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林溪被一陣細微的響動驚醒。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隱進了云層，房間里暗得只能看清家具的輪廓。她屏住呼吸，聽見走廊里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像有人穿著軟底拖鞋在走動。
腳步聲在她的房門前停住了。
林溪的心臟猛地提到嗓子眼，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棉質的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皺，像她此刻緊繃的神經。
幾秒鐘的寂靜后，傳來 “咔噠” 一聲輕響 —— 是鎖舌從鎖孔里彈出來的聲音，細微得幾乎要被窗外的蟲鳴淹沒。
她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這不是沈雨薇睡前鎖門的聲音，那聲音更重些，帶著金屬碰撞的脆響。這聲輕響，像是有人在試探著開鎖。
走廊里的人似乎猶豫了片刻，腳步聲又輕輕挪開了，朝著樓梯的方向漸漸遠去。
林溪直到聽見樓下傳來客廳落地窗被推開的輕響，才敢大口喘氣。冷汗浸濕了后背的睡衣，薰衣草的香氣混著緊張的潮熱，在鼻尖縈繞成令人窒息的漩渦。
她摸到床頭的手機，屏幕亮起時顯示凌晨三點十五分。這是沈雨薇給她買的手機，說是方便聯系，卻被設置了固定的通話列表，除了沈雨薇和張媽的號碼，再也撥不出第三個。
指尖在屏幕上懸了許久，最終還是按滅了屏幕。她能打給誰呢？在這里，沈雨薇是她唯一的依靠，哪怕這個依靠本身就帶著令人不安的掌控欲。
后半夜林溪再沒睡著。她睜著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玫瑰花紋在微光里像張蔓延的網。鎖舌輕響的聲音總在耳邊回響，像根細小的針，刺破了這棟房子營造出的安穩(wěn)假象。
天快亮時，她聽見沈雨薇的房門打開。女人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停頓片刻，然后是她房間門鎖被重新鎖上的聲音 —— 這次是熟悉的重響，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早餐時，林溪注意到沈雨薇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她穿著件高領的真絲襯衫，手腕上的珍珠手鏈隨著舉杯的動作輕輕晃動，遮住了平時露在外面的那塊腕表。
“昨晚沒睡好？” 沈雨薇突然開口，目光落在她顫抖的睫毛上，“黑眼圈都出來了?！?/p>
林溪握著牛奶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杯壁的溫度燙得指尖發(fā)麻：“做了個噩夢。”
“夢到什么了？” 沈雨薇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隨口閑聊，卻拿起銀質的黃油刀，在吐司上劃出整齊的紋路。
“忘了。” 林溪低下頭，長發(fā)遮住半張臉，“就是很嚇人?！?/p>
沈雨薇沒再追問，只是把一盤切好的水果推到她面前：“多吃點維生素 C，對睡眠好?！?/p>
上午整理書房時，林溪發(fā)現沈雨薇的書桌抽屜沒關嚴。里面露出半截黑色的筆記本，封面上燙著精致的花紋，和她在衣帽間看到的舊相冊是同一個牌子。
她鬼使神差地拉開了抽屜。筆記本里夾著串鑰匙，其中一把的形狀很特別，像是老式銅鎖的鑰匙，鑰匙柄上刻著只展翅的鴿子，和博古架上的水晶鴿子如出一轍。
“在看什么？”
沈雨薇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林溪嚇得手一抖，鑰匙串掉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其中一把銀色的鑰匙滾到她腳邊，上面還沾著點暗紅色的銹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去撿鑰匙，指尖卻被沈雨薇先一步按住。
女人的掌心很涼，帶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林溪這才注意到她的虎口處貼著塊創(chuàng)可貼，邊緣還滲出點血漬。
