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審計”工作，卓有成效。
在我的“數(shù)據(jù)支持”下，我爹沈廷蘭快刀斬亂麻，處置了幾個中飽私囊的管事，府中的風(fēng)氣為之一清。最直觀的變化是，沈府每個月的開支，足足減少了三成。
省下來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沈廷蘭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像在看一棵搖錢樹。
這天，我娘王氏，突然派人來請我，說是要辦一場“賞花品茗會”，邀請了京中幾位交好的夫人，也讓我和沈清月一同出席，學(xué)習(xí)一下如何待人接物。
這又是一個典型的“面子工程”項目。按照以往，我肯定找借口推了。
但這次，我答應(yīng)了。
因為我知道，躲是躲不掉的。只要我還姓沈，這種“強制性團建”就會源源不斷。與其被動地被他們拖進他們的游戲規(guī)則里，不如……主動出擊，把他們拉進我的游戲規(guī)則里。
賞花會設(shè)在后花園的暖閣里，布置得極其雅致。名貴的瓷器，精致的茶點，熏香裊裊，琴音悠揚。幾位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夫人，正和我娘王氏相談甚歡。
沈清月侍立一旁，端茶倒水，言笑晏晏，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引得夫人們贊不絕口。
我進去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然后就找了個角落坐下，開始默默地觀察。
我發(fā)現(xiàn)，這場看似風(fēng)雅的下午茶，其本質(zhì)，是一場“資源置換”與“信息交流”的非正式商務(wù)會議。
A夫人夸贊沈清月的才情，是想為自己的兒子探探口風(fēng)。B夫人抱怨家里的管事不好用，是想從我娘這里取取經(jīng)，順便看看沈家有沒有能用的人脈。我娘炫耀我爹又得了圣上賞識，是為了鞏固沈家在京城權(quán)貴圈的地位。
而支撐這場“會議”的，是高昂的成本。
我默算了一下：這間暖閣的地租（機會成本），上好的君山銀針，特意從京城第一點心鋪“桂祥齋”訂來的茶點，新?lián)Q的熏香，請來的琴師……這一場下午茶的開銷，至少在五十兩銀子以上。而這五十兩銀子，換來的，可能只是幾句不痛不癢的恭維和一些早已過時的二手信息。
投入產(chǎn)出比，極低。
“微微，怎么不說話？”王氏終于注意到了我這個“邊緣人”，她笑著對眾人說，“我們家微微，性子靜，不像她姐姐那般活潑?！?/p>
一位夫人立刻接話：“安靜好啊，現(xiàn)在的姑娘家，就該文文靜靜的。沈二小姐這叫穩(wěn)重?！?/p>
我站起身，對著眾人福了福身，微笑道：“讓各位夫人見笑了。我不是性子靜，我是在想一個問題，沒想明白，所以走了神?！?/p>
“哦？什么問題，說來聽聽？”眾人都來了興趣。
我看向我娘，一臉認真地問道：“母親，我是在算一筆賬。今日這場賞花會，從場地、茶點到人力，各項開支加起來，約莫是五十二兩三錢銀子。我想知道，我們這次‘商務(wù)會談’，預(yù)期能達成什么樣的‘戰(zhàn)略目標’？是為姐姐爭取到安南侯府的正式婚約意向？還是為父親的仕途，拓展了哪條關(guān)鍵的人脈？又或者，是為我們家的產(chǎn)業(yè)，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
我頓了頓，繼續(xù)用一種求知若渴的語氣說：“如果這些目標都無法量化，那我們又該如何評估這次投入的‘回報率’呢？我們總不能，花了大價錢，就只為了換回幾句‘你家女兒真優(yōu)秀’的口頭表揚吧？這……是不是有點太虧了？”
暖閣內(nèi)，瞬間鴉雀無聲。
悠揚的琴聲，也在此刻不合時宜地停了下來。
幾位夫人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她們大概一輩子都沒聽過有人用這種方式，來解構(gòu)一場貴婦之間的社交活動。什么“成本”、“回報率”、“戰(zhàn)略目標”……這些冰冷的、屬于男人們在朝堂和商場上才會用的詞匯，從我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口中說出來，顯得無比的詭異和刺耳。
我娘王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沒想到，我會在這種場合，當(dāng)著外人的面，讓她如此下不來臺。
沈清月的反應(yīng)最快，她立刻出來打圓場：“姐姐，你說什么呢？能與各位夫人品茗賞花，是我們的福氣，怎么能算計得失呢。”
“姐姐此言差矣?！蔽伊⒖谭瘩g，“正因為是福氣，才更要算計。因為‘福氣’是稀缺資源，不能被浪費。我們沈家，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都是父親辛苦為官、下人辛勤勞作換來的。我們必須確保，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都能為家族帶來最大的價值。這，才是對父親、對整個家族最大的‘孝順’和‘負責(zé)’?！?/p>
我轉(zhuǎn)向那幾位已經(jīng)坐立不安的夫人，歉意地笑了笑：“讓各位夫人見笑了，我這人，管賬管習(xí)慣了，看什么都想算一算成本。職業(yè)病，職業(yè)病?！?/p>
那天的賞花會，最終不歡而散。
幾位夫人走的時候，看我們沈家人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和憐憫。大概是覺得，我們家的家風(fēng)，實在是太“功利”、太“沒有人情味”了。
我娘氣得一整晚沒理我。
可第二天，我爹沈廷蘭，又把我叫去了書房。
他遞給我一份文件，是關(guān)于安南侯府的產(chǎn)業(yè)資料。
“安南侯府，看似風(fēng)光，實則內(nèi)里早已虧空。他們急需一筆錢，來填補漕運上的窟窿?！彼粗?，眼神復(fù)雜，“你姐姐與世子的婚事，于我們沈家而言，是‘負資產(chǎn)’。你，有什么看法？”
我看著那份資料，知道，我那場被我攪黃的“下午茶”，竟然歪打正著，讓我正式進入了家族的“戰(zhàn)略決策層”。
我沉思片刻，回答道：“爹，這不叫‘負資產(chǎn)’。這叫‘風(fēng)險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