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沐“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喘氣,一腦門冷汗。剛才那噩夢太嚇人了:云嶺懸崖小學(xué)的破房子塌了,孩子們的臉和老教師絕望的眼神……她心砰砰直跳。十萬塊真能趕在出事前修好學(xué)校嗎?她一個人,太渺小了。得找個更穩(wěn)的靠山。
床頭舊手機嗡嗡震,屏幕亮了。新郵件:【青春啟航音樂計劃-終審委員會】-【重要通知:林蘇沐同學(xué)終審安排調(diào)整】。
林蘇沐心里咯噔一下,點開看。內(nèi)容大意:因為她最近太火了,原定周五的終審取消。改成邀請她下個月十五號,直接上省級衛(wèi)視直播晚會!作為開場嘉賓唱《阿刁》和《如愿》,唱完就算終審評定。
這轉(zhuǎn)折太大了!林蘇沐盯著郵件里“社會影響力”和“上級批準”那幾個字,眉頭緊鎖。學(xué)校這是鐵了心挺她,但也把她架得更高了。
“蘇沐?咋了?誰???”下鋪陳虹揉著眼睛坐起來,看林蘇沐臉色發(fā)白,表情嚴肅,“出啥事了?”
林蘇沐直接把手機遞過去。
陳虹瞇眼一看,瞬間清醒,倒吸一口涼氣:“省級衛(wèi)視?!開場?!還唱兩首?!”她激動地蹦下床,“你要火了!開場??!多大的面子!柳薇薇她爹知道了不得氣瘋?哈哈哈!太爽了!”
笑完一看林蘇沐,那眼神冷冰冰的,陳虹笑不出來了:“這…這多好的事兒?。∧阏Α?/p>
“好事?”林蘇沐嗓子有點啞,但話說得清楚,“虹姐,就憑咱仨現(xiàn)在這草臺班子,能接住這天上掉的大餡餅嗎?”
她下床一把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照進來:“《阿刁》是出其不意加憋著口氣?!度缭浮酚泄婧土髁繐沃5〖壭l(wèi)視直播開場…那是真刀真槍的戰(zhàn)場,一點錯都不能出!幾千萬人盯著,專家看著,同行瞅著,還有…柳薇薇那幫人等著看我們笑話呢!”
她轉(zhuǎn)過身,眼神像刀子:“咱沒團隊!沒專業(yè)造型化妝,沒編曲,沒固定樂手,連個像樣的排練地兒都沒有!就靠咱仨,蹭學(xué)校那破錄音室。上了臺,哪一環(huán)出岔子——都得被放大!捧得越高,摔得越慘!柳薇薇她爹第一個放鞭炮慶祝!”
陳虹臉上的興奮勁兒沒了,越想越后怕。她光看見光環(huán)了,沒看見腳下就是懸崖。林蘇沐說得對。她們仨就像抱著寶貝站在巨人堆里的小孩。
“那……那咋整?”陳虹嗓子有點干,“拒絕?不行??!這機會太難得了……”
“不是拒絕?!绷痔K沐打斷她,眼里燒起一小簇火,“是必須變!單打獨斗的日子到頭了。咱得有自己的地盤,自己的隊伍!哪怕…就一點點小火苗!”
她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在攤開的筆記本上,用力寫下兩個大字:
工作室!
星火!
“工作室?”陳虹湊過去看,“你是說…咱自己搞一個?”
“對!”林蘇沐斬釘截鐵,“就用《如愿》賺的那第一桶金當(dāng)啟動資金。租個獨立地方,能排練,能簡單錄音,放設(shè)備。咱自己就是核心,慢慢找合得來的伙伴。音樂創(chuàng)作、排練、演出策劃,必須捏在自己手里!只有這樣,才有底氣站更大的臺子!”
思路賊清晰。那六十萬,就是點著“星火”的第一把柴火!
陳虹看著林蘇沐那股勁兒,熱血也上來了:“干!蘇沐!受夠了看人臉色借場地的憋屈日子!咱自己弄!就叫…‘星火工作室’!星星之火,早晚燎原!”
“星火…”林蘇沐低聲念著,手指劃過那倆字。微弱,但藏著燒光荒草的可能。
目標定了,立刻開干。省級衛(wèi)視的邀請就是懸在頭頂?shù)谋拮?。找地方成了頭等大事。
接下來幾天,倆人跑斷腿。要求:學(xué)校附近,交通方便,租金便宜,地方夠大夠高,隔音要好。這條件篩掉一堆地方。
看過返潮發(fā)霉的地下室,樓下是燒烤攤吵死人的二樓,居民樓里違規(guī)隔出來的鴿子籠。希望一次次燃起又滅掉。累,愁。
這天下午,下著小雨。陳虹看著手機里又一條被Pass的房源信息,煩躁地抓頭發(fā):“這破地方!不是貴得要死,就是破得沒法用!難道還回學(xué)校蹭?省級衛(wèi)視啊…想想都腿軟!”
