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名字叫阿礁。生在海邊,長在海邊,名字里也帶著海。礁石的礁。我爹說,
礁石能扛住最大的浪。但現(xiàn)在,我正趴在一艘救生艇的船舷上,
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片無邊無際的蔚藍(lán)碾碎了。三天前,
我們乘坐的“海馬號”客輪撞上了不知名的暗礁,那艘號稱永不沉沒的鋼鐵巨獸,
在黑夜和風(fēng)暴里,像個脆弱的玩具一樣斷裂、下沉。尖叫聲、哭喊聲、金屬扭曲的哀嚎,
最后都?xì)w于死寂。我是個漁夫,水性好,靠著一塊漂浮的木板活了下來。天亮?xí)r,
我發(fā)現(xiàn)了這艘救生艇,還有船上的另外兩個人。一個是水手,叫黑鯊。人如其名,皮膚黝黑,
眼神像深海里的掠食者,精悍,冷漠。他說他負(fù)責(zé)掌舵,能看懂星辰和洋流。我們的命,
暫時攥在他手里。另一個是貴婦。她叫瑟曦,公爵的夫人。直到現(xiàn)在,
她身上那件濕透的絲綢長裙還透著一股幽幽的香氣,與我們周圍的咸腥味格格不入。
她蜷縮在船頭,像一只受驚的白鳥,美麗,卻毫無用處。她是我們希望的來源。她承諾,
只要能上岸,她的丈夫,那位權(quán)勢滔天的公爵,會給我們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于是,
一個詭異的平衡形成了。我,阿礁,負(fù)責(zé)食物。
憑借著一根從破爛船板上拆下的長釘和一條繩子,我每天冒險探入水中,叉幾條小魚。黑鯊,
負(fù)責(zé)方向。他拿著一個黃銅羅盤,時不時看看太陽,或者在夜晚仰望星空,
用他那沙啞的嗓子宣布我們離陸地又近了幾海里。而瑟曦夫人,她負(fù)責(zé)……負(fù)責(zé)承諾。
她的存在,就像掛在驢子眼前的胡蘿卜,讓我們這兩個在絕望邊緣的男人,
還能壓抑住心底的野獸?!斑€有三百海里?!焙邗徧蛄颂蚋闪训淖齑?,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
“省著點(diǎn)水,今天的太陽很毒?!蔽尹c(diǎn)點(diǎn)頭,將剛叉上來的一條巴掌大的魚用小刀刮去鱗片,
剖開,分成三份。最大的一份,給了黑鯊。他是舵手,是我們的方向。中間那份,給了瑟曦。
她需要活著兌現(xiàn)承諾。最小的一份,留給自己。我習(xí)慣了饑餓。瑟曦接過去,
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后小口小口地撕咬著生魚肉。她的動作很優(yōu)雅,即使在這種境地,
也保持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體面。我看著她,心里沒什么波瀾。財富?對我來說太遙遠(yuǎn)了。
我只想活下去,回到我的小漁村,看看我那座被海風(fēng)吹得歪歪斜斜的木屋還在不在。
黑鯊把魚肉幾口吞下,骨頭都嚼得嘎嘣響。他擦了擦嘴,
目光落在瑟曦手腕上那個翠綠的手鐲上?!胺蛉耍彼珠_嘴,露出一口被煙草熏黃的牙,
“這玩意兒,渴了能換水喝嗎?”瑟曦的身體僵了一下,把手縮回袖子里。
“這是我母親的遺物。”她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黑鯊嘿嘿笑了兩聲,沒再說話,
眼神卻像鉤子一樣,時不時地往她手腕上瞟。我默默地磨著我的小刀。這把刀跟了我十年,
刀柄被我的手汗浸得油光發(fā)亮。在這艘船上,它既是餐具,也是武器。我希望,
它永遠(yuǎn)只做餐具。夜幕降臨,氣溫驟降。我們?nèi)藬D在小船中央,瑟曦在中間,
我和黑鯊在兩邊,像兩個忠誠的衛(wèi)士。海浪有節(jié)奏地拍打著船身,像一首永無止境的催眠曲。
我睡得不沉。我能感覺到身邊的瑟曦在微微發(fā)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怕的。
我也能聽到黑鯊粗重的呼吸聲,平穩(wěn),有力。睡夢中,我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海馬號的甲板上,人們在跳舞,喝酒。我只是個三等艙的乘客,去大陸投奔遠(yuǎn)親。我記得,
我看到公爵夫人和一個男人在船舷邊爭吵,聲音很低,
但我聽到了幾個詞:“……你瘋了……”,“……計劃不是這樣……”。那個男人的背影,
很高大,很熟悉。然后,就是劇烈的晃動,和無盡的冰冷。我猛地睜開眼,冷汗?jié)裢噶吮承摹?/p>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我習(xí)慣性地看向黑鯊的位置。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醒了,
