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兩萬?!”陳默如遭雷擊,瞬間僵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兩萬?他兜里只有三百塊!三百塊在龐大的兩萬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對,兩萬押金。后續(xù)治療費用還不好說,ICU一天的費用就很高?!弊o(hù)士看了他一眼,似乎對這種家屬的反應(yīng)習(xí)以為常,補充道,“盡快去籌錢吧,時間就是生命?!闭f完,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搶救室。
兩萬…兩萬…這兩個字像魔咒一樣在陳默腦海里瘋狂旋轉(zhuǎn)、放大,最終變成一座無法逾越的、冰冷絕望的大山,轟然壓在他的頭頂!他剛剛?cè)计鸬囊唤z僥幸,被這殘酷的數(shù)字徹底碾碎。
三百塊?杯水車薪!垃圾站的工作?別說被扣錢,就算干一輩子也未必能攢夠!親戚?早就斷絕來往!朋友?他陳默哪還有朋友?巨大的絕望像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呼吸。他靠著墻,身體再次無力地滑落,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慘白的燈光,仿佛靈魂已經(jīng)被抽離。錢…錢…錢!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體會到,錢就是命!沒有錢,他連父親的命都保不??!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濃烈到刺鼻的廉價香水味飄了過來。陳默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到蘇曼扭著腰肢,踩著高跟鞋,正從走廊另一端款款走來。她依舊打扮得艷麗張揚,緊身的皮裙包裹著曲線,臉上畫著濃妝,與醫(yī)院肅穆壓抑的氣氛格格不入。她手里拎著一個果籃,走到陳默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紅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喲,這是怎么了?天塌了?”蘇曼的聲音帶著慣有的慵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zāi)樂禍。
陳默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她,那眼神里有憤怒,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種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絕望和…一絲病態(tài)的期待。
“我爸…快不行了…要兩萬押金…”陳默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
“兩萬?”蘇曼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那種玩味的表情,“嘖嘖,醫(yī)院這地方,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彼龔澫卵?,湊近陳默,濃烈的香水味幾乎讓他窒息,“三百塊,不夠塞牙縫的吧?”
陳默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血腥味。他知道蘇曼是來看戲的,是來嘲笑他的狼狽的!但他沒有力氣憤怒了。他只剩下絕望。
“求…求你…”陳默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屈辱的顫抖。他低下了頭,不敢看蘇曼的眼睛。為了父親,他拋棄了最后一點可憐的尊嚴(yán)?!皫臀摇胂朕k法…只要能救我爸…我什么都愿意干…”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蘇曼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得意。她直起身,環(huán)顧了一下空蕩蕩的走廊,然后慢條斯理地說:“辦法嘛…倒也不是沒有。就看你敢不敢,豁不豁得出去了。”
陳默猛地抬頭,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絕望的火光。
“還記得‘老鬼’嗎?”蘇曼壓低聲音,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放印子錢(高利貸),路子野得很。只要你能拿出東西抵押,或者…有足夠的‘價值’,兩萬塊,對他來說就是毛毛雨?!?/p>
高利貸!這三個字像毒蛇的信子,讓陳默渾身一顫。他聽說過借高利貸的下場,家破人亡,被逼跳樓的比比皆是!那是比**看場更深的無底深淵!
“我…我什么都沒有…”陳默的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房子?那個破筒子樓,連產(chǎn)權(quán)都沒有!值錢的東西?家里連臺像樣的電器都沒有!
“你有啊?!碧K曼的目光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猩紅的嘴唇吐出冰冷的話語,“你有你自己。年輕,有力氣,敢拼命。這就是你的‘價值’?!彼D了頓,聲音帶著誘惑和威脅,“‘老鬼’最近有個活兒,缺個敢下手、不怕臟手的‘生面孔’。事兒辦成了,別說兩萬,五萬都能給你!足夠你爹在ICU住一陣子了。”
敢下手?不怕臟手?生面孔?陳默的心沉到了谷底。這“活兒”是什么?偷?搶?還是…殺人?!
“什么…活兒?”陳默的聲音干澀無比,心臟狂跳。
“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碧K曼神秘地笑了笑,“你只需要知道,風(fēng)險高,來錢快。簽了借條,拿了錢救你爹,然后去把事兒辦了。辦成了,債一筆勾銷,還有賞錢。辦砸了…”她冷笑一聲,沒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威脅都更令人膽寒。
簽借條…去干一件可能萬劫不復(fù)的“活兒”…陳默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這不再是站在深淵邊,而是要被蘇曼和那個“老鬼”親手推進(jìn)去!他看了一眼搶救室緊閉的大門,里面躺著他生命垂危的父親。父親那張灰敗的臉,微弱的氣息,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深處。
沒有選擇。他根本沒有選擇!
