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彎腰,從墻角撿起我那根磨掉了漆、尾部還纏著劣質(zhì)電工膠布的老舊球桿。入手冰涼粗糙的觸感,此刻卻帶來一種奇異的穩(wěn)定感。球房里渾濁的空氣似乎都沉淀下來,耳邊只剩下自己沉穩(wěn)的心跳。我走到開球區(qū),俯身,架手,目光鎖定在白色母球的正中心。當(dāng)我的視線聚焦在母球上的剎那,異變陡生!
視野里,那顆白色母球仿佛瞬間被點亮,散發(fā)出柔和而穩(wěn)定的微光。更不可思議的是,母球與三角框最前端那顆紅球之間,憑空出現(xiàn)了一道清晰的、閃爍著微光的虛線!這條線并非直線,而是帶著一個極其細微、近乎無法察覺的弧度,精準地指向紅球堆邊緣一個極其脆弱的接觸點。在虛線的末端,一個小小的、只有我能看見的藍色箭頭標記,指示著母球最終應(yīng)該停止的理想位置,一個能完美控制全局、讓對手無球可打的位置。
這就是【洞察之眼】嗎?13檔的開球路線?
沒有時間震驚。我屏住呼吸,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自然地調(diào)整到最佳姿勢。手臂放松,后手平穩(wěn)。瞄準那條只有我能看見的微光虛線。
發(fā)力!
球桿如同毒蛇出洞,極其迅捷而短促地擊打在母球偏低的中心點下方!砰!一聲沉悶而扎實的撞擊聲響起,母球如同被賦予了靈魂的白色閃電,沿著那條微光虛線,帶著強烈的低桿旋轉(zhuǎn),劃出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違背常理的詭異弧線,狠狠撞向紅球堆邊緣那個被標記的脆弱點!
嘩啦!
紅球堆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以一種極其均勻、柔和的方式向四周散開。沒有一顆紅球被蠻力撞得飛出臺面,也沒有一顆紅球幸運地直接落袋。所有的紅球都恰到好處地分散開來,彼此之間留下足夠擊打的角度,卻又巧妙地互相形成障礙,沒有留下任何一個可以輕易攻擊的袋口彩球。更讓人瞠目的是,那顆帶著強烈旋轉(zhuǎn)的母球,在撞擊后如同被無形的磁鐵吸附,沿著庫邊輕巧地反彈、滑行,最終穩(wěn)穩(wěn)地、毫無懸念地停在了箭頭標記的那個理想位置,緊貼頂庫,將自己藏在了一顆棕色球和一顆紅球之后,形成了一桿教科書級別的斯諾克!
整個“老炮臺球”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油條臉上的戲謔笑容徹底僵死,像一張拙劣的面具。他抱著胳膊的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放下,嘴巴微張,三角眼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那顆停在絕佳位置的母球,仿佛見了鬼。
他身后那幾個混混的哄笑聲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難以置信的抽氣聲。
周圍幾張球臺上原本吵吵嚷嚷的看客們,此刻也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這張破舊的球臺,聚焦在那顆停在頂庫、制造了完美斯諾克的白色母球上。
“臥槽?”一個染著黃毛的小青年揉了揉眼睛,聲音干澀,“這他媽什么桿法?低桿弧線?還控得這么死?”
“我眼花了?那那球會拐彎?”
“這運氣也太他媽逆天了吧?”另一個聲音帶著顫抖,試圖用運氣來強行解釋這超出他理解的一幕。
油條猛地甩了甩頭,似乎想把眼前的幻覺甩掉。他臉色鐵青,眼神里充滿了被冒犯的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安?!狗屎運!”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一把抓起自己的球桿,走到臺邊,俯身觀察局面。
然而,越看,他的臉色就越難看。母球緊貼頂庫,前方被棕色球和一顆紅球完全遮擋,沒有任何一條直線可以擊打到任何一顆完整的彩球。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庫邊的反彈進行解球。但解球的難度極高,稍有不慎,就會給對手留下絕佳的機會,甚至直接犯規(guī)送分。
汗水從油條的額角滲出。他反復(fù)調(diào)整著姿勢,架桿的手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他選擇了一個看似最穩(wěn)妥的兩庫解球路線,試圖去碰觸最遠端的一顆紅球。
砰!
白球撞在庫邊,反彈,再撞向另一側(cè)庫邊角度差了那么一絲!白球幾乎是擦著那顆目標紅球的邊緣滑了過去,連碰都沒碰到!
“Foul!”旁邊有人下意識地喊了出來。
【自由球】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陳默腦中響起。
油條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握著球桿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
我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去看油條那副吃人的表情。我的目光在球臺上掃過。【洞察之眼】再次啟動!整個臺面瞬間被無數(shù)細微的軌跡線覆蓋、分析、解構(gòu)。所有球的走向、碰撞的可能性、最終落袋的路徑,都在瞬間被計算完畢。一條閃爍著強烈金光的、貫穿整個球臺的進攻路線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這是一條需要極高桿法控制、極精準走位、利用多顆球進行復(fù)雜K球才能完成的清臺路線!
