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凝滯，他沉默地走著，高大的身影在她前方半步，替她擋開一些擁擠的人流。走過喧鬧的化妝品區(qū)域，走過琳瑯滿目的珠寶柜臺，蘇小眠始終低著頭，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
直到路過一家母嬰用品店。
柔和的暖黃色燈光從巨大的落地櫥窗里透出來，與外面璀璨冰冷的光芒截然不同。櫥窗里布置得溫馨可愛，展示著各式各樣精致小巧的嬰兒服、柔軟的安撫玩偶、設計巧妙的嬰兒車。輕柔的搖籃曲隱隱約約地飄出來。
蘇小眠的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被櫥窗角落里掛著的一排小小的連體衣吸引了。其中一件，是淺淺的鵝黃色，胸口的位置，繡著一只憨態(tài)可掬、咧著嘴笑的白色小兔子。那兔子看起來柔軟極了，笑容天真無邪。
幾乎是無意識的，蘇小眠一直緊抱著舊兔子的手微微松了松，另一只空著的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撫上了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一個微弱的生命正在頑強地生長。一種奇異的、陌生的暖流，極其微弱地，沖淡了她心中沉重的陰霾。
陸野走出幾步，才發(fā)現(xiàn)她沒有跟上。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只見那個纖瘦的身影靜靜地站在明亮的櫥窗前，暖黃的燈光灑在她的側(cè)臉和發(fā)梢，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暈。她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櫥窗里，一只手輕輕地覆在小腹的位置，蒼白的臉上，那些驚恐和抗拒似乎暫時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茫然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柔軟神情。她懷里那只灰撲撲的舊兔子，也安靜地待著。
這一幕，像一幅靜謐的畫，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陸野的眼底。
他走了回去，站到她身邊，目光也落在櫥窗里那件小兔子連體衣上。他的聲音低沉，卻帶上了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生澀的溫和：“想要這個？”
蘇小眠猛地回過神，像受驚的小鹿般飛快地收回撫著小腹的手，臉上那絲柔軟瞬間被慌亂取代。
陸野卻似乎將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直接邁步走進了那家明亮溫馨的母嬰店。
蘇小眠怔怔地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店門口，又低頭看了看懷里陪伴自己二十多年、飽經(jīng)風霜的舊兔子。
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微小的暖意，同時在她冰冷的心湖里漾開，讓她眼眶發(fā)脹。
幾分鐘后，陸野走了出來，手里拎著一個精致的、印著云朵和星星圖案的小紙袋。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將紙袋遞給她。
蘇小眠遲疑地接過，指尖觸碰到紙袋光滑的表面。她打開袋子，里面正是那件小小的鵝黃色兔子連體衣。柔軟的純棉面料觸手生溫，那只繡工精致的小兔子咧著嘴，笑容干凈又溫暖。
“謝謝……”蘇小眠的聲音很輕。
陸野看著她低垂的、微微泛紅的眼睫，看著她小心捧著那件小衣服的樣子，心里那股莫名的煩躁似乎也悄然散去了一些。他“嗯”了一聲，聲音低沉依舊，但似乎沒那么冷了。
“走吧?！彼f，“去買點別的?！?/p>
這一次，蘇小眠沒有再激烈地抗拒。她抱著裝有小衣服的紙袋，像抱著一點珍貴的暖意，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回到云棲半島那所巨大冰冷的“宮殿”，蘇小眠默默地將那些昂貴的衣物一件件掛進空蕩得嚇人的衣帽間。
當她拿起那個裝著兔子連體衣的小紙袋時，將它小心地放在梳妝臺最里面的角落，挨著她那只灰撲撲的舊兔子玩偶。一大一小，一舊一新，兩只兔子安靜地待在一起。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在云棲半島生活了一個星期了，這段時間蘇小眠掌握了陸野的作息規(guī)律，他似乎很忙，很少在家，幾乎半夜或者凌晨才回家。
陸野不喜歡家里有陌生人，所以每天由私房菜定時定點的送過來，每天下午鐘點工回來清潔打掃衛(wèi)生。
蘇小眠的暴食有些緩解，因為她開始孕吐了，對食物完全沒有興趣，甚至聞見味道都會想吐。
這天清晨，剛坐在餐桌，熟悉的不受控制的惡心感瞬間涌了上來。
她顧不上將拖鞋穿好，小跑著跑進臥室。
這一幕被回家的陸野撞見。
洗手間內(nèi)。
“嘔——！”
劇烈的干嘔撕扯著蘇小眠的喉嚨和胸腔，胃部痙攣著，卻只吐出一點酸苦的膽汁和唾液。
跟在身后的陸野看到這一幕眉頭瞬間擰緊。
蘇小眠正被又一陣劇烈的痙攣折磨得渾身顫抖，意識模糊，根本無暇他顧。
直到一只溫熱、帶著薄繭的大手，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
她驚得渾身一僵，猛地抬起頭，是陸野。
“……”蘇小眠想說什么，喉嚨卻因為剛才劇烈的嘔吐和恐懼而干澀發(fā)緊，只發(fā)出一點破碎的氣音。
陸野溫熱的手似乎帶有魔力，蘇小眠覺得好多了。
他起身走出浴室，沒多久手里端著一個玻璃杯，里面是溫熱的白開水。
他蹲下身，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將水杯直接遞到她唇邊。
“喝水?！?/p>
蘇小眠想自己接過杯子，卻被他無聲地避開。杯子邊緣固執(zhí)地貼著她的嘴唇。
她只好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溫水。溫熱的液體滑過火燒火燎的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緩解。但胃部的翻騰并未停止。
就在她勉強喝了幾口，稍微緩過一口氣時，一股更強烈的惡心感毫無預兆地猛烈上涌！
“唔！”她猛地別開頭，試圖推開陸野的手，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她控制不住地身體前傾，“哇”的一聲，剛剛喝下去的溫水混合著新涌上來的酸苦胃液，盡數(shù)噴濺出來！
落在陸野的手上、身上。
蘇小眠瞬間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她做了什么？！她弄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