“我…我簽!”陳默閉上眼,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淚水無聲地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帶著無盡的屈辱和絕望。他知道,這一步踏出,就真的再也回不了頭了。
“聰明人?!碧K曼滿意地笑了,從隨身的亮片小包里掏出一部最新款的手機(jī),撥了個號碼,聲音瞬間變得嬌媚起來,“喂~刀哥?是我,曼曼。人我?guī)砹?,在醫(yī)院急診這邊…對,就按之前說的…好,等你哦?!?/p>
掛掉電話,蘇曼對陳默說:“等著吧,刀疤臉馬上過來。記住,待會兒機(jī)靈點,別亂說話?!彼吭趬ι?,悠閑地玩著手機(jī),仿佛眼前不是一場決定命運的骯臟交易,而是一場有趣的游戲。
不到十分鐘,一個身材異常高大魁梧、穿著黑色緊身背心、臉上從眉骨到嘴角橫亙著一道猙獰刀疤的男人,帶著兩個同樣兇悍的小弟,氣勢洶洶地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他眼神兇狠,像禿鷲一樣掃視著,最終落在蜷縮在地上的陳默身上。那目光冰冷、審視,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壓迫感。他就是刀疤臉,“老鬼”手下最得力的打手和收債人。
蘇曼立刻換上諂媚的笑容迎上去:“刀哥,您來啦!就是他,陳默,急著用錢救他爹的命?!彼噶酥戈惸?。
刀疤臉走到陳默面前,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陳默,像在評估一件貨物。半晌,他嗤笑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和一支筆,直接拍在陳默旁邊的椅子上。
“小子,曼姐說你有膽子。行,規(guī)矩都懂吧?”刀疤臉的聲音沙啞低沉,像砂紙磨鐵,“兩萬塊,月息五分(50%),利滾利。借期一個月。到期連本帶利三萬。拿什么還?曼姐說你用命擔(dān)保?呵,你的命,值三萬嗎?”
月息五分!一個月后要還三萬!這簡直是敲骨吸髓!陳默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看著那張薄薄的紙,仿佛看到了一張賣身契,一張通往地獄的門票。
“簽了它,錢馬上給你。不簽…”刀疤臉頓了頓,眼神瞟向搶救室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他身后兩個小弟抱著胳膊,虎視眈眈。
陳默的手顫抖得厲害。他看向蘇曼,蘇曼卻避開了他的目光,低頭玩著指甲。他又看向搶救室緊閉的門,想象著父親在里面生命垂危的樣子。他想起父親枯瘦的手抓住他胳膊時的依賴,想起父親混沌世界里唯一的光就是他這個兒子…
他猛地抓起筆,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jié)發(fā)白。他甚至沒有勇氣去看借條上那些密密麻麻、吃人不吐骨頭的條款。他只知道,簽了,父親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不簽,父親必死無疑!他用盡全身力氣,在那張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借條上,歪歪扭扭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陳默。每一筆,都像在切割自己的靈魂。
“啪!”刀疤臉一把抽走借條,掃了一眼,塞進(jìn)懷里。然后,他從隨身的黑色皮包里,隨意地掏出兩沓厚厚的、用銀行封條捆好的百元大鈔,“啪”地一聲,像丟垃圾一樣丟在陳默腳邊的地上。
“兩萬。數(shù)清楚。一個月后,連本帶利三萬。少一分錢,或者想跑路…”刀疤臉湊近陳默,帶著濃重?zé)熚兜目诔魢娫谒樕?,眼神兇狠如野獸,“老子就讓你爹死在醫(yī)院,再把你剁碎了喂狗!聽明白了嗎?”