正在觀察天象??伤麤]醒。他仰面躺在船尾,姿勢很奇怪。黃銅羅盤滾落在他腳邊,
鏡面碎了?!昂邗??”我叫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他沒有回應(yīng)。瑟曦也被我的聲音驚醒了。
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他怎么了?”她問。
我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慢慢爬過去。船身一陣搖晃,我伸出手,推了推黑鯊的肩膀。
他的身體是僵硬的,冰冷的。我顫抖著把手探向他的鼻子。沒有一絲氣息。我把他翻過來。
一柄小刀,正插在他的后心。刀柄是黑色的,被我的手汗浸得油光發(fā)亮。是我的刀。
2時間仿佛凝固了。海風(fēng)吹過,帶著咸腥的涼意,鉆進(jìn)我的骨頭縫里。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耳邊只有海浪單調(diào)的“嘩嘩”聲,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那是我的刀。我每天用來切魚,
用來防身的刀。昨晚睡前,它還好好地別在我的腰間。我猛地回頭,看向瑟曦。她坐在船頭,
臉色慘白如紙,眼睛里充滿了驚恐和……困惑。她看著我,像在看一個怪物?!安皇俏?。
”我的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聲音。這句話卡在喉嚨里,像一塊燒紅的炭。
“你的刀……”她終于開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指著黑鯊背后的刀柄,“那是你的刀!
”“我不知道!我醒來就這樣了!”我大吼起來,聲音因?yàn)榭謶侄冋{(diào)。
我從黑鯊的尸體邊猛地退開,仿佛他身上有瘟疫。小船因?yàn)槲业膭幼鞫鴦×覔u晃,
冰冷的海水濺到我的臉上。冷靜,阿礁,冷靜!我強(qiáng)迫自己深呼吸,
目光掃過這片狹小的空間。一艘小船,三個人?,F(xiàn)在死了一個。
兇手只可能在我們兩個人之間。她,或者我。我看向瑟曦。她是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婦,
一個連魚骨頭都怕扎到嘴的女人。她有力量和勇氣,
在黑夜里悄無聲息地把刀捅進(jìn)一個壯漢的心臟嗎?她的眼神里全是恐懼,
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死亡和未知的恐懼??雌饋聿幌裱b的??扇绻皇撬请y道是我?
我夢游了?我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殺了黑鯊?這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栗。
我回想昨晚的夢,那個模糊的爭吵,那個熟悉的背影……我的頭開始劇痛?!傲_盤碎了,
”瑟曦的聲音把我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來,“海圖也不見了?!蔽遗赖酱玻?,
黑鯊一直寶貝似的揣在懷里的羊皮海圖,不見了蹤影。羅盤的玻璃碎裂,
指針歪歪扭扭地耷拉著,徹底報廢。完了。殺了黑鯊,等于殺了我們所有人。沒有了方向,
我們就是這片藍(lán)色沙漠里等死的囚徒。這是何等愚蠢的謀殺?除非……兇手根本不想活。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瑟曦身上。她正蜷縮在角落,雙手抱著膝蓋,像一只被遺棄的小貓。
她的眼神空洞,似乎已經(jīng)放棄了所有希望?!笆悄愀傻?,對不對?”我一步步向她逼近,
聲音低沉而危險,“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想死,別拉上我!”“我沒有!”她抬起頭,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為什么要?dú)⑺??他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比誰都想活下去!
”“那把刀怎么解釋?!”我指著黑-鯊的尸體,幾乎是在咆哮?!拔以趺粗溃?/p>
”她也尖叫起來,“昨晚我們都睡著了!船上只有我們?nèi)齻€人!不是我,就是你!”“我?
