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死亡與重生周嶼最后的意識,是心臟被一只無形巨手攥緊、碾碎的劇痛。
窒息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電腦屏幕幽幽的藍光,
還有那杯早已冷透、喝了一半的廉價速溶咖啡,是他視野里定格的世界。四十歲,黃金年齡,
心臟卻像一臺超負荷運轉、轟然報廢的機器,在連續(xù)熬了第五個通宵后,
猝不及防地停止了跳動。沒有走馬燈,沒有對一生的回顧,
只有一片沉入海底般的、無邊無際的冰冷和黑暗。然后,是光。不是天堂柔和圣潔的光,
而是老舊小區(qū)樓道里,那盞接觸不良、明明滅滅的聲控燈。昏黃,閃爍,
帶著一種廉價又熟悉的光暈。周嶼猛地睜開眼。沒有刺鼻的消毒水味,
沒有心電監(jiān)護儀單調的滴答聲。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靠在一個冰冷的、貼著開鎖小廣告的防盜門上,
身體疲憊得像是被拆散了重組,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囂著酸痛。額頭上黏膩膩的,是汗,
也可能是剛才昏厥時蹭到的灰塵。心臟……心臟在胸腔里平穩(wěn)地、有力地跳動著。
咚、咚、咚……節(jié)奏清晰,充滿生機。他難以置信地抬手,用力按在左胸。
隔著薄薄的、洗得有些發(fā)透的廉價T恤,那有力的搏動感真實得讓他指尖發(fā)顫。我還活著?
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如同閃電劈進混沌的大腦。他掙扎著站直身體,環(huán)顧四周。剝落的墻皮,
堆在角落的廢棄自行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霉味和隔壁飄來的飯菜香。
這里是……他猛地抬頭,看向門牌號——402。
是他和妻子林晚、女兒囡囡住了七年的老房子!
那個在他事業(yè)稍有起色、迫不及待搬離后就幾乎被遺忘在記憶角落的“貧民窟”!
心臟在狂跳,不是因為疾病,而是因為一種近乎瘋狂的震驚和一絲渺茫的、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顫抖著手,伸向褲兜。沒有車鑰匙,沒有嶄新的智能手機,
只有一把冰涼的、磨得有些光滑的舊鑰匙串。他哆嗦著,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
將其中一把黃銅鑰匙插進了鎖孔?!斑菄}?!币宦曒p響,在寂靜的樓道里格外清晰。門開了。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是淡淡的洗衣粉清香,混雜著一點油煙味,
還有……一種屬于家的、溫暖的、帶著生活痕跡的味道??蛷d里只亮著一盞昏暗的小壁燈,
光線吝嗇地勾勒出舊沙發(fā)、褪色的電視柜和一張堆滿了女兒玩具的小桌子的輪廓。目光,
瞬間被沙發(fā)角落里那個蜷縮的身影攫住。林晚。他的妻子?;蛘哒f,前世的妻子。此刻的她,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棉質睡衣,長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
她側身蜷在沙發(fā)一角,懷里緊緊抱著一個軟枕,像是嬰兒尋求安全的姿態(tài)。
壁燈昏黃的光線落在她臉上,映照出濃重的、化不開的疲憊。眼下是深重的青黑,
臉頰似乎比記憶中更瘦削了,嘴唇緊緊抿著,即使在睡夢中,眉心也微微蹙著,
仿佛承載著千斤重擔。周嶼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前世最后幾年,林晚在他記憶里的形象早已模糊,
只剩下冷漠的側臉、壓抑的爭吵和那張冰冷刺眼的離婚協(xié)議書。他幾乎忘記了,
在他一心撲在所謂的事業(yè)、追求那些虛無縹緲的“成功”時,她一個人,
在這個破舊的小家里,是如何帶著女兒,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冰冷絕望的夜晚。
他的視線貪婪地描摹著她的輪廓,仿佛要將這一刻的她,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然后,
幾乎是屏住呼吸,他躡手躡腳地,走向那個亮著一點微光的房間——他們女兒囡囡的小臥室。
房門虛掩著。他輕輕推開一條縫。小小的兒童床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睡得香甜。
五歲的囡囡,穿著印著小草莓的睡裙,小臉蛋紅撲撲的,像只熟透的蘋果。
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她一只小手伸出被子,
緊緊抓著一只掉了只耳朵的舊兔子玩偶,小嘴微微嘟著,偶爾咂巴一下,
發(fā)出一點可愛的、細微的囈語??粗畠汉翢o防備的睡顏,周嶼的眼眶瞬間滾燙。前世,
他錯過了太多太多。錯過了她第一次叫爸爸(據(jù)林晚后來冷淡地提起,他當時在出差),
錯過了她第一次搖搖晃晃地走路,錯過了她幼兒園的畢業(yè)表演……他甚至記不清,
女兒最喜歡吃的菜是什么,最喜歡的動畫片是哪一部。他所謂的“忙碌”和“奮斗”,
最終只換來女兒在法庭上,怯生生地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陌生的疏離和恐懼,
小聲地對法官說:“我……我想跟媽媽?!本薮蟮幕诤奕缤[,瞬間將他淹沒。
他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血腥味,才勉強抑制住喉嚨里翻涌的哽咽。他小心翼翼地退出來,
輕輕帶上門,生怕驚擾了女兒香甜的夢境?;氐娇蛷d,他站在昏暗中,
目光再次落在沙發(fā)上的林晚身上。這一次,
他看到了她手邊沙發(fā)縫隙里露出來的一角白色紙張。他走過去,極其小心地,近乎虔誠地,
抽了出來。只展開一點點,那抬頭幾個刺目的黑體字,
就足以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離婚協(xié)議書**。紙張是嶄新的,
日期……赫然就是今天!或者說,是他猝死前幾個小時,也是他重生回來的這個夜晚!