我走到母球前,俯身,架桿。動作流暢自然,帶著一種油條他們從未在我身上見過的、近乎冷酷的專注。目標球是靠近中袋的一顆紅球。白球的位置并不理想,需要極強的旋轉(zhuǎn)控制才能叫到下一顆彩球的位置。
發(fā)力!
白球帶著強烈的右塞和中高桿,劃出一道精準的直線,清脆地撞擊紅球中心偏右的位置。紅球應(yīng)聲落袋!而白球在撞擊后,如同被精確編程的機械,帶著強烈的右旋,劃出一道優(yōu)雅的小弧線,繞過一顆障礙球,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一顆角度極佳的藍球面前!位置完美得如同用尺子量過!
“好球!”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低呼。
沒有停頓。擊打藍球,中袋。白球再次帶著精確的旋轉(zhuǎn),撞擊庫邊,反彈,如同精確制導(dǎo),停在了下一顆紅球的最佳攻擊位置!流暢,精準,每一步都像是提前演練過無數(shù)遍的精密舞蹈。
擊打紅球,頂袋。
擊打粉球,底袋。
K球!白球在擊打紅球的同時,精準地撞擊另一顆緊貼的紅球,將其撞開,露出了被遮擋的袋口!
再擊打那顆被K開的紅球,底袋!
白球如同一個不知疲倦、永不出錯的精靈,在綠色的絨布舞臺上肆意穿梭。每一次撞擊都發(fā)出清脆悅耳的“砰”聲,每一次走位都精準地停在預(yù)定的位置。紅球一顆接一顆地消失,彩球也按照黃、綠、棕、藍、粉、黑的順序,有條不紊地被送入袋口。
球房里只剩下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和越來越密集的、帶著驚嘆和難以置信的抽氣聲。油條的臉色從鐵青變成慘白,又從慘白變成死灰。他和他那幾個混混同伴,如同被釘在了原地,眼神呆滯地看著那顆白色的精靈主宰著整個球臺。
最后一顆黑八,靜靜地躺在靠近頂袋的位置。白球停在了一個極其舒服的中距離位置。沒有任何懸念。
我甚至沒有刻意去看袋口,只是憑借【洞察之眼】賦予的本能,俯身,出桿。
黑八劃出一道短促的直線,干凈利落地落入頂袋袋心。白球在撞擊后,帶著輕微的旋轉(zhuǎn),緩緩?fù)T谇蚺_中央。
清臺!
死寂。絕對的死寂。落針可聞。
我直起身,將老舊的球桿輕輕靠在臺邊。那枚被汗水浸得有些溫?zé)岬氖畨K錢硬幣,被我隨手彈起,在空中劃過一個銀亮的弧線,精準地落在油條腳邊的綠絨臺面上,發(fā)出“叮”的一聲輕響。
“繞著走。”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氣。
油條猛地一哆嗦,仿佛被那枚硬幣燙到。他死死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屈辱和一種見了鬼的茫然。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狠話,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最終,他猛地低下頭,像一只斗敗的瘟雞,撿起那枚硬幣,頭也不回地擠出人群,他身后那幾個混混也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跟了上去,消失在門外濕冷的雨幕中。
球房里,短暫的死寂之后,轟然炸開!
“臥槽!神了!真他媽神了!”
“清臺!還是這么難的球形!這哥們兒誰啊?”
“沒看清桿法?那低桿弧線開球!那走位!我的天!”
“油條那傻逼,臉都綠了!哈哈哈!活該!”
各種驚嘆、議論、難以置信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我沒有理會這些喧囂。腦海中,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再次響起:
【新手任務(wù):擊敗第一個“世界印記”持有者(土撥鼠)】
【任務(wù)狀態(tài):進行中】
【坐標已更新:臨江新區(qū),濱海路B段,金海灣項目工地,工棚區(qū)東北角簡易活動房】
一種莫名的牽引感,或者說任務(wù)目標的“存在感”,在那個方向隱隱傳來。我拿起靠在臺邊的老舊球桿,撥開還在熱烈議論的人群,徑直走向門外。身后是依舊沸騰的驚嘆和議論,眼前是潮濕陰冷的城市雨夜。霓虹燈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拉出扭曲的光影。
老炮臺球廳的喧囂被雨聲隔絕在身后。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帶著初冬的寒意,卻澆不滅胸腔里那股被點燃的、陌生的灼熱。13檔?系統(tǒng)?世界印記?這一切荒謬得如同劣質(zhì)網(wǎng)絡(luò)小說的開篇,但指尖殘留的、操控白球精準行走于毫厘之間的觸感,還有油條那張徹底崩塌的、混雜著恐懼和屈辱的臉,都在冷酷地證明著,這不是夢。
【洞察之眼】在夜色中微微開啟,那個指向“金海灣”工地的坐標標記,如同一個幽藍色的信標,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帶著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濱海路B段,金海灣項目工地。巨大的塔吊在夜雨中如同沉默的鋼鐵巨獸,輪廓模糊。泥濘的道路上積著渾濁的水洼,重型卡車碾過,濺起大片泥漿??諝庵袕浡?、金屬和濕土混合的粗糲氣味。簡易的工棚區(qū)在昏暗的燈光下連成一片,像一堆匍匐的甲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