”我冷笑一聲,“我殺了他,對我有什么好處?沒有他,我們怎么上岸?我殺了你們,
一個人在這海上漂著嗎?”我的話很有說服力。我們?nèi)齻€人是共生關(guān)系,缺一不可。
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會打破這個平衡。除非,有人喪失了理智。或者,有人在說謊。
我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那雙漂亮的眸子里找出破綻。她毫不畏懼地與我對視,
眼神里除了恐懼,還有一絲倔強(qiáng)和憤怒。僵持了許久,我敗下陣來。
我找不到任何證據(jù)指控她。同樣,我也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
就會瘋狂地生根發(fā)芽。我們陷入了沉默的對峙。陽光越來越烈,
黑鯊的尸體開始散發(fā)出淡淡的臭味?!氨仨毎阉幚淼??!蔽覇≈ぷ诱f。瑟曦沒有反對。
我走過去,費(fèi)力地拔出我的刀。溫?zé)岬难戳宋乙皇?,黏膩,腥臭。我?guī)缀跻鲁鰜怼?/p>
我把刀在海水里反復(fù)沖洗,直到看不見一絲血色,然后緊緊握在手里?,F(xiàn)在,
這把刀不僅僅是工具,更是我唯一的防身武器。
我和瑟曦一言不發(fā)地合力將黑鯊的尸體抬起來,推入海中。尸體“噗通”一聲沉下,
很快消失在深藍(lán)色的海水里,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仿佛他從未存在過。
船上的空間似乎變大了,也變得更空了。氣氛比之前更加壓抑。我們不再交談,
只是警惕地盯著對方,像兩只準(zhǔn)備隨時撲向?qū)Ψ降囊矮F。她占據(jù)船頭,我占據(jù)船尾,
中間隔著一條無形的、致命的警戒線。食物和淡水成了新的問題。
沒有了黑鯊這個“領(lǐng)航員”,我的地位變得微妙起來。我是唯一的食物來源。如果我死了,
她也活不成。我再次下水叉魚。當(dāng)我把頭埋進(jìn)水里時,我能感覺到背后那道火辣辣的視線。
她在盯著我,也許手里正攥著什么東西,準(zhǔn)備在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給我致命一擊。
我不敢在水里待太久,匆匆叉了兩條小魚就爬上船。我把其中一條扔給她。她猶豫了一下,
接住了。我們各自吃著自己的那份,眼神始終沒有離開對方。每一口咀嚼,每一次吞咽,
都充滿了戒備。晚上,我們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緊挨著取暖。我們分守在船的兩端,
睜著眼睛,在寒冷和恐懼中,等待天明。我握著我的刀,
她則抱著那個從船上找到的、用來舀水的鐵罐。那東西雖然不鋒利,但砸在頭上也足夠致命。
我開始仔細(xì)回憶案發(fā)前后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黑鯊的死狀。刀是從背后刺入的,角度很刁鉆,
直接貫穿了心臟。一擊斃命,干凈利落。這需要很大的力氣,和相當(dāng)?shù)募记伞?/p>
瑟曦一個弱女子,能做到嗎?還有動機(jī)。她為什么要?dú)⒑邗??黑鯊雖然嘴臭,
但并沒有對她做出什么實(shí)質(zhì)性的傷害。難道是為了那個手鐲?不像。殺了黑鯊,她也活不了,
手鐲再珍貴又有什么用?難道……是黑鯊發(fā)現(xiàn)了她的什么秘密?我又想起了那個夢。
船舷邊的爭吵。“……你瘋了……”,“……計劃不是這樣……”。那個背影,
我越想越覺得熟悉。我閉上眼睛,努力在記憶的海洋里搜尋。那是一個穿著水手服的背影,
高大,健壯……像極了黑鯊。和他爭吵的,是瑟曦。我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他們在船沉之前就認(rèn)識,而且在謀劃著什么“計劃”,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個“計劃”是什么?難道……海馬號的沉沒,根本不是意外?這個想法像一道閃電,
劈開了我混亂的腦海。如果沉船是人為的,那黑鯊的死,就有了新的解釋。也許是分贓不均,
也許是殺人滅口。我猛地睜開眼,看向船頭的瑟曦。她似乎也一夜沒睡,眼窩深陷,
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像兩顆寒星。她也在思考。她一定也想到了什么?!胺蛉?,
”我決定打破沉默,試探她一下,“在海馬號上,你認(rèn)識黑鯊嗎?
”她的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fù)了鎮(zhèn)定?!安徽J(rèn)識。”她回答得很快,
幾乎沒有猶豫,“我怎么會認(rèn)識一個普通的水手。”她在撒謊。我從她那細(xì)微的反應(yīng)里,
捕捉到了心虛?!笆菃??”我慢慢地站起來,小船一陣晃動,“可是我記得,
船沉的那個晚上,我看見你和一個水手在甲板上爭吵。那個水手的背影,和黑鯊一模一樣。
”瑟曦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她緊緊地抱著那個鐵罐,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
“你……你看錯了?!彼穆曇魩е唤z顫音?!拔覜]看錯?!蔽冶平徊?,死死地盯著她,
“你們在說什么‘計劃’。告訴我,是什么計劃?是不是和沉船有關(guān)?