前世所有的記憶碎片轟然炸開。就是在這個夜晚!他因為一個項目上的巨大紕漏,
被上司罵得狗血淋頭,心情極度煩躁地回到家。林晚似乎想說什么,
大概是囡囡在幼兒園又被小朋友欺負了,或者家里又該交一筆什么費用了。
他當時滿腦子都是工作上的爛攤子和上司那張刻薄的臉,根本聽不進去,
反而因為林晚的“嘮叨”而大發(fā)雷霆,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指責她只會伸手要錢,
抱怨這個家像個無底洞……然后,他摔門而去,去了公司通宵。而林晚,
就是在他摔門而去后,獨自一人,在女兒睡著后的這個寂靜深夜里,一筆一劃,
寫下了這份離婚協(xié)議書。原來,他差一點,就親手毀掉了自己擁有的一切。不,在前世,
他已經(jīng)毀掉了。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緊緊攥著那份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離婚協(xié)議書,紙張在他手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重生……這匪夷所思的事情,是真的發(fā)生了。他回來了。
回到了這個家即將分崩離析的懸崖邊緣。這一次,他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他要抓住這失而復得的一切,用盡全力去彌補,去守護!什么狗屁事業(yè),什么功成名就,
都比不上眼前這兩個沉睡的、他虧欠了一生的女人!他深吸一口氣,
將那紙離婚協(xié)議書仔仔細細地折好,然后,
做了一件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他輕輕走到廚房,打開燃氣灶幽藍的火苗,
將那份象征著失敗和悔恨的紙張,湊了上去。橘紅色的火舌貪婪地舔舐著紙張的邊緣,
迅速蔓延,將那些冰冷的文字吞噬,化作細小的、飛舞的灰燼,
最終消失在油煙機沉悶的嗡鳴聲中??諝庵袕浡_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看著最后一點火星熄滅,周嶼心中那沉重的枷鎖仿佛也松動了一絲。他關掉火,走到沙發(fā)邊,
蹲下身?;椟S的燈光下,林晚的睡顏依舊帶著化不開的倦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愁苦。
他伸出手,指尖帶著微不可查的顫抖,想要拂開她額前一縷散落的發(fā)絲,
卻在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猛地停住。他怕驚醒她,更怕她睜開眼,
看到的是那個曾經(jīng)讓她心寒絕望的丈夫。最終,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將滑落到她腰間的薄毯,
輕輕地往上拉了拉,蓋住了她單薄的肩膀。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然后,
他站起身,環(huán)顧這個狹小、陳舊,卻承載著他失而復得的所有珍寶的家。
目光掃過斑駁的墻壁,老舊的家具,最后停留在墻上掛著的一個廉價塑料相框上。
照片是囡囡三歲生日時在小區(qū)花園拍的,他穿著皺巴巴的襯衫,笑容有些勉強地抱著女兒,
林晚站在旁邊,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那是這個家里,
為數(shù)不多的一張“全家?!?。一股前所未有的決心和力量,在他胸腔中升騰而起。他轉身,
走向那個屬于他的、堆滿了雜物的小小書房兼儲物間。前世,他嫌棄這里憋屈,
寧愿在公司通宵。現(xiàn)在,這里是他重生的起點。他沒有開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路燈光,
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書桌前。打開那個同樣破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幽幽亮起,
映著他疲憊卻異常清亮的眼睛。屏幕上,
耗費了他無數(shù)心血、最終卻因為上司的錯誤決策和甩鍋而徹底失敗、間接導致他猝死的項目。
周嶼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而冰冷。他移動鼠標,沒有絲毫猶豫,
果斷地將那個名為“天晟項目最終版”的文件夾,拖進了回收站,然后,徹底清空。
前世的債,前世的錯,前世的執(zhí)念,就讓它隨著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和這個失敗的項目,