“昨晚花園的柵欄鎖壞了，修到半夜?！?沈雨薇把鑰匙串放回抽屜，語氣聽不出喜怒，“嚇到你了？”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原來凌晨的響動是她在修柵欄，那聲鎖舌輕響…… 是她在檢查自己的房門有沒有鎖好？
這個認知讓她心里泛起復雜的滋味。是該慶幸自己沒有被陌生人闖入，還是該害怕沈雨薇連深夜都在掌控著她的安全？
“以后別亂翻我的東西。” 沈雨薇合上抽屜，鎖上時發(fā)出 “咔噠” 一聲，和凌晨那聲鎖舌輕響莫名地相似，“我的書房，沒有允許不準進來?！?/p>
林溪低下頭，看著自己鞋尖上的絨毛：“知道了。”
午飯時，張媽端上來一碗蓮子羹。沈雨薇舀了一勺，吹涼了才放進林溪碗里：“安神的，昨晚看你沒睡好?！?/p>
蓮子的清苦在舌尖化開，林溪突然想起凌晨那聲鎖舌輕響?；蛟S沈雨薇只是太在乎她的安全，畢竟她曾經流浪過，受過太多傷害。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壓了下去。她瞥見沈雨薇放在餐桌邊緣的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安防系統的監(jiān)控畫面，其中一個小窗口正是她房間門口的走廊。
原來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沈雨薇的注視之下。
傍晚沈雨薇去花園澆花時，林溪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樓梯口。二樓的走廊盡頭有個不起眼的壁柜，她昨天幫張媽找抹布時無意中發(fā)現，里面藏著個老式的銅鎖，鎖孔的形狀和沈雨薇抽屜里那把鴿子鑰匙一模一樣。
壁柜里堆放著些舊物，蒙著厚厚的灰塵。林溪在最底層摸到個硬紙殼箱，打開時發(fā)現里面全是鑰匙 —— 黃銅的、銀色的、帶著復雜花紋的，每把鑰匙上都系著張小卡片，寫著對應的房間和用途。
其中一張卡片上寫著 “客房備用鎖”，系著的鑰匙和她房門的鎖孔形狀完全吻合。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沈雨薇的聲音：“林溪？你在干什么？”
林溪嚇得手一抖，鑰匙串掉在紙箱里，發(fā)出嘩啦啦的響聲。她慌忙合上箱蓋，轉身時撞在壁柜的門框上，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沈雨薇站在樓梯口，手里還拿著澆花的水壺，水順著壺嘴滴在地毯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她的目光落在林溪身后半開的壁柜門上，眼神沉得像要下雨。
“我…… 我找張媽說的抹布?！?林溪的聲音帶著哭腔，指尖還在發(fā)顫。
沈雨薇沒說話，一步步走上樓梯。她身上的雪松香水味隨著腳步漸漸靠近，帶著無形的壓力。走到林溪面前時，她突然伸手，輕輕拂去她頭發(fā)上沾著的灰塵。
“以后想找什么，告訴我就好?！?女人的指尖劃過她的耳垂，帶著微涼的體溫，“別自己亂翻，磕到了怎么辦？”
林溪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砸在沈雨薇的手背上。
那天晚上，沈雨薇沒有像往常一樣回自己的房間。她搬了張沙發(fā)床放在林溪的房間里，說怕她再做噩夢。
林溪躺在床上，聽著沙發(fā)床那邊均勻的呼吸聲。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沈雨薇熟睡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
凌晨時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沈雨薇站在房門口，手里拿著那把鴿子鑰匙，正在輕輕轉動鎖孔。
“咔噠”—— 鎖舌歸位的輕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林溪趕緊閉上眼睛，感覺沈雨薇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才輕輕回到沙發(fā)床上。
黑暗中，她摸著自己狂跳的心臟，終于明白這棟房子里所有的鎖，都不是為了防外人，而是為了困住她。而沈雨薇手里的鑰匙，既能給她溫暖的庇護，也能變成最堅固的枷鎖。
鎖舌輕響的聲音，成了這個夜晚最清晰的注腳，提醒著她身處的囚籠，是用溫柔和關懷精心打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