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顧秋月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她微微蹙起眉頭,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混合著無奈和倔強的神情,像是被勾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記憶。
“在鄉(xiāng)下,”她開口,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像是在陳述一個殘酷的常識,“干活,搶收搶種,跟人爭水源,爭田埂......那是常事,我只是農(nóng)活干多了力氣比較大?!?/p>
謝時嶼沒有再追問,只是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單音節(jié):“嗯。”
顧秋月也不管他信沒信,但也不怕他去查,只要自己不說,穿書這種事情任誰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如此想著,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車窗外的風景。
不一會兒,火車輪撞擊鐵軌的哐當聲逐漸被蕪城站喧囂的人聲取代,一股潮濕溫熱、帶著南方特有草木氣息的空氣涌入車廂,瞬間驅散了旅途的沉悶,也裹走了京市殘留的最后一絲干冷。
顧秋月跟著謝時嶼下了車,目光好奇地掠過站臺上熙攘的人群和遠處青黛色的山巒輪廓,這里的綠意更濃,空氣也更粘稠,一切都透著新鮮。
謝時嶼拎起兩人的行李,動作干脆利落,他的目光在顧秋月沉靜的側臉上停留了一瞬,火車上那句“不像普通鄉(xiāng)下姑娘”的疑問并未消散,只是被眼前更緊迫的安頓任務暫時壓下。
他下意識地用身體擋著顧秋月,不讓她被人擠到。
一輛草綠色的軍用吉普車早已等候在站外,司機是個年輕戰(zhàn)士,見到謝時嶼,“啪”地一個敬禮:“謝營長!”聲音洪亮,謝時嶼回禮,將行李放好,一邊示意顧秋月上車,一邊介紹:“這是汽車連的陳衛(wèi)國。”
“嫂子好!”陳衛(wèi)國又大聲道。
顧秋月沖他笑了笑,“你好!”
車子駛出城區(qū),道路兩旁是連綿的稻田和蔥郁的山林。
謝時嶼坐在副駕,側過頭,聲音低沉平穩(wěn)地介紹:“駐地就在前面山腳下,生活區(qū)、服務社、衛(wèi)生所都在那邊,”他又指了一個方向,“進城有固定班車??吭谀莾?,每天兩班,還算方便?!彼匾庋a充了最后一句,目光掃過后視鏡,觀察著顧秋月的反應。
顧秋月認真聽著,目光投向窗外,營房整齊劃一,偶爾能看到穿著軍裝的身影。
車子最終拐進一片相對陳舊的平房區(qū),停在一排灰撲撲的房子前。
謝時嶼率先下車,打開后車門,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到了,就是這里......條件比較簡陋,委屈你了?!彼赶蚱渲幸粋€院門,門框上的油漆有些剝落。
顧秋月下車,跨進院門,房子確實老舊,墻壁斑駁,但正如他所說,有個小小的院子,雖然荒蕪,但顯然也是整理過的,角落里還有一口用青石板蓋著的井。
她的視線在那口井和荒地上停留了片刻,心中已有計較,比起逼仄的筒子樓,這帶院子的平房,簡直是意外之喜。
“有院子就很好?!彼曇羝届o,聽不出委屈,反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滿意,謝時嶼緊繃的嘴角似乎松動了一瞬。
推開虛掩的木門,屋里陳設簡單得近乎簡陋:右邊就是一個土灶,其余的什么也沒有,這大概可以算是小廚房。
對面是一間相對空曠的屋子,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家具只有一張舊木桌,兩把椅子。
再往里是兩個房間,但只有一間有一張光板床架,還有一個掉漆的木頭柜子,窗戶不大,玻璃上蒙著厚厚的灰,另一個房間里則是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顧秋月放下手里的小包裹,徑直走到窗邊,推開吱呀作響的窗扇,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小院,那片荒蕪的土地在她眼中仿佛有了生機。
謝時嶼放下行李,二話不說,卷起袖子就開始打掃,他動作迅捷有力,掃地、擦灰,軍人雷厲風行的作風展露無遺。
顧秋月也挽起袖子加入,她拿起一塊抹布擦拭桌面,動作麻利,手腕翻轉間帶著一種利落的韻律感。
謝時嶼擦著柜子,眼角余光瞥見她的動作,那巷子里干脆利落放倒兩人的畫面又不受控制地跳了出來,他眉頭微蹙,手中的動作慢了一拍。
“喲!謝營長,接到新媳婦兒啦?”一個爽朗熱情的女聲打破了屋內的忙碌和謝時嶼的思緒。
門口站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姐,圓臉盤,笑容滿面,手里端著個簸箕,里面是剛摘的青菜。
謝時嶼直起身,臉上露出客氣的笑容:“張嫂子?!彼D向顧秋月介紹道,“這是住隔壁的張嫂子?!?/p>
張嫂婦幾步跨進來,眼神熱絡地在顧秋月身上打了個轉:“哎喲,這閨女長得可真俊,謝營長好福氣?。 彼阳せ郎弦环?,就自來熟地拿起掃帚幫忙掃地,“一路辛苦了吧?這房子是老了點,但收拾收拾能住,咱們這軍屬院啊,鄰里都實在,有啥事吱聲就行。”
她一邊麻利地掃著地,一邊竹筒倒豆子似的介紹開了:“買菜啊,出大院門右拐走五分鐘有個小集市,新鮮;打水去東頭公用水龍頭,人多的時候得排隊;西頭那家姓李的,人挺好;南邊那家姓王的,嘴巴碎點,少搭理就成......”
“謝營長,你還沒定家具?是想著到后勤處去領?”張嫂子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問。
“定了,不過要現(xiàn)做,今天大概還不能送過來?!敝x時嶼邊擦拭玻璃邊說,“一會兒隊里幾個小崽子會把我在營區(qū)宿舍的家具先搬過來過渡一下?!?/p>
話音剛落,只聽院門被打開,幾個小戰(zhàn)士或抱或抬著東西進來。
“嫂子好!”
“嫂子好!”
這些小戰(zhàn)士們無一例外都是偷瞄了顧秋月一眼,就飛快地收回目光。
顧秋月看著這些活力四射的小戰(zhàn)士不由抿嘴輕笑。
謝時嶼在單身宿舍的東西也不多,就一個衣柜,一個床架子,一張書桌,還有個煮飯燒水用的爐子,不過聽謝時嶼的意思,好像說他沒讓人把床架子都拆過來。
不過,既然搬來了,謝時嶼也沒讓人搬回去,指揮著戰(zhàn)士們把東西放到指定位置,就將人打發(f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