一起化為灰燼,徹底埋葬吧!從現(xiàn)在起,他是周嶼,是林晚的丈夫,是囡囡的父親。
他的戰(zhàn)場,不再是冰冷的寫字樓和爾虞我詐的商場,
而是這個小小的、溫暖的、需要他用一生去守護的家。他關掉電腦,
在黑暗中靜靜坐了一會兒,聽著客廳里林晚均勻而細微的呼吸聲,
聽著隔壁房間女兒偶爾翻身時床板發(fā)出的輕響。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聲音,
此刻聽在他耳中,卻如同天籟。他輕輕起身,走到客廳的窗邊。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
車流不息,喧囂不止。但在這個小小的窗格里,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這一方安寧。周嶼的嘴角,
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微小卻無比真實的弧度。天,快亮了。
(二)破碎的清晨與急診室的淚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
透過沒有拉嚴實的舊窗簾縫隙,斜斜地打在周嶼臉上。他其實一夜未眠,只是閉著眼,
強迫自己休息,腦中反復盤桓著各種念頭:如何挽回?如何開始?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如何?
囡囡今天是不是該上幼兒園了?沙發(fā)那邊傳來窸窣的聲響。周嶼立刻睜開眼,
看到林晚已經(jīng)坐起身,正有些茫然地揉著額角,顯然睡得很不好。當她抬眼,
目光猝不及防地與窗邊的周嶼撞上時,明顯地愣了一下。那雙曾經(jīng)盛滿了溫柔愛意的眼睛,
此刻像蒙上了一層薄冰,只剩下疲憊、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她迅速垂下眼簾,
避開他的視線,聲音干澀而冷淡:“你……昨晚什么時候回來的?
”她下意識地往沙發(fā)縫隙里看了一眼,似乎在尋找什么。周嶼的心臟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他知道她在找那份離婚協(xié)議。他強壓下翻涌的情緒,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溫和:“后半夜。看你睡著了,就沒吵你?!彼D了頓,
補充道,“囡囡還沒醒吧?我去做早飯?!绷滞硌壑械脑尞惛盍?,像看一個陌生人。
結婚這么多年,周嶼進廚房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更別提主動做早飯。她嘴唇動了動,
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沉默地站起身,走向洗手間,關上了門。那輕微的落鎖聲,
像一根小刺,扎在周嶼心上。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走進狹小的廚房。廚房的設施很陳舊,
油煙機布滿油垢,發(fā)出沉悶的轟鳴。他打開冰箱,里面的東西少得可憐:幾顆雞蛋,
一小把蔫了的青菜,半盒牛奶,還有一小塊凍得硬邦邦的肉。前世他從不關心這些,
此刻看著這貧瘠的庫存,巨大的愧疚感再次將他淹沒。林晚一個人,就是靠著這些,
在維持著這個家嗎?他笨拙地系上那條印著小花的舊圍裙(大概是林晚的),開始打雞蛋,
切青菜。動作生疏得可笑,差點切到手指。煎蛋時油花四濺,燙得他手背一縮。
看著鍋里那個形狀怪異、邊緣焦黑的煎蛋,他苦笑了一下。原來,照顧好她們,
連一頓像樣的早飯,都這么難。就在他手忙腳亂地試圖挽救那鍋煮得快糊了的白粥時,
囡囡的小臥室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那咳嗽聲極其刺耳,
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嘶鳴,緊接著是痛苦的、仿佛喘不上氣的嗚咽和干嘔聲!“囡囡!
”林晚幾乎是瞬間就從洗手間沖了出來,臉色煞白,頭發(fā)還滴著水。
她撞開小臥室的門沖了進去。周嶼的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關掉爐火,
幾步?jīng)_進房間。只見囡囡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床上,
小臉因為劇烈的咳嗽和窒息而憋得通紅發(fā)紫,眼睛驚恐地圓睜著,大口大口地喘氣,
卻像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了喉嚨,只能發(fā)出“空空”的、令人心碎的哮鳴音!
