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眠的“新生活”,在這座云端之上的冰冷宮殿里,以一種極其別扭的方式拉開了序幕。蘇小眠開始了“新生活”,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更不是她想要的“家”。
陸野將她安置在主臥室隔壁的客房。僅僅是這間“客臥”,其寬敞程度就遠(yuǎn)超她之前租住過的任何一間屋子——甚至比她租的那個小窩三個加起來還要大。獨立的衛(wèi)浴光潔如新,散發(fā)著高級洗漱用品的冷香;步入式衣帽間空空蕩蕩,足以容納她過去所有的衣物還有大片空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將A城最繁華的江景盡收眼底。
“嗯,那個…陸先生,我想…回出租屋一趟?!彼D了頓,補(bǔ)充道,“拿點東西和衣物?!?雖然住院這段時間陸野給她買了不少,可是她至少需要一些熟悉的有自己氣息的物品過來。
“我叫陸野。”
“……陸…野…” 蘇小眠生澀地吐出這兩個字。
“我可以回去拿些常用的東西么?很快就好,不會耽誤很久?!?/p>
“嗯,下午陪你回去?!?/p>
“陪……陪我?”蘇小眠愣住了,心頭猛地一跳。她只是想一個人悄悄回去,收拾一下自己那點可憐的家當(dāng),在那個熟悉又即將告別的狹小空間里,獨自消化一下這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用麻煩你的!我自己去就可以!真的!”她急忙擺手,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和抗拒,“我認(rèn)得路,坐公交或者打車都很方便的!”
“我下午有空,拿完東西帶你去商場。”陸野的語氣平淡,但在蘇小眠看來是不容置疑的,蘇小眠不敢違抗,只能答應(yīng),她每次和陸野說話她都會不自覺的緊張,神經(jīng)都緊繃起來。
下午,依舊是陸野那輛黑色越野。
車子平穩(wěn)地駛出云棲半島,窗外,A城繁華的街景飛速掠過,從光鮮亮麗的CBD,逐漸過渡到略顯陳舊的街區(qū),最終駛?cè)肓颂K小眠熟悉又陌生的城中村區(qū)域。道路開始變得狹窄擁擠,外墻斑駁,空氣中彌漫著市井氣息。
車子在狹窄的巷口停下,再也無法駛?cè)搿?/p>
蘇小眠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腳踏上熟悉的水泥地,混雜著塵土和菜葉腐爛的氣味撲面而來,讓她心頭一酸,卻又感到一絲久違的、帶著苦澀的真實感。
“走吧?!标懸暗穆曇粼谏韨?cè)響起,平靜無波。
蘇小眠低著頭,快步走在前面,她熟門熟路地在迷宮般的小巷里穿梭,陸野沉默地跟在后面。他的步伐從容,卻需要不時避開地上隨意丟棄的垃圾、溢出的污水,以及追逐打鬧的孩子。他微微蹙著眉,顯然對這環(huán)境感到不適,但并未多言。
終于,停在了一棟墻體發(fā)黑、貼著各種小廣告的舊樓下。樓道狹窄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油煙和潮濕的霉味。
蘇小眠掏出鑰匙,打開位于三樓角落那扇陳舊的鐵門。伴隨著“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音,她那個不足五十平米、塞滿了她生活痕跡的小窩,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陸野面前。
房間小得幾乎一目了然。蘇小眠在A大畢業(yè)后,拒絕了家人讓她回老家的要求,選擇一個人留在A城。半年多的時間,這里是蘇小眠唯一的避風(fēng)港,雖然擁擠、破舊,卻充滿了煙火氣和歸屬感。但此刻,在陸野那沉靜卻極具穿透力的目光下,這里的一切都顯得如此寒酸、局促、甚至……不堪入目。
蘇小眠的臉頰瞬間燒得通紅,巨大的難堪讓她幾乎抬不起頭,她不敢去看陸野的表情,生怕在那雙深邃的眼里看到一絲鄙夷或憐憫。
“我……我很快收拾好?!彼曇舾蓾?,幾乎是逃也似的沖進(jìn)房間。
她手忙腳亂地拉開布衣柜的壞拉鏈,將自己的衣服塞進(jìn)行李箱,大多是洗的發(fā)白的T恤、廉價的牛仔褲、幾件換季打折買的薄外套。
陸野沒有進(jìn)去,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狹窄的門口。
他看到了蘇小眠慌亂的動作,他想告訴蘇小眠沒關(guān)系,慢慢收拾,他不在意,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大十幾分鐘后,聽見房間里傳來行李箱拉鏈的聲音。
陸野這才進(jìn)去蹲下幫蘇小眠將行李箱拉鏈拉好。
蘇小眠環(huán)顧一周,走到床邊抱起枕頭旁邊一個發(fā)黃的玩偶兔子玩,是她小時候唯一的玩具,一直陪著她。
陸野低頭看著蘇小眠懷里這個腳灰撲撲、甚至有些破舊的玩偶,眉頭下意識地又蹙了一下。
“我?guī)闳ベI一個新的吧?!?/p>
“不用了什么都不用給我買。”
蘇小眠情緒明顯有些低落,蘇小眠抱著灰撲撲的舊兔子跟在身后,像抱著自己寒酸的全部過往。
從那個破敗、散發(fā)著霉味的出租屋出來,她幾乎沒再說一句話。這種沉默不同于她之前那種怯懦的順從,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抗拒和自我封閉。
他不太理解這種情緒。在他的認(rèn)知里,問題已經(jīng)解決,她搬離了那個糟糕的環(huán)境,他會負(fù)責(zé)提供一切所需。這難道不是好事?為什么她反而更不開心了?他習(xí)慣性地用軍人的思維去拆解問題——目標(biāo)明確,路徑清晰??裳矍斑@個女孩,她的情緒像一團(tuán)無法解開的亂麻,讓他第一次感到了某種束手無策的煩躁。
車子最終駛?cè)階城最頂級的購物中心的地下停車場。電梯平穩(wěn)上升,金屬門無聲滑開,瞬間,一個流光溢彩、香氣馥郁的奢華世界撲面而來。
在A城上學(xué)時,蘇小眠就對這個頂級商場有所耳聞,但是她連踏足這里的勇氣都沒有。
站在這里蘇小眠感覺自己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她像一個誤入仙境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