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被劉經理訓斥后的第二天,辦公室的氣氛就變得微妙起來。李明去茶水間接水時,總能聽見同事們壓低聲音的議論,那些目光像細小的針,扎得他后背發(fā)緊。張姐涂著正紅指甲油的手指敲著桌面:“有些人啊,剛有點成績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真當副總親戚是好惹的?”
李明假裝沒聽見,低頭整理農村保險案例庫。這份劉經理親自交辦的工作,他做得格外用心,連標點符號都反復核對。可剛錄入完二十份案例,電腦突然藍屏了。他急得滿頭大汗,重啟了三次,屏幕上依然跳出刺眼的錯誤代碼。
“喲,這電腦怎么跟你過不去?” 王鵬端著咖啡路過,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我那兒有臺備用機,不過配置老掉牙了,你不嫌棄就拿去用。” 李明看著他眼底的狡黠,捏緊了拳頭,最終還是說了聲 “謝謝”—— 現(xiàn)在不是置氣的時候,下周就要交階段性報告。
備用機果然慢得像蝸牛,鼠標點下去要等三秒才有反應。李明只能加班加點,晚上十點的辦公室只剩下他一個人,鍵盤敲擊聲在空蕩的房間里格外清晰。林薇打來電話時,他正對著一份模糊的掃描件發(fā)愁,那是十年前的一份農業(yè)保單,字跡已經洇得看不清。
“我爸律所剛好有文件修復軟件。” 林薇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電流的微麻,“你把文件發(fā)過來,我?guī)湍闾幚?。?凌晨兩點,修復好的保單準時出現(xiàn)在郵箱里,林薇還貼心地用紅框標出了關鍵條款。李明盯著屏幕上清晰的字跡,突然想起她白天說過要趕精算報告,心里又暖又澀。
周五交報告前,王鵬突然拿著一摞文件來找他:“李組長,劉經理讓你把這些農村保險的調研數(shù)據匯總進去,她說越詳細越好?!?李明翻了翻,發(fā)現(xiàn)里面混著不少重復的表格,還有幾份明顯是其他項目的廢數(shù)據。墻上的時鐘指向下午四點,離截止時間只剩兩小時。
“這些數(shù)據格式不對,而且……” 李明想說這些根本不相關,王鵬卻已經轉身走遠,留下一句 “劉經理急著要呢”。李明咬咬牙,抱著文件沖進茶水間,林薇正在沖咖啡,看見他通紅的眼睛嚇了一跳:“怎么了?”
聽完前因后果,林薇把咖啡往桌上一放:“我?guī)湍愫Y!” 兩個小時里,他們像打仗一樣,林薇用精算模型快速剔除無效數(shù)據,李明則負責核對農村保險的特殊條款。當他們把整理好的報告放在劉經理桌上時,分針剛好指向六點。
劉經理翻看報告時,王鵬也湊了過來,陰陽怪氣地說:“這么短時間就弄完了?別是糊弄事吧?!?劉經理沒理他,突然指著其中一頁說:“這個農業(yè)險的理賠率計算,你們用的是哪個模型?” 李明心里一緊,這部分是林薇幫忙算的。
“用的是修正后的泊松分布模型。” 林薇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口,手里還拿著計算器,“考慮到農村災害的季節(jié)性波動,我們加了氣候系數(shù)修正項?!?劉經理眼睛亮了,指著王鵬說:“你上次做的城鎮(zhèn)保險報告,用的還是基礎模型吧?” 王鵬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周一例會上,劉經理突然宣布要抽查案例庫的原始文件。當她拿起那份修復好的十年前保單時,王鵬的臉色變得慘白。“這份保單當時因為條款模糊拒賠了,” 劉經理的手指點著紅框標出的部分,“但小李發(fā)現(xiàn)這里有個關鍵注釋 ——‘自然災害包含突發(fā)性強降雨’,當時的經辦人根本沒仔細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鵬身上,十年前他正是農險部的實習生。王鵬慌忙辯解:“我不記得了…… 可能是當時的系統(tǒng)沒錄進去?!?劉經理突然笑了,從抽屜里拿出份文件:“巧了,我讓 IT 部恢復了當年的操作記錄,這里清清楚楚記著是你手動刪除了這條注釋?!?/p>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王鵬的肩膀垮了下去。劉經理把那份農村保險調研報告推到他面前:“你還是先學學怎么做人吧。” 散會后,李明在樓梯間遇見王鵬,對方狠狠瞪著他:“你給我等著?!?李明沒說話,只是挺直了背脊 ——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但他不再害怕。
林薇在樓下等他,手里拿著兩個熱乎乎的肉包子?!皠偮愤^早點鋪,還熱著呢?!?她把包子遞過來,蒸汽模糊了眼鏡片。李明咬了一大口,韭菜雞蛋餡的,像母親做的味道。陽光穿過玻璃幕墻照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李明突然覺得,那些職場上的暗礁,或許正是用來成就航船的。
他想起父親常說的話:“地里的石頭看著礙事,翻到底下能壯地?!?李明覺得自己就像塊被打磨的石頭,雖然硌得慌,但每道劃痕都讓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成為什么樣的人 —— 不是踩著別人往上爬的人,是能為那些像家鄉(xiāng)父老一樣的農民,撐起一片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