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開學的日子到了。Z大校園里重新注入了活力,拖著行李箱的學生們帶來了喧鬧和生機。沈蘊青抱著幾本新領的教材,走在熟悉的林蔭道上。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灑下晃動的光點。
有認識的同學從旁邊經過,笑著打招呼:“蘊青。假期去哪玩了?氣色看著不錯啊?!?/p>
沈蘊青停下腳步,微微一怔。她抬起頭,看向同學,臉上不再是那種拒人千里的緊繃和蒼白。
高原的風在她臉頰留下了淡淡的、健康的紅暈,那雙曾盛滿無助和淚水的眼睛,此刻雖然仍有沉淀的思緒,卻清亮了許多,仿佛被拉薩河水洗過。她甚至嘗試著,彎起嘴角,回了一個很淺、卻足夠真實的笑容。
“嗯,就在拉薩……轉了轉?!彼穆曇粢琅f不大,卻少了那份揮之不去的哭腔,多了幾分沉靜。
同學被她的笑容和狀態(tài)感染,也笑得更開心了,聊了幾句才走開。
沈蘊青站在原地,感受著校園里久違的熱鬧氣息,也感受著自己內心那份久違的、細微的松動。她下意識地攏了攏肩上的披肩——它已經洗過,顏色依舊鮮艷奪目。
她知道,心底的結并未完全解開,前路依然充滿迷霧。但至少,這個冬天,這片土地沒有讓她徹底凍僵。那個叫索朗降初的僧人,像一縷不期而遇的陽光,用他沉靜的方式,為她推開了一扇窗,讓她得以喘息,讓她冰冷的指尖,終于觸碰到了高原春天來臨前,第一縷微弱的暖風。
Z大的節(jié)奏重新變得緊湊。圖書館最靠窗的角落,清晨空蕩的階梯教室,總能看到她獨自埋首書卷的身影,肩上那條色彩濃烈的藏式披肩,成了她標志性的點綴,在略顯樸素的校園里格外醒目。
索朗降初偶爾在校園里遇見她,會點頭微笑,她也回以淺淺的笑意,眼神清澈,卻依舊像蒙著一層薄霧,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他們之間仿佛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假期那段沉靜的陪伴,如同高原上一場短暫的雪,化了,留下濕潤的痕跡,卻無需時時提起。索朗降初尊重這份邊界,從未刻意打擾她新學期的生活。
然而,內心深處,索朗降初到底還是對她充滿了好奇。那個在高原寒風中無處可去、帶著哭腔說“我大一,政治學”的女孩,與眼前這個獨來獨往、沉靜專注的優(yōu)等生,如何重疊?
假期里她展現(xiàn)的細微變化固然可喜,但那深埋心底、讓她寧愿忍受空寂校園也不歸家的痛苦根源,依舊是一個未解的謎。
這份好奇,像高原上不易察覺的微風,悄然拂過心湖,漾開漣漪。他終于還是沒按捺住。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通過朋友的朋友,輾轉聯(lián)系到了沈蘊青同系的一個小男生。
約在學校奶茶店,小男生面對這位氣質沉穩(wěn)的研究生師兄,顯得有些拘謹。索朗降初沒有繞彎子,想了解一下她在系里的情況。
男生撓撓頭,努力回想:“沈蘊青啊……師兄,說實話,我們跟她也不太熟。”他語氣坦誠,帶著點年輕人對“高嶺之花”的敬畏感,“系里同學私下都叫她‘公主’?!?/p>
“‘公主’?”索朗降初挑了挑眉,這個稱呼帶著幾分調侃和距離感。
“嗯,”男生點點頭,“因為她長得又……特別漂亮,氣質冷冷的,感覺跟人有點距離?!彼D了頓,補充道,“而且她有個習慣特別堅持,就是每天雷打不動都要去澡堂,不管刮風下雨,她就跟打卡上班似的?!?/p>
索朗降初安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
“學習上呢?她好像挺用功?”索朗降初引導著話題。
“何止是用功啊?!蹦猩Z氣里帶著由衷的佩服,“她是專業(yè)第一。不過她總是獨來獨往,上課、吃飯、自習,幾乎都是一個人。不怎么參加班級活動,也不太跟人深交。但是,”
他眼睛亮了一下,“她英語口語賊溜。有一次外教課自由討論,她一開口,那發(fā)音和流暢度,把我們都震住了。感覺……跟我們不是一個次元的。”
男生最后總結道:“反正,就是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漂亮女孩吧。感覺她有自己的世界,別人進不去。”
“可望而不可及……”索朗降初重復著這個詞,心中五味雜陳。這與假期里那個在他面前裹緊披肩、在低沉誦經聲中微微放松肩膀、甚至對著糌粑皺鼻子的女孩,似乎判若兩人,卻又奇妙地融合在同一個人身上。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非但沒有解開索朗降初的疑惑,反而在她沉靜的面容下,勾勒出更深邃、更復雜的輪廓。那個寒假無處可去的脆弱靈魂,是如何在回到日常后,迅速披上這層“廣東公主”的疏離盔甲,并能在其中保持頂尖的學業(yè)表現(xiàn)?
高原秋日的陽光依舊燦爛,照在Z大古樸的建筑上。他遠遠望見林蔭道上,沈蘊青抱著幾本書,正獨自走向圖書館。那條鮮艷的披肩在她肩上輕輕晃動,像一面無聲的旗幟。
索朗降初沒有上前。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清瘦、美麗、帶著謎團的身影漸漸走遠。假期里他曾短暫地觸碰過她冰殼下的溫度,而此刻,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軌道,那個看似堅固、實則可能更需小心翼翼維持的“公主”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