林蘇沐撐著傘,目光掃過街邊岔路口一塊褪色的舊牌子:【啟明路老廠區(qū)(東)】。
“虹姐,”林蘇沐忽然停下,指著那條小巷,“進去瞅瞅?!?/p>
“啊?這兒?”陳虹順著看過去,巷子又深又窄,路坑坑洼洼積水,兩邊是破墻和光禿禿的梧桐樹,看著像被城市忘了?!斑@能有啥?廢廠子?”
“直覺?!绷痔K沐就倆字,抬腳就拐了進去。
巷子挺深。繞過一堆建筑垃圾,眼前一下開闊了。一片廢棄小廠區(qū),紅磚廠房爬滿枯藤,窗戶都碎了??盏厣喜蓍L得老高。
林蘇沐一眼盯上了角落一排單層小房子。其中一間卷簾門半開著,銹得不成樣子。
“這地方……”陳虹四處看看,縮了縮脖子,“也太荒了吧?陰森森的,晚上誰敢來?”
林蘇沐沒理她,徑直走向那半開的卷簾門。抓住門把手用力往上一推,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灰撲撲的光涌進去。
一股子灰塵、機油和舊紙混合的味兒沖出來。倉庫里面挺大,挑高得有四五米,空蕩蕩的。水泥地上積了厚厚一層灰。角落堆著些廢鐵疙瘩和破油布。墻皮掉得一塊一塊的。高窗戶透進點光,能看見灰在飄。最里頭堆著落了灰的大木頭架子和幾個巨大的、廢棄的印刷紙卷筒。
地方夠大夠高夠偏夠安靜。破是真破,但架子還在。林蘇沐心跳有點快。直覺告訴她,就是這兒了!“星火”就從這兒燒起來!
“我的天……蘇沐,這地方能行嗎?”陳虹跟進來,被灰嗆得直咳嗽,轉(zhuǎn)著圈看,一臉懷疑,“這跟鬼屋有啥區(qū)別?收拾起來累死人!水電呢?隔音呢?啥都沒有??!”
“地方夠大夠高夠安靜。這就夠了?!绷痔K沐的聲音在空倉庫里特別清楚。她走到中間,抬頭看房梁上的蜘蛛網(wǎng),“臟亂差能收拾,水電想辦法接,隔音…咱自己弄!虹姐,你看這厚磚墻,天然隔音!這高度,上面搭個小閣樓放設(shè)備都行!”她眼睛亮亮的。
“可是…”陳虹目光被倉庫深處一小塊地方吸引。雜物少點,墻角有個用破磚頭壘的、廢棄的壁爐煙囪。“那是個啥?以前燒火的?”
林蘇沐走過去。蹲下抹開灰,露出水泥地,用手指敲了敲:“篤、篤…下面是實的?!彼酒饋硗婆赃呉粋€銹死的鐵架子,紋絲不動。“承重沒問題。這倉庫舊,但蓋得結(jié)實?!?/p>
她摸了摸冰涼的紅磚,抬頭看看高窗戶的鐵柵欄?!盎A(chǔ)沒問題,收拾出來是塊寶地。虹姐,找找房東電話?”
陳虹趕緊翻手機,在租房APP上搜:“有了!‘啟明路老廠區(qū)東區(qū)附屬倉庫3號’,聯(lián)系人王大爺,座機號?!?/p>
“打!”林蘇沐很干脆。
陳虹立刻撥號。電話響了好久,就在她以為沒人接時,一個帶著本地口音、沙啞的老頭聲音響起來:“喂?誰?。俊?/p>
“喂?王大爺您好!我們在APP上看到您出租啟明路老廠區(qū)東區(qū)那個倉庫,3號庫,想問問……”
“哦,那破倉庫?。俊蓖醮鬆斅曇魬醒笱蟮?,不耐煩,“租是租,先說好,那地兒荒得很,多少年沒人用了,里面啥樣你們清楚。一個月三千五,押一付三,水電自己想法子,要租就這價,不租拉倒?!闭f完好像就要掛。
“租!我們租!”林蘇沐的聲音直接蓋過去,比陳虹快一步。
電話那頭頓了兩秒,王大爺好像有點意外:“……小姑娘,你真要?那地方可……”
“真要。王大爺,我們下午就能過去簽合同,付定金,行嗎?”林蘇沐語氣干脆,沒商量。
“……行吧。下午兩點,廠區(qū)門口小賣部,找老王頭?!蓖醮鬆斷洁煲痪洌瑨炝?。
“三千五?!蘇沐!這破地方要三千五?!水電還不管!”陳虹掛了電話,心疼得直抽抽,“那六十萬看著多,可也經(jīng)不住這么花啊!裝修、設(shè)備,哪樣不燒錢?這破倉庫收拾起來就是個坑!”