她的小手無助地抓撓著自己的脖子,淚水混合著口水糊滿了小臉?!凹毙院硌祝?/p>
”林晚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法抑制的恐懼,她試圖抱起女兒,手卻抖得厲害。前世,
囡囡也在這個冬天得過一次急性喉炎,當時周嶼在出差,林晚一個人抱著孩子半夜沖去醫(yī)院,
差點……周嶼不敢再想下去?!皠e慌!穿衣服!去醫(yī)院!”周嶼的聲音異常沉著,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舊自行車等雜物,
迅速從衣架上扯下囡囡的厚外套和自己的羽絨服,
又沖進臥室胡亂抓了幾件林晚的衣服塞給她。林晚被他的果斷震了一下,下意識地接過衣服,
手忙腳亂地往囡囡身上套。周嶼已經(jīng)沖到門口,飛快地換好了鞋,
一把抄起鑰匙和那個裝著家里所有現(xiàn)金的舊錢包?!白?!”他拉開門,半蹲下,
“囡囡給我抱!你穿鞋!”林晚看著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丈夫,
他眼中的急切和擔憂是如此真實,動作是那樣不容置疑。她來不及細想,
將還在痛苦喘息的女兒小心地放進周嶼的臂彎。周嶼立刻用羽絨服將孩子裹緊,
調整好姿勢讓她能稍微順暢一點呼吸,然后大步?jīng)_出家門,沖下樓梯。清晨的老舊小區(qū),
寒風凜冽。周嶼抱著女兒,幾乎是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小區(qū)門口打車。
林晚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眼神緊緊鎖在女兒痛苦的小臉上。
幸運的是,剛到小區(qū)門口,就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皫煾担∈袃和t(yī)院急診!快!
孩子喘不上氣!”周嶼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急迫。司機一看孩子的情況,
二話不說,油門踩到底,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車廂里,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囡囡的喘息聲依舊急促艱難,像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尖銳的嘶鳴。
小小的身體在周嶼懷里因為缺氧而微微抽搐。林晚坐在旁邊,緊緊握著女兒冰涼的小手,
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周嶼一手緊緊抱著女兒,
另一只手笨拙卻堅定地拍著她的背,試圖緩解她的痙攣。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擁堵的車流,
額頭上全是冷汗,心臟因為恐懼和奔跑而狂跳不止。他不停地低聲安撫:“囡囡不怕,
爸爸在,爸爸在,馬上就到醫(yī)院了,堅持住,寶貝……”聲音嘶啞,
帶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顫抖和哽咽。這一刻,什么重生,什么彌補,什么事業(yè),
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救女兒!他不能再一次失去她!
前世那種無能為力的、眼睜睜看著重要之物從指縫中流走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
纏繞著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車子終于沖破早高峰的擁堵,
一個急剎停在兒童醫(yī)院急診門口。周嶼抱著囡囡跳下車,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嘶吼著:“醫(yī)生!救命!孩子喘不上氣了!”朝著亮著紅燈的急診室狂奔而去。
林晚跟在后面,高跟鞋在冰冷的地磚上敲出凌亂的、絕望的聲響。急診室里一片兵荒馬亂。
護士看到囡囡的情況,臉色一變,立刻推來平車,一邊用聽診器快速檢查,
一邊語速極快地問:“急性喉炎?多久了?有沒有異物嗆咳史?
”同時對著里面喊:“張醫(yī)生!快!急性喉梗阻!準備氣管切開包!
”“氣管切開”四個字像驚雷一樣劈在林晚頭上,她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被周嶼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看著護士麻利地給囡囡吸氧、建立靜脈通路,
聽著女兒那越來越微弱的喘息,巨大的恐懼幾乎將他吞噬?!搬t(yī)生!先用藥!霧化!激素!
求求你們!”周嶼的聲音帶著哭腔,他死死抓住一個穿白大褂醫(yī)生的胳膊,因為過于用力,
指節(jié)都泛了白,“孩子還??!不能切氣管!求你們了!”也許是他的絕望太過強烈,
也許是囡囡的氧飽和度還沒降到最危險的程度。
一個戴著眼鏡、面容嚴肅的中年男醫(yī)生快速檢查后,果斷下令:“立刻推搶救室!
高流量吸氧!腎上腺素霧化吸入!靜脈推甲強龍!快!”囡囡被迅速推進了搶救室。
厚重的門在他們面前“砰”地一聲關上,亮起了刺眼的紅燈。隔絕了。林晚再也支撐不住,
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雙手捂住臉,壓抑的、絕望的哭聲從指縫里洶涌而出。
那哭聲里,是母親面對孩子生死未卜時最深的恐懼和無助。周嶼站在搶救室門口,
像一尊被釘在地上的雕像。他渾身僵硬,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