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師父......我......”
我嘴巴張了好幾次,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心底只剩下感動。
別人都說孫八指是個脾氣大且不好相處的怪癖老頭,可我卻知道,師父外冷內(nèi)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我明明闖了那么大的禍事,師父卻沒有責怪過我,還不顧自己安危要“再次下墓”為我拔咒。
我雖然不知道,師父跟師娘,當年在貴妃墓里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光是師父告訴我的那些只言片語,我就知道其中是何等的兇險。
“師父,是我自己沒有眼力,收了這要命的繡花鞋,和您沒有關(guān)系......”
當年我差點餓死在潼關(guān),要不是師父好心收留我,給了我一口吃的,我也活不到今天。
可以這么說,我的這條命都是師父給的,現(xiàn)在因我而發(fā)生的禍事,我又怎敢再讓師父為我以身犯險呢?
那我豈不成豬狗不如的畜生了嗎?
我秦鑫,雖然不識幾個字,卻也知道‘知恩圖報’是什么意思。
我決不能害了師傅!
“師父,你不用管我了,這次就讓我自己為我的‘貪念’買單吧?我決定......”
不等我把話說完,師父一巴掌就落到我臉上。
“啪!”
我捂著臉,看向滿臉怒氣的師父。
“你自己想什么辦法?!”
“你知道要怎么才能拔咒嗎?!”
師父鼓著眼瞪著我,連說話的聲音都大了幾分。
“胡鬧!”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十幾年前是我把你從潼關(guān)帶回來的,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今你既已沒了父母,那我就是你的雙親,你身上的事我又怎會不管!”
師父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語氣依舊嚴厲,但我卻知道師父這是為了我好,我看著師父認真的模樣,沒敢再出聲反駁。
我原本是怕連累了師父,可師父顯然已經(jīng)做好決定。
我再次看向師父,猶豫了許久,方才小聲問道:“師父,若要拔咒的話,我接下來該怎么做......”
師父嘆了口氣,拿起已經(jīng)燒到末尾的煙鍋又吸了一口,這才沉聲道:“解鈴還須系鈴人......”
“只有再去那墓中一趟,解決了女尸,消解其怨氣,才能破掉你身上這劫!”
師父一邊說,一邊看著我胳膊上的血痕。
“那地方是個不祥之地,你我?guī)熗絻扇巳サ脑捙率请y以成功,這次怕是得請以往的那些老伙計幫忙了,也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我孫八指,認不認我這個坐地金虎了。”
在我們關(guān)中,坐地虎又分為兩種。
地虎和水虎。
其中,地虎主要是指那些活躍在陸地上的盜墓賊,他們精通嘗土斷代和機關(guān)破陣,是觀草辯痕、尋山望穴的一把好手,而水虎則是靠水吃飯的盜墓賊,他們極為擅長憋氣,擅長破解水洞以及打撈沉船。
而金虎,則是地虎和水虎中的佼佼者,是坐地虎中最厲害的人物,身懷‘金虎令’,其地位,相當于北派卸嶺那波人里的總把頭。
只是,師父是金虎一事,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
“師父,您不是已經(jīng)金盆洗手了......”
師父看了我一眼,眼睛便往上一抬,似乎有著無限的感慨。
“我原本以為金盆洗手就能遠離這一切,只是沒想到這危難,卻在你的身上找了回來?!?/p>
“這都是命,躲不掉的......”
沉默了片刻,師父才從回憶與感慨之中抽離,然后站了起身:“你隨我來!”
我跟著師父一路來到了后院的養(yǎng)鴿房。
說是養(yǎng)鴿房,實際上也就十幾只鴿子,平時都是由我來照料打理的。
這些鴿子都是信鴿,但我從未見到師父用過它們,看來這一次,師父是打算用這些鴿子召喚以往的那些人了。
果然,師父從一邊的柜子拿出泛黃的紙,裁成許多張,又讓我磨了墨,他才在上面寫了起來。
只是每一張紙上面,寫的都是一樣的幾個字。
“西北懸天一片云,舊虎落爪震昆侖!”
