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再次看向?qū)幫?，語氣鄭重：“寧醫(yī)生，我知道這很荒唐，也很委屈你。但請你相信，我不會讓你白幫忙的。協(xié)議里的條件，我們可以再商量，只要我能做到……”
“不必了。”寧婉打斷他，“既然決定了，就按協(xié)議來?！?/p>
她審視著程野的臉，試圖找出虛偽或敷衍，卻只看到少年人在重壓下強撐的隱忍和擔當。這個比她小十三歲的少年，似乎并不像表面那般桀驁不馴。
“謝謝你?！背桃暗吐暤?，語氣帶著真摯的感激。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趙巖帶著律師走進來，手里拿著兩份打印好的協(xié)議。
“寧醫(yī)生，程野，這是最終版的婚前協(xié)議，請過目。”
寧婉接過協(xié)議，目光快速掃過條款：
1.甲乙雙方自愿登記結婚，為期一年，期滿自動解除婚姻關系。
2.婚姻存續(xù)期間，雙方需配合進行必要的公眾形象維護，扮演恩愛夫妻。
3.甲乙雙方保持絕對的身心清白，不得與第三方發(fā)生任何親密關系。
4.甲方（程野）需向乙方（寧婉）支付補償金人民幣伍佰萬元整，協(xié)議簽署后首付貳百萬，離婚時支付剩余叁佰萬。
5.……
條款清晰，甚至有些冷酷。寧婉的手指停留在“身心清白”那一條上，母親嫌惡的話語和網(wǎng)上惡毒的評論瞬間刺入腦海。心里一陣刺痛。
她拿起筆，沒有絲毫猶豫，在乙方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程野看著她簽下名字，深吸一口氣，也拿起筆，在甲方處落下了自己的名字——程野。
兩個名字并排在一起，陌生而突兀，本不會相交的兩條平行線，被強行扭結在了一起。
趙巖收起簽好的協(xié)議，松了口氣：“好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讓老太太知道這個好消息。”
他走到病床邊，輕輕喚醒老太太：“奶奶，您看誰來了？”
老太太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目光落在寧婉和程野身上，有些茫然。
程野走到床邊，握住奶奶的手，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奶奶，這是寧婉，我的……妻子。我們剛領了證，特意來告訴您?！?/p>
“妻……妻子？”老太太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看向?qū)幫?，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和滿意，“好……好姑娘……一看就……溫柔……”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寧婉連忙上前扶住她，輕聲道：“奶奶，您別激動，好好休息?！?/p>
老太太拉著寧婉的手，又看了看程野，渾濁的眼睛里流下淚來：“好……真好……奶奶……放心了……”
看著老太太欣慰的笑容，寧婉心里五味雜陳。第一次得到長輩的認可，竟是在如此荒唐的情境下。
程野看著奶奶再次安睡，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他轉過身，看向?qū)幫瘢齑絼恿藙?，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低聲道：“謝謝你。”
寧婉搖搖頭，沒有說話。
趙巖遞給她一個文件袋：“寧醫(yī)生，這是首付的轉賬憑證，還有……今天下午，民政局門口見。我會安排好一切，避開記者?！?/p>
寧婉接過文件袋，觸手冰涼。里面裝的不僅僅是錢，還有她未來一年的“婚姻”。
接二連三的極度緊張與透支，寧婉的身心俱疲到極限。此刻，她只想沉沉睡去。
“寧醫(yī)生，你怎么了？”程野看著一頭栽倒在自己懷里的寧婉，急切地輕喊。
趙巖見狀飛奔出去，很快拿著一張房卡返回：“隔壁房間！帶寧醫(yī)生過去休息，這邊有我?！?/p>
程野接過卡，一個有力的公主抱將寧婉抱起，快步走向隔壁房間。輕輕將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澳愫煤眯菹?。”他低聲說完，轉身離開。
時間不知流逝多久。寧婉再醒來時，太陽正緩緩下落。
她渾身酸痛地坐起身。看著空蕩的房間，只有充電的手機指示燈亮著。她拔掉充電線，拿起手機，按下開機鍵，撫摸了一下干凈如新的屏幕。
手機再次響起，是母親發(fā)來的信息：“小婉，你爸說既然你自己選的，我們也不攔著了。那男孩……什么時候帶回來吃個飯？”
寧婉看著信息，苦笑了一下。帶回來吃飯？她該怎么介紹呢？介紹她的“合約丈夫”？
她望向窗外忽感一絲涼意，緊了緊衣服，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只覺得前路一片迷茫。
她和程野的這場荒誕婚姻，真的能如協(xié)議所說，一年后和平結束嗎？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又會如何扮演她的“丈夫”？
而她自己，又能否在這場名為“契約”的游戲里，守住本心，全身而退？
無數(shù)個問號在腦海里盤旋，找不到答案。
寧婉握緊了手中的文件袋，里面似乎還殘留著程野剛才握手時的溫度。她深吸一口氣，下床走向門口。
今天下午，民政局。
寧婉剛走出病房，下意識地透過隔壁病房門上的玻璃望進去。程野正閉目靠在椅子上養(yǎng)神。
門被輕輕推開，程野立刻睜眼，站起身，“你醒了？”
“這個點？民政局……”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躡手躡腳靠近。
“別擔心，”程野語速平穩(wěn)，試圖安撫，“趙哥馬上就到，他會安排好一切，送我們過去。”他朝旁邊的空椅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可以坐下稍等。
寧婉只是輕輕搖頭，動作幅度很?。骸安挥昧??！?/p>
兩人這樣隔著小段距離，靜默地佇立著。病房特有的寂靜放大，空氣凝固，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房門再次被輕巧地推開。
趙巖探進半個身子，眼神銳利地掃了他們一眼，無聲地招了招手。訓練有素的醫(yī)護人員隨即魚貫而入，接替了看護。
趙巖湊近，聲音壓得極低，拍了文件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你們倆的戶口本，都在這兒了。”他眼神示意，“走吧?！?/p>
寧婉抹上一季無奈的笑容，緊隨其后，踏上了她和程野的“婚姻”——這場由冰冷條款和巨額補償構筑的荒誕契約。即將在民政局的鋼印下，正式生效，拉開無法預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