陳默看著腳邊那兩沓沾著灰塵的鈔票,那刺眼的紅色,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凝固的鮮血,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氣。他沒有去撿,只是麻木地點了點頭,喉嚨里發(fā)出一個含糊的音節(jié)。
刀疤臉滿意地哼了一聲,帶著小弟揚長而去,留下刺鼻的煙味和沉重的壓迫感。
蘇曼這才走過來,彎腰撿起那兩沓錢,塞到陳默手里,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興奮:“拿著?。°吨陕??快去救你爹!”她拍了拍陳默的肩膀,“記住,你欠‘老鬼’一個‘活兒’。具體做什么,等我通知。放心,刀疤臉雖然狠,但‘老鬼’講信用。事兒辦成了,一切好說。”
陳默手里緊緊攥著那兩沓沉甸甸的、沾著死亡氣息的鈔票,身體冰冷僵硬。他看著蘇曼那張艷麗卻如同毒蛇般的臉,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徹底落入了她(或者說“老鬼”)精心編織的網(wǎng)中。從踏入**看場,到簽下這高利貸借條,每一步都是陷阱,每一步都將他拖向更深的黑暗。而蘇曼,就是這個引路人,也是將他推向深淵的幫兇。
他拿著錢,像行尸走肉般走向繳費窗口。將兩沓錢遞進(jìn)去時,他甚至不敢看收費員的眼睛。拿到繳費單和父親轉(zhuǎn)入ICU的通知單,那兩張輕飄飄的紙,卻重得讓他幾乎拿不住。
當(dāng)他拖著灌了鉛的雙腿,終于隔著ICU厚厚的玻璃窗看到父親時,巨大的悲傷和更深的絕望瞬間將他擊垮。父親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連接著各種閃爍著冰冷光芒的儀器。他的臉色依舊灰敗,眼睛緊閉,只有心電監(jiān)護(hù)儀上那微弱起伏的曲線,證明他還活著。像一個被無數(shù)線操控的、破敗的木偶。
陳默的額頭抵著冰冷的玻璃,無聲地痛哭起來。淚水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爸…我用靈魂換來的錢,把你送進(jìn)了這里…我該怎么辦?我還能怎么辦?
就在這時,蘇曼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聲音再次在他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耐煩:“行了,人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別在這兒杵著了。跟我走,‘老鬼’的‘活兒’,有眉目了。”
陳默的身體猛地一僵。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曼。那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憤怒和怨恨,只剩下一種死寂的、深不見底的絕望和…一絲被徹底馴服后的麻木。
“什么…活兒?”他的聲音沙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偷車。”蘇曼言簡意賅,眼神里閃爍著算計和興奮的光芒,“一輛停在城東別墅區(qū)的黑色奔馳S級,車牌尾號668。車主這幾天出國了,車庫安保有漏洞。你是‘生面孔’,手腳利索點,今晚動手。鑰匙和干擾器會有人給你。得手后開到指定地點,自然有人接手。事成之后,你那三萬塊的債,一筆勾銷。干不干?”
偷車!價值百萬的豪車!這不再是看場子那種邊緣的罪惡,而是赤裸裸的、重罪!一旦被抓,牢底坐穿!陳默的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
他看著ICU里生命垂危的父親,又看著眼前這個將他一步步引入深淵的女人。他沒有選擇。他簽下了那張賣身契,他就已經(jīng)不再是陳默了。他是“老鬼”手里的一把刀,一條狗。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
“很好?!碧K曼笑了,笑容在ICU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妖異和殘忍。她遞過來一部老舊的、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按鍵手機(jī),“拿著,保持開機(jī)。晚點會有人聯(lián)系你,告訴你具體地點和交接方式?!彼秩o陳默一個鼓鼓囊囊的小黑布包,“這里面是工具和手套。記住,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失敗了,想想刀疤臉的話,也想想你爹。”
陳默默默地接過手機(jī)和布包。那手機(jī)冰冷沉重,像一塊墓碑。那布包里的東西,更是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犯罪氣息。
“我在老地方等你‘凱旋’的好消息?!碧K曼最后拋下一句話,扭著腰肢,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如同喪鐘,在寂靜的ICU走廊里漸漸遠(yuǎn)去。
陳默站在原地,手里攥著那沾滿罪惡的錢換來的繳費單,攥著象征著重罪的手機(jī)和工具包,隔著冰冷的玻璃,望著病床上那個賦予他生命、此刻卻奄奄一息、將他拖入地獄也要守護(hù)的父親。
濁光之下,再無歸途。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緩緩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醫(yī)院大門外更深、更濃的黑暗。每一步,都踏碎了他過往的一切。他不再是那個在垃圾站掙扎求生的陳默,他是即將在夜色中伸出罪惡之手的偷車賊。深淵的回響,已經(jīng)將他徹底吞噬。今晚的夜色,注定被鮮血和罪孽浸染。
好的,我們繼續(xù)《濁光》的故事。緊接第四章結(jié)尾,陳默懷揣著偷車的工具和指令,如同行尸走肉般踏入城東別墅區(qū)冰冷華麗的夜色,走向他無法回頭的犯罪深淵。以下是一萬多字的續(xù)寫,聚焦偷車行動、血腥的意外、亡命逃亡、以及初步“成功”后套上的更沉重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