”恐懼在她的眼底蔓延,但漸漸地,那恐懼被一種絕望的瘋狂所取代。“是又怎么樣?
”她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凄厲而尖銳,“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快要渴死的漁夫?
知道了又怎么樣?你還能把我送到法官面前嗎?”她的反應(yīng),等于默認(rèn)了我的猜測。
我的血液都快凝固了。這艘船上,我面對的不是一個柔弱的貴婦,
而是一個心機(jī)深沉、手上可能沾了上百條人命的毒蛇!黑鯊,是她的同伙。他負(fù)責(zé)制造沉船,
而她……她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我無法理解,“船上有幾百人!
他們都是無辜的!”“無辜?”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種刻骨的怨毒,
“這個世界上,誰是真正無辜的?我那個‘親愛的’丈夫,用聯(lián)姻的名義把我賣給他們家,
榨干了我娘家的最后一分錢,然后就準(zhǔn)備讓我‘意外’死在海上,
好讓他娶那個年輕漂亮的情婦。你說,他無辜嗎?”我被她話里的信息量驚得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艱難地開口,“沉船是你丈夫策劃的?他想殺了你?”“是啊。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語氣平靜得可怕,“他雇了黑鯊,讓他弄沉‘海馬號’,把我一起葬身海底。
多完美的意外啊?!薄澳呛邗彙薄八莻€貪得無厭的蠢貨。
”瑟曦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鄙夷,“他想臨時加價,不但要公爵給的錢,還要我手上的鐲子,
甚至……還想把我?guī)У揭粋€荒島上,勒索公爵更多的錢。他說,活著的公爵夫人,
可比死了的值錢多了。”我明白了。黑鯊想黑吃黑。“所以你殺了他?!蔽铱粗?/p>
一字一句地說?!皩??!彼姓J(rèn)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想毀了我的計劃,他就該死。”“你的計劃?”我愣住了。“我的計劃,就是活著回去。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活著回去,拿到他殺我的證據(jù),然后把他送上斷頭臺,
奪回屬于我的一切?!蔽铱粗矍斑@個女人,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她的柔弱,
她的恐懼,全都是偽裝。在這具美麗纖細(xì)的身體里,
住著一個冷靜、狠毒、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的靈魂。黑鯊以為自己是獵人,
卻沒想到自己從一開始就是獵物。現(xiàn)在,輪到我了。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她會放過我嗎?
“你是不是也想殺了我?”我握緊了手里的刀。“殺了你?”她搖了搖頭,
像看一個白癡一樣看著我,“我為什么要?dú)⒘四??沒有你,誰來給我叉魚?沒有你,
我一個人怎么把船劃到航線上?”“航線?”我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你知道航線?
”她笑了。她慢慢地解開自己脖子上的一根細(xì)細(xì)的項(xiàng)鏈,吊墜是一個精致的銀質(zhì)小盒子。
她打開盒子,里面不是什么香料或者情人的信物。
而是一枚小巧的、指針還在微微晃動的指南針。海圖也不在她那里。她從貼身的衣物里,
拿出了一卷用油布包得好好的東西。展開來,正是不翼而飛的羊皮海圖。她把黑鯊的東西,
全都藏了起來。她早就為黑鯊的死做好了準(zhǔn)備?;蛘哒f,黑鯊的死,
本身就是她計劃的一部分。她不需要黑鯊的導(dǎo)航,她只需要我的勞力。我,阿礁,
一個自以為是的漁夫,在她眼里,不過是一個比黑鯊稍微好用一點(diǎn)的工具?!艾F(xiàn)在,
你還要?dú)⑽覇??”她把指南針和海圖收好,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漁夫先生,
我們現(xiàn)在才是真正的同舟共濟(jì)。我需要你的力氣,你需要我的腦子。幫我活著上岸,
公爵承諾的財富,我雙倍給你?!彪p倍的財富。聽起來很誘人。
但我看著她那雙美得令人心悸的眼睛,只覺得遍體生寒。和魔鬼做交易,
真的能有好的下場嗎?我沉默了。她也不再說話。她知道,我已經(jīng)沒有了選擇。要么合作,
要么死。船上的平衡,在黑鯊死后,以一種更加詭異和危險的方式,重新建立了。
我成了劃船和捕魚的苦力,而她,成了新的“船長”。她每天會拿出海圖和指南針,
告訴我應(yīng)該朝哪個方向劃。她的神情專注而冷靜,仿佛不是在茫茫大海上漂流,
而是在自家花園里指揮仆人修剪花草。我開始懷疑,她真的是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公爵夫人嗎?
