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峰從沉眠中,徹底復蘇了。
“原來……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了嗎?”
一聲低語,不含任何情感,卻化為實質(zhì)的法則,在他周周的混沌中漾開。
被凝固的時空重新開始流動,但卻比之前溫順了億萬倍,仿佛在朝拜它們的君王。
無盡紀元的沉寂,讓羅峰的意識有些許的遲滯。
但很快,那屬于“祭道之上”的無上感知便如潮水般鋪開,瞬間掃過無盡混沌。
也就在這一刻,羅峰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的目光穿透了層層疊疊的時空斷層與混沌壁壘,望向了遙遠到無法用任何尺度衡量的另一片混沌區(qū)域。
在那里,羅峰察覺到了一股與他同等層次,卻又截然不同的強大意志。
那股意志,不像他這般鋒利、霸道,充滿了破滅一切的終極鋒芒。
它如同一座橫斷萬古的堤壩,沉默地矗立在那里
最讓羅峰感到驚訝的是,他竟感受到了一絲同源的氣息。
那是一種同樣“以力證道”,同樣走到了極致,同樣超越了“祭道”本身的無上意志。
如果說,羅峰的道是“破”,是將一切阻礙都斬斷、毀滅的極致之“攻”
那么對方的道,便是“守”,是承載一切,守護一切,永恒不滅的極致之“御”。
一攻一守,一破一立,本是截然相反的兩個極端,卻在道的盡頭,達到了同一種高度,散發(fā)出了同源的韻味。
“同道者……”
羅峰的眼神中,第一次泛起了一絲真正的好奇與興致。
無盡的沉寂之后,終于有了一件,能讓他提起興趣的事情。
……
幾乎在羅峰蘇醒,意志掃過混沌的同一剎那。
在羅峰所凝視的那片世界中,一株仙葩扎根于虛無,輕輕搖曳,灑落點點光雨。
一名白衣男子盤膝而坐,他黑發(fā)披肩,面容英俊,雙目緊閉,氣息與整個世界完美地融為一體,仿佛他就是這片世界的呼吸與心跳。
正是石昊,獨斷萬古的荒天帝。
為平定世間一切動亂,他早已獻祭了自己的一切,在徹底的虛無中涅槃,成就了這不死不滅、生滅皆在一念間的“祭道之上”境界。
此刻,他那古井無波的臉上,也出現(xiàn)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石昊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眸子,清澈而深邃,蘊含著看盡萬古滄桑的平靜與溫柔。
他的目光仿佛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接穿透了自己守護的世界堤壩,跨越了無盡混沌,與羅峰那充滿了破滅與新生景象的目光,在虛無的根源之地,交匯在了一起。
“好鋒銳、好純粹的破滅意志……”
石昊心中了然。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意志中那股斬斷一切、終結(jié)一切的無上刀意,也能感受到,對方并無敵意,只有純粹的、屬于同等層次強者的氣息。
無盡歲月以來,石昊終于感受到其他“同類”的存在。
那份高處不勝寒的孤獨,在這一刻,似乎被沖淡了些許。
石昊的嘴角,不禁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他心念一動,一道溫和而古樸的神念,便化作一道無形的橋梁,跨越了不可思議的距離,精準地傳遞到了羅峰的意識之中:“遠來的道友,吾乃石昊?!?/p>
“此地沉寂已久,不知可否移步,共飲一杯?”
“石昊……”羅峰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對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不屬于他認知中的任何一個文明,任何一個強者。
但這并不重要。
在他們?nèi)缃竦木辰?,名字只是一個代號,真正傳遞信息的,是名字背后那股浩瀚無垠、與他同等層次的意志。
那意志中,沒有試探,沒有算計,更沒有絲毫的敵意。
有的,只是一種發(fā)自根源的平等,以及一絲……期待。
仿佛一位在山巔之上獨坐了萬古的棋手,終于等來了另一位能與他對弈的人。
羅峰那雙映照宇宙生滅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現(xiàn)出一種名為“興奮”的神采。
孤獨。
這是“祭道之上”唯一的感受。
當一切修行都走到盡頭,當一切敵人都已化為塵埃,當時間與空間都失去了意義,剩下的便只有永恒的、無邊無際的沉寂。
羅峰曾以為,這條路的終點,只有他一人。
他曾俯瞰過無數(shù)宇宙的興衰,見證過無數(shù)文明的崛起與覆滅。
那些所謂的“不朽”、“永恒”,在他眼中,不過是沙灘上被潮水沖刷的城堡,看似堅固,實則一觸即潰。
羅峰早已沒有了對手,甚至連一個能讓他正視的存在都難以尋覓。
而現(xiàn)在,就在那混沌的另一端,竟有另一位同道者。
對方的道,與他截然不同。
兩種截然相反的道,卻都走到了超越祭道的終極。
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探究的奇跡。
“共飲一杯?”,羅峰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
這抹笑容若是出現(xiàn)在他曾經(jīng)所在的原始宇宙,足以讓星空戰(zhàn)栗,萬族俯首。
但此刻,這笑容里沒有霸道,沒有威壓,只有一種純粹的、棋逢對手的快意。
羅峰緩緩地站起身來。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引發(fā)了難以想象的異象。
以他為中心,那片沉寂的混沌海瞬間沸騰!