“位置、空間、安靜,值這個價?!绷痔K沐環(huán)顧四周,眼神發(fā)亮,“這是咱的起點。再破,也是自己的窩?!彼X子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怎么改造了。
“可是…”陳虹嘆氣,“行吧,你說了算。收拾是大活兒!咱仨哪夠!得請人!專業(yè)的!”
“錢能再掙,時間不等人?!绷痔K沐深吸一口帶灰的空氣,“省級衛(wèi)視的舞臺就是倒計時。虹姐,下午簽完合同,立刻找人來看!越快開工越好!”
下午兩點,雨停了,天還陰著。廠區(qū)門口小賣部,干瘦的王大爺蹲門檻上抽旱煙。
合同簽得挺順。王大爺收了一萬四千塊,丟給她們一串油乎乎的舊鑰匙:“愛咋弄咋弄,別把房子整塌了就行?!北持肿吡恕?/p>
拿著鑰匙站在倉庫中間,陳虹看著簡陋的合同和癟下去的錢包,再看看這地獄難度的開局,有點懵。
“蘇沐……咱……從哪兒下手?。俊彼曇粲悬c虛。
林蘇沐沒吱聲。她走到倉庫中間,彎腰撿起半塊暗紅色的碎磚頭。走到一面墻前,抬手,用盡全身力氣劃下去!
刺啦——!
刺耳的聲音在空倉庫里回蕩。
碎磚屑撲簌簌往下掉。
暗紅色的磚粉在灰撲撲的墻上,留下了一道又深又糙的印子。
接著,第二下,第三下……
兩個有力、像燒著了一樣的暗紅色大字,硬生生刻在了破倉庫的墻上:
星火!
林蘇沐退后兩步喘氣。汗水和灰混在臉上。她看著墻上那倆仿佛在燒的字,眼里也跳著火苗。
“就從這兒開始?!甭曇粼诳諅}庫里響著,“虹姐,打電話!找最靠譜的施工隊!錢的事兒,我想辦法!省級衛(wèi)視的舞臺,咱得漂漂亮亮地上!就從‘星火’這兒燒起來!”
陳虹看著墻上的字,再看看林蘇沐沾著灰汗、卻亮得驚人的臉,那點茫然和壓力一下子被點著了。她抹了把臉,掏出手機:“好!老娘這就打!非得把這破倉庫整出花來不可!”
一個清朗溫和、帶著點意外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星火?好名字。”
倆人猛地回頭。
門口站著個人,逆著剛放晴的天光,身形挺拔。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肩寬腿長,看著干凈又沉穩(wěn)。是陳軒策。
學(xué)生會后勤部的“及時雨”——陳軒策。
“陳學(xué)長?”陳虹驚訝,“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林蘇沐也愣了一下,下意識想擋墻上的字,但晚了。
陳軒策走進來,皮鞋踩在灰地上,聲音清晰。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破地方,眼神像在看蒙了灰的老物件。
“路過,看你們進來,好奇就跟過來看看?!彼忉尩米匀?。目光掃過墻壁、屋頂、廢機器,最后落在墻角那些廢棄的大紙筒上,用腳尖撥了撥。
“這地方…”他抬頭看看天窗和房梁,語氣帶著點專業(yè)審視,“以前是印刷廠放紙和簡單裝訂的地方?看這房梁的高度和厚度,以前肯定堆滿了大卷筒紙。結(jié)構(gòu)挺扎實,比豆腐渣工程強?!彼昧藥滋帀Ρ诼犅曇?,點點頭。
“陳學(xué)長…你還懂蓋房子?”陳虹眼睛瞪圓了。
“家里長輩干這行的,從小聽多了,懂點皮毛?!标愜幉咝α诵Γp描淡寫,目光回到林蘇沐身上,帶著了然的笑意,“看來林學(xué)妹是打算在這兒……點‘星火’了?”
