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非暴力不合作”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沈廷蘭。
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給了我足夠的“恩寵”和“權力”,我卻依舊如此“不識抬舉”,簡直是在挑戰(zhàn)他作為一家之主的權威。
那天晚上,我被他叫到了祠堂。又是這個地方,沈家矛盾的爆發(fā)點,權力的審判庭。
這一次,陣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沈廷蘭、王氏、我哥沈子軒、沈清月,甚至連年邁的祖母,都被請了出來。這架勢,不是三堂會審,而是要開全公司的批斗大會了。
“沈微!”沈廷蘭一上來就直呼其名,連“微微”都懶得叫了,“我問你,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看著他那張因憤怒而漲紅的臉,心里毫無波瀾。我想怎么樣?我想下班,我想退休,我想你們所有人都離我遠一點,這個答案你們能接受嗎?
“父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蔽移届o地回答。
“不明白?”他冷笑一聲,“我給你權力,給你銀子,讓你管賬,是對你的器重!我讓你母親、讓你哥哥帶你出去交際,是為你的將來鋪路!可你呢?不識好人心,整日就縮在你那院子里,不爭不搶,不思進?。∧惆盐覀兩蚣业哪?,都丟盡了!”
我哥沈子軒也幫腔:“就是啊,妹妹。你看看京城里哪家的小姐像你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活死人一樣。姐姐現(xiàn)在都快跟安南侯府定親了,你呢?你連個上門提親的人都沒有!”
“姐姐,”沈清月適時地流下了眼淚,開始她的表演,“你別怪父親和哥哥,他們都是為你好。你要是心里有什么委屈,就說出來。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搶了你的風頭,你才自暴自棄的?如果是這樣,我……我愿意把一切都讓給你……”
好家伙,一唱一和,有PUA的,有拉踩的,有和稀泥的。一個完美的、充滿了暴力與綁架的家庭溝通閉環(huán)。
我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有些話,是時候說清楚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轉身,從我隨身帶來的一個包袱里,拿出了一摞厚厚的賬本。
“啪”的一聲,我將賬本,重重地摔在了祠堂中央的地上。
所有人都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
“父親,您說我不思進取,丟了沈家的臉?”我指著地上的賬本,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這三個月,我接手賬目復核。府中每月的開支,從一千二百兩,降到了七百兩。我堵上了大大小小十七個窟窿,為您省下了近兩千兩白銀。請問,這算不算‘進取’?”
我轉向我哥:“哥哥,你說我沒有為家里帶來榮譽。安南侯府現(xiàn)在什么情況,你比我清楚。漕運上虧空了三萬兩,就等著我們沈家拿錢去填。姐姐嫁過去,不是享福,是去當扶貧的。而我省下的這兩千兩銀子,雖然不多,但至少是實實在在的、能抓在手里的利潤。請問,是這看得見摸得著的銀子重要,還是那個需要我們不斷倒貼的‘侯府親家’的名頭重要?”
我又看向沈清月,她已經(jīng)哭得泣不成聲。
“姐姐,你不用讓。你的才情,你的婚事,都是你自己努力(表演)得來的,我一點也不嫉M。我祝你幸福,真的?!蔽业恼Z氣無比誠懇,“但是,你走的,是‘品牌宣傳’路線,花的是‘市場推廣’費用。而我,走的是‘成本控制’和‘風險管理’路線。我們倆,部門不同,KPI不同,沒有可比性。你不能要求一個做風控的,去跑市場;也不能要求一個做市場的,來懂財務報表。這不專業(yè),對吧?”
最后,我看著我爹沈廷蘭,一字一句地說道:
“父親,您想要的,究竟是一個表面光鮮、人人稱羨,但內里千瘡百孔、需要不斷燒錢去維護的‘面子’;還是一個雖然低調,但賬目清晰、現(xiàn)金流健康、能穩(wěn)穩(wěn)當當傳承下去的‘里子’?”
“如果你想要前者,那很簡單,把權力還給母親,把銀子都給姐姐,讓她去盡情地表演,去聯(lián)姻,去為沈家換取那些虛無縹M的‘聲譽’。我繼續(xù)回我的院子里躺著,絕不多說一句話。”
“如果你想要后者,”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目瞪口呆的人,“那就請你們,不要再用你們那套標準,來要求我。不要再逼我學那些沒用的東西,不要再逼我去參加那些無聊的宴會,更不要逼我,去跟姐姐‘爭’?!?/p>
“因為,我跟她,根本就不在一個賽道上?!?/p>
“我的戰(zhàn)場,在這里?!蔽抑钢厣系馁~本,“我的價值,也在這里。你們承認,我就繼續(xù)干。你們不承認,那好,這份工作,誰愛干誰干。我辭職!”
祠堂里,落針可聞。
這是我第一次,不是用擺爛,而是用最直接、最激烈的方式,向這個家庭,發(fā)起了正面挑戰(zhàn)。
我把選擇權,赤裸裸地,丟回給了我爹,這個家的最高決策者。
選面子,還是選里子?選一個會表演的女兒,還是選一個會賺錢的女兒?
這是一個,所有“中國式家長”,都必須面對的終極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