施!”
聾老太太被這番話吼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條例?
什么傳喚?
她一個字都聽不懂。
但她能感覺到,這次的事情,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她真的怕了。
她從地上爬起來,沖到鄭寶強面前。
臉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只剩下哀求。
“寶強,好孩子,是奶奶錯了,奶奶糊涂了!”
“你別讓他們抓我走?。 ?/p>
“我給你道歉,我給你賠不是!”
“多少錢我都賠,行不行?”
院里的人都看呆了。
這還是那個高高在上,說一不二的聾老太太嗎?
可惜,晚了。
鄭寶強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
他甚至都懶得開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年長的公安對身后的年輕公安使了個眼色。
“帶走?!?/p>
之前一直站在門口沒進來的公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聾老太太的胳膊。
聾老太太的力氣哪有年輕人的大。
她拼命掙扎,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罵著。
“你們放開我!”
“我一把年紀了,你們這是要我的老命??!”
“易中海!你快管管他們??!你個廢物!”
易中海站在原地,臉色慘白,手腳冰涼,一動也不敢動。
管?
他拿什么管?
他憑什么管?
后院的鄰居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看得目瞪口呆。
誰都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在他們的印象里,聾老太太就是這個院里的“太上皇”。
今天,這個“太上皇”,竟然被警察像拎小雞一樣給架了出去。
這畫面,太有沖擊力了。
有人反應(yīng)過來,撒腿就往中院跑。
“快去告訴賈家!老太太被警察抓走了!”
鄭寶強站在原地。
看著聾老太太被架出院門的狼狽背影,聽著她漸漸遠去的哭嚎聲,心中沒有絲毫的憐憫。
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倚老賣老,橫行霸道,真以為所有人都得慣著她?
今天,就讓她好好在里面學(xué)學(xué)。
什么叫法律!
什么叫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