原本環(huán)繞在他身周、那股無形的“斷滅”刀意,隨著他的起身而徹底釋放。
嗤!嗤!嗤!
億萬道無形的刀光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將周圍的混沌氣流、宇宙殘骸、時空亂流盡數(shù)斬成了最本源的虛無,開辟出了一片絕對“干凈”的真空地帶。
這并非刻意為之,而是羅峰存在的本身,自然而然產(chǎn)生的效果。
就如同一顆恒星,它的光和熱,不需要任何意志去驅(qū)動。
羅峰的目光,鎖定了那道神念傳來的方向。
他沒有撕裂空間,也沒有逆轉(zhuǎn)時間。
對于他而言,所謂的“距離”,早已失去了意義。
羅峰只是向前,邁出了一步。
這一步,仿佛踏在了整個無盡混沌的心臟之上。
他的身影瞬間模糊,從“現(xiàn)在”這個時間節(jié)點上消失。
羅峰整個人化作了一道純粹的“破滅”概念,無視了空間、時間、因果、命運的一切阻隔,沿著那道神念留下的軌跡,徑直向著目標而去。
沿途,光怪陸離的景象在他身邊飛速掠過。
這一切,都無法讓他的意志產(chǎn)生絲毫的波動。
羅峰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位名為“石昊”的同道者。
不知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千百個紀元。
羅峰的身影,在一片截然不同的混沌區(qū)域,由虛化實,重新凝聚。
他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道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宏偉堤壩。
這堤壩并非由任何物質(zhì)構(gòu)成
它橫亙在混沌海中,仿佛一道永恒的分界線,將外界狂暴、混亂、充滿毀滅氣息的混沌,與內(nèi)部那片祥和、安寧、生機勃勃的世界,徹底隔絕開來。
堤壩之上,流淌著萬靈祈愿的光輝,交織著歲月沉淀的道韻。
羅峰能清晰地感知到,這道堤壩擁有著何等恐怖的防御力。
它不僅僅是物理層面的堅不可摧,更是概念層面的“永恒不滅”。
任何攻擊落在上面,都會被其浩瀚的守護意志所同化、消解。
想要強行攻破這道堤壩,就等同于與石昊身后那整個世界的萬靈、萬古的因果為敵。
“好一個‘獨斷萬古’?!?,羅峰由衷地贊嘆道。他能從這堤壩的道韻中,讀出對方的決心與氣魄。
也就在他出現(xiàn)的瞬間,堤壩之上,一道白衣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xiàn)。
正是石昊。
他白衣勝雪,黑發(fā)輕舞,氣質(zhì)超然而又帶著一絲看盡滄桑的淡然。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卻仿佛成了這無盡混沌中唯一的中心。
兩人的目光,在這一刻,真正地、實質(zhì)性地碰撞在了一起。
轟??!
沒有聲音,沒有能量的爆發(fā),卻有比任何宇宙大爆炸都更加恐怖的道與法的交鋒。
羅峰的目光,如同一柄無堅不摧的絕世神刀,鋒芒畢露,似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斬開、破滅。
他目光所及之處,混沌都在哀鳴、退避。
而石昊的目光,則如同一片包容萬物的無垠太虛,溫潤、深邃、不動如山。
羅峰那足以斬碎大宇宙的目光鋒芒,在接觸到石昊目光的剎那,便如同泥牛入海,層層消解,化于無形。
這是最直接的試探,也是最純粹的致意。
一番無聲的交鋒過后,兩人都對對方的實力,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羅峰眼神中的銳氣緩緩收斂,他知道,眼前之人,是他生平僅見的、真正能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
石昊的臉上,則露出了更為真誠的微笑。
他對著羅峰,微微頷首,“遠來是客。”
石昊開口了,“道友,請。”
話音落下,他身前那道堅不可摧、隔絕萬古的意志堤壩,無聲地、柔和地向兩邊分開,露出了一條通往其身后世界的通道。
通道內(nèi),是與外界混沌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里沒有混亂與破敗,只有璀璨的星河,祥和的生命氣息,以及一種令人心安的、穩(wěn)定的法則波動。
羅峰看著那洞開的門戶,沒有絲毫的猶豫。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所謂的“陷阱”、“埋伏”,都已是笑話。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陰謀都毫無意義。
對方既然坦然相邀,他自然也坦然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