他目光平靜,沒有打探,沒有懷疑,就有點欣賞和……好像早就知道她不是安分的人。
林蘇沐迎上他的目光,沒否認:“嗯。得有個地方,放自己的聲音?!?語氣平靜,但很堅定。
陳軒策點點頭,笑意更深,話鋒轉(zhuǎn)實際:“想法挺好。但這地方改工作室,工程不小。隔音是關(guān)鍵,老紅磚墻本身還行,但門窗太差。通風(fēng)、電路、地面、功能區(qū)劃分…都得好好規(guī)劃施工?!彼D了頓,掃了眼地上的廢鐵和灰,“預(yù)算得卡緊。這種老廠房改造,像電線水管這些藏在墻里的活兒,最容易超支?!?/p>
句句戳中林蘇沐和陳虹的痛處。陳虹眼睛一亮:“對對對!陳學(xué)長,你懂行?有認識的靠譜施工隊?或者…省錢實用的改造招兒?我們真是抓瞎!”
林蘇沐也看向他。
陳軒策沒直接回答,掏出手機劃拉幾下,遞給林蘇沐:“‘匠心工坊’的周建國師傅,活兒好價格實在,專門接這種小舊房改造,擅長廢物利用。聯(lián)系他,提我名字?!?屏幕上顯示聯(lián)系人:周建國(匠心工坊),電話號碼。
他收回手機,又補充道:“改造建議嘛…這些廢棄的大紙筒芯子,”他指了指墻角那些硬紙筒,“料子厚實又硬,中間是空的。切一切磨一磨拼起來,外面包上吸音棉和布,能做便宜又好用的隔音屏風(fēng)或者吸音柱子,還能搞成工業(yè)復(fù)古風(fēng),解決一部分隔音。廢物利用。”
他目光又掃到倉庫深處那廢棄的壁爐煙囪:“那個煙囪通道,清理干凈,頂上裝個靜音排氣扇,利用煙囪本身的抽力搞個自然通風(fēng)口,能換氣,比裝新風(fēng)系統(tǒng)便宜多了?!?/p>
林蘇沐和陳虹聽得目瞪口呆。那些礙眼的垃圾、沒用的破洞,到了陳軒策嘴里,全變成了能用的寶貝和巧妙主意!用廢紙筒做隔音的點子,絕了!省錢還有特色!
“陳學(xué)長!你簡直是活菩薩!”陳虹激動了,“這主意太棒了!廢物利用!省錢!特有范兒!”
林蘇沐心里震動。陳軒策站在這破倉庫里,不慌不忙,給她們的不是錢,是比錢更珍貴的——思路、門路、變廢為寶的辦法。
“謝謝學(xué)長。”林蘇沐真心實意地道謝,聲音柔和了不少。不止是為了電話和點子。
陳軒策笑著擺擺手:“小事兒。等著看‘星火’燒起來。”他目光掠過墻上那暗紅色的“星火”二字,閃過一絲贊賞,看向林蘇沐溫聲道:“有啥要幫忙的隨時喊我。我對把‘廢墟’變‘寶地’這事兒,還挺有興趣的?!闭Z氣輕松,眼神認真里帶著點期待。
說完微微點頭,轉(zhuǎn)身走向門口,背影消失在荒草叢生的小路盡頭。
倉庫里又安靜下來,只剩林蘇沐和陳虹?;覊m還在光束里飄。墻上,“星火”倆字在昏暗里像燒著一樣。
陳虹一屁股坐在破木箱上,長出一口氣:“陳學(xué)長真是…神出鬼沒雪中送炭!蘇沐,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怎么老在你需要的時候冒出來?”
林蘇沐沒接話。她走到墻邊,手指摸過墻上刻字的粗糙痕跡。磚粉的顆粒感摩擦著指尖,帶來一種奇異的力量感。
她抬頭看了眼陳軒策消失的方向,又環(huán)顧這片因為他一個建議而被賦予了新名字和新希望的廢墟。倉庫骨架冰冷,但一股叫“希望”的熱乎勁兒從心底冒出來,趕走了噩夢的陰冷和獨自打拼的孤單。
星火那點微光,就在這兒點著了。
“虹姐,”林蘇沐的聲音在空曠里響起,平靜又帶著勁兒,“聯(lián)系周師傅。告訴他,我們有間破倉庫要變成‘星火’的家。時間緊,越快動工越好!”
她握緊拳頭,掌心還留著刻字時磚塊的粗糲感。省級衛(wèi)視的舞臺是遠方的燈塔,腳下這片荒蕪廢墟,就是駛向星辰大海的第一塊跳板。燎原大火,就從這點星火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