我當時不懂這句話的含義。
后來才知道,這是坐地虎用來聯(lián)絡的黑話切口。
舊虎,代指已經(jīng)脫離走地虎行業(yè)的師父。
而震昆侖,則是指遇到了難事,希望昔日好友前來幫助。
在這十幾個字后,師父還印上了一個金虎的令印,做完這一切后,師父才將這些紙條一一綁在鴿子的腿上,然后放了出去。
鴿子在這養(yǎng)了這么多年,我從來都沒有將他們放飛過,沒想到師父一扔,十幾只鴿子便朝著不同的方向飛走。
“師父,您這是要找人幫忙?”
我一臉好奇,畢竟師父的過去我知之甚少。
師父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但我卻發(fā)現(xiàn)師父眉眼間卻透露著一抹擔心。
半晌他才說道:“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收到......”
看著師父這副模樣,我知道,他師父擔心的不止是那些人是否能夠收到傳信。
他摸不準的,怕是這些人在收到消息之后,是不是還愿意隨他一起下墓。
師父雖曾為金虎,但在這小鎮(zhèn)隱姓埋名多年,往日的部下怕是早都另謀出路,這生活依舊艱辛的年頭,現(xiàn)如今,還有幾個人愿意以身犯險呢?
想到這里,我心中也不由得憂心起來。
若是師父往日的部下都不愿意前來,按照師父的性子,怕是要獨自帶著我去那兇險的墓中。
要真是那樣,只怕我和師父二人難以應付墓中的種種。
到時候,我性命沒了也就沒了,可千萬別連累了師父。
更讓我憂心的,是那些信果真如同我所猜測那樣,石沉大海。
第一日我還想著興許路途遙遠,還來不及收到回信。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到了第二日,第三日,仍是一點回信沒有,哪怕是不愿跟隨師父,出于歉意,也應當回信解釋下。
可是十幾只鴿子,愣是沒有一只飛了回來。
我想,這事兒怕是懸了。
過了這么多年,師父認識的那些人也確實沒有必要這么做,在沒有利益的情況下,為了一句話千里迢迢趕來。
直到第四天......
一大早,我如同往日一樣打開了店鋪的門。
夜晚的霧氣還沒有散去,繼續(xù)飄蕩在清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一打開門,便有冷風鉆進屋子。
我裹緊了衣服,把門板放到一邊,轉(zhuǎn)身回店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街道對面蹲著三個人。
兩男一女。
那兩個男的,一個瘦的如同竹竿,好似風吹一下就會倒地,另一個身影極其魁梧,裸露在外的肌肉相當夸張,蹲在那里,好似一座小山。
而后方的那名女子身材高挑,眉眼間有著一顆黑色的燕子屎,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們也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三個人一同看著我。
他們的眼神非常凌厲,我被看的心底有些發(fā)毛。
但出于禮貌,我還是趕緊放下門板,朝他們徑直走了過去。
“三位,這么一大早就來小店門口候著,莫非是要進店聊聊生意......”
這三人行色匆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土味兒,應當是剛走了地,帶著貨物來的。
我雖收了繡花鞋,遭了這一難,但我知道,日子還得往下過,這生意還得接著做,不然沒了營生,往后的生活怎么辦?
“喲......小哥夠勤快,這么早就開門兒了。嘬嘬,小哥兒長得還挺俊俏的,正合我三娘的眼緣,小哥要不要考慮當三娘我的第九個漢子???”
我哪里被人這樣調(diào)戲過,臉“騰”的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
“三娘,你可莫要嚇壞了人家小娃娃。”
“就是就是,你要是想找漢子,可以找‘竹竿’啊,他喜歡你可喜歡的緊呢......”
鐵塔般的漢子,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那笑聲宛若驚雷,震得我腦瓜子疼。
“您幾位是要賣熏貨還是黃貨?”
我連忙打了個岔,把話題支開。
聽到我這么說,那自稱‘三娘’的女人突然收起了笑容,冷聲道:“孫八指孫總把頭可在此處?”
聽到這話,我當場愣住。
附近的人,基本上都把師傅叫做孫老板,可這女人,上來就稱呼師父為總把頭。
總把頭,那可是師父還是金虎時的稱號。
這三人......
我心里一咯噔,頓時反應了過來。
他們......都是收了師父信趕過來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