她對海圖的熟悉,對方向的判斷,比黑鯊那個老水手還要精準(zhǔn)。我們之間的交流僅限于此。
“向東偏南一點(diǎn)?!薄敖裉斓聂~太小了?!薄八欢嗔?,省著點(diǎn)喝?!背酥?,
我們再無一言。警惕和懷疑的墻,在我們之間越筑越高。我不敢在晚上睡覺。
我怕我一閉上眼,她的那個鐵罐就會砸在我的腦袋上。我發(fā)現(xiàn)她也一樣,每當(dāng)有風(fēng)吹草動,
她都會立刻握緊那個鐵罐。我們都在等待。等待著靠岸的那一刻??堪吨竽??
她會兌現(xiàn)承諾,還是殺我滅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須活下去。在海上漂流的第八天,
我們的淡水徹底告罄。嘴唇干裂得像龜裂的土地,每說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喉嚨里像有火在燒。我的力氣也快耗盡了。每天劃船十幾個小時,只靠幾口生魚肉吊著命,
我的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限。瑟曦的情況比我更糟。她的嘴唇已經(jīng)變成了青紫色,
眼神也開始渙散?!拔?,”我用船槳碰了碰她,“你還好嗎?”她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我,
眼神里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霸賱澮惶?,”她用氣聲說,“最多一天,
我們就能看到陸地了。”她的聲音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我選擇相信她?;蛘哒f,
我只能相信她。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劃動著船槳。每一次擺動,都像是拖著一座山。
我的眼前開始出現(xiàn)幻覺,看到了我的小漁村,看到了冒著炊煙的屋頂。
就在我快要昏過去的時候,我聽到了瑟曦的尖叫。那不是恐懼的尖叫,而是……狂喜。“看!
阿礁!快看!”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黑點(diǎn)。
是陸地?還是一艘船?不管是哪個,都意味著我們有救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我心底涌出,
我瘋狂地劃動船槳,小船像箭一樣向著那個黑點(diǎn)沖去。黑點(diǎn)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那是一艘船。一艘掛著白色船帆的,漂亮的雙桅帆船。船上的人也發(fā)現(xiàn)了我們,
他們正在朝我們揮手。得救了!我們真的得救了!我扔掉船槳,癱倒在船里,
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喜悅的淚水混合著汗水,從我的眼角滑落。瑟曦也哭了。
她扔掉了那個抱了無數(shù)個夜晚的鐵罐,捂著臉,身體因?yàn)榧佣鴦×业仡澏丁N覀兓钕聛砹恕?/p>
帆船很快靠近了我們。船上放下了一條繩梯。一個水手沖我們大喊:“抓緊了!
”我先爬了上去。幾個水手七手八腳地把我拉上甲板,遞給我一壺水。
我像一頭渴死的牛一樣,把整壺水都灌了下去。甘甜的清水滋潤著我干涸的喉嚨,
我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接著,瑟曦也爬了上來。她雖然虛弱,但姿態(tài)依然優(yōu)雅。
一個看起來像船長的人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考究的制服,向瑟曦行了一個禮?!胺蛉耍?/p>
您受驚了。公爵大人派我們來接您。”瑟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恢復(fù)了她高貴的姿態(tài)?!拔业恼煞蚰??
”“公爵大人正在前面的港口等您?!贝L回答。一切都和她說的一樣。她的計劃,成功了。
我站在一邊,像個局外人?,F(xiàn)在她安全了,我這個工具,是不是也該被處理掉了?
瑟曦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轉(zhuǎn)向我,臉上帶著一絲復(fù)雜的表情?!按L,”她說,
“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阿礁。沒有他,我活不到現(xiàn)在。靠岸后,請?zhí)嫖肄D(zhuǎn)告公爵,
按照我之前信里說的,給他雙倍的報酬?!蔽毅蹲×?。她……真的要兌現(xiàn)承諾?
還要給我雙倍?船長恭敬地回答:“是,夫人。”然后他轉(zhuǎn)向我,眼神里帶著一絲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