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回來的沈雨薇,發(fā)現(xiàn)客廳的落地窗敞開著。林溪坐在地毯上,膝蓋上攤著本翻開的畫冊,風卷著書頁嘩嘩作響,將她的發(fā)絲吹得貼在臉頰上。
“早上風大?!?沈雨薇關窗時,指尖無意間擦過林溪的耳尖,冰涼的觸感讓女孩像受驚的鹿般縮了縮脖子,“小心著涼?!?/p>
林溪合上冊畫,露出封面上的《睡蓮》。莫奈的光影在紙頁上流淌,像片晃動的湖水?!爱嬚沟钠薄?買好了嗎?”
“早就買好了?!?沈雨薇接過張媽遞來的毛巾,目光落在畫冊旁的旅游指南上 —— 那本《世界奇觀》被倒扣著,書脊上的埃菲爾鐵塔圖案卻依然醒目,“但看完畫展,你要把英語單詞多抄十遍。”
這個帶著懲罰意味的附加條件,像道無形的線,輕輕勒在林溪心頭。她低下頭,指尖劃過畫冊上的水波,突然明白所謂的 “獎勵”,不過是換種方式的禁錮。
早餐時,張媽端上來一碟桂花糕。米白色的糕點上撒著金黃的桂花,甜香在餐廳里彌漫。“這是沈小姐特意讓人從城南老字號買的。” 老人笑得慈祥,“說林小姐上次路過時多看了兩眼?!?/p>
林溪捏起塊桂花糕,溫熱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她知道沈雨薇從不喜歡甜食,卻總能精準捕捉她的每個細微喜好。這種無微不至的關懷,像張柔軟的網(wǎng),將她層層包裹,讓她連掙扎的念頭都顯得矯情。
上午學英語時,林溪試著讀了段關于自由女神像的課文。沈雨薇的筆尖在 “l(fā)iberty” 這個單詞下畫了道橫線:“發(fā)音不對,重音要往后放。” 她靠近時,林溪能聞到她發(fā)間的薄荷香,混著淡淡的桂花甜,形成種令人安心的氣息。
“這個詞和‘freedom’有什么區(qū)別?” 林溪的目光落在課本的插圖上,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在晨光里泛著金光。
沈雨薇合上書,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前者是法律賦予的權利,后者是內心的狀態(tài)。”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對有些人來說,安全比自由更重要。”
這番話像根細針,刺破了林溪小心翼翼維持的平靜。她想起救助站里那只瘸腿的金毛,明明可以出院,卻總在沈雨薇離開時焦躁地扒著籠子 —— 它早已習慣了被圈養(yǎng)的安全,哪怕代價是失去奔跑的自由。
下午整理衣帽間時,林溪發(fā)現(xiàn)沈雨薇的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演唱會門票。是她最喜歡的樂隊,下周六在市中心體育館演出。票根上的座位號連在一起,顯然是兩張。
“看到了?” 沈雨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里拿著件熨燙好的襯衫,“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既然發(fā)現(xiàn)了,就當是對你認真學習的獎勵。”
林溪的心臟猛地一跳,隨即被巨大的失落淹沒。她想起上周在書店看到的樂隊海報,當時只是隨口說了句 “他們的歌很好聽”,卻沒想過沈雨薇會記在心上??蛇@份驚喜來得如此刻意,像道被劃定好的邊界,提醒著她所有的 “自由” 都源于對方的恩賜。
“我……” 她想說 “我不想去”,話到嘴邊卻變成了 “謝謝”。
沈雨薇的嘴角彎了彎,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那天可以早點結束課程,還能去吃你喜歡的那家日料?!?/p>
這些被精心安排的 “自由”,像串掛在籠子上的鈴鐺,搖晃時發(fā)出悅耳的聲響,卻改變不了被困住的本質。
晚飯時,電視里正在播放新聞。某明星因私生飯跟蹤而取消演唱會,記者采訪時,她紅著眼眶說:“我需要空間,哪怕是公眾人物,也該有自己的邊界。”
林溪的目光落在沈雨薇臉上。女人正低頭切著牛排,刀叉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餐廳里格外清晰?!斑吔邕@東西,” 她突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是給那些不懂珍惜的人準備的?!?/p>
林溪握著筷子的手猛地收緊。她知道沈雨薇在說什么。那些試探的腳步,那些隱藏的渴望,都沒能逃過對方的眼睛。這個女人像位經(jīng)驗豐富的獵手,總能精準地捕捉到她的每個細微動作,然后不動聲色地劃下新的邊界。
深夜的鎖舌輕響響起時,林溪正對著窗外發(fā)呆。月光下的花園里,向日葵的花盤朝著月亮,像群倔強的守望者。她想起張媽說的話 ——“沈小姐最不喜歡向日葵,說太張揚”,卻不知沈雨薇是否知道,向日葵的花語是 “沉默的愛”。
“在想什么?” 沈雨薇的聲音從沙發(fā)床那邊傳來,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明天要去看畫展,早點睡?!?/p>
林溪轉過身,看著黑暗中沈雨薇模糊的輪廓。這個女人的邊界感如此清晰,卻又總在不經(jīng)意間越過她的防線 —— 翻看她的課本,檢查她的日記,甚至知道她昨晚夢到了什么。
“雨薇,” 林溪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你有沒有想過…… 放我走?”
空氣瞬間凝固。沈雨薇的呼吸聲在黑暗中停頓片刻,隨即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響。她走到床邊,月光在她臉上投下清冷的光影:“去哪里?回橋洞下淋雨,還是被壞人欺負?”
這些話像冰錐,狠狠扎進林溪的心臟。她知道沈雨薇說的是事實,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我只是…… 想試試自己生活?!?/p>
“等你足夠強大了再說?!?沈雨薇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眼角,帶著微涼的體溫,“現(xiàn)在的你,還離不開我?!?/p>
鎖舌再次輕響時,林溪沒有反抗。她閉上眼睛,感受著黑暗中那道無形的邊界 —— 它溫柔得像沈雨薇的懷抱,堅固得像救助站的鐵籠,將她牢牢困在其中。
窗外的向日葵在月光里輕輕搖曳,像在無聲地嘆息。林溪知道,有些邊界一旦被劃定,就很難再打破。就像她和沈雨薇之間,那些看似溫暖的羈絆,早已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變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
而她,只能在這道無形的邊界里,日復一日地扮演著被精心呵護的囚鳥,直到連飛翔的念頭都徹底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