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臉上。很疼。
我抱著個破包袱,站在朱漆大門外。門剛關(guān)上,聲音很大。砰的一聲。
門縫里最后一點暖光也沒了。
包袱皮濕透了,里面的兩件舊衣服大概也濕了。還有半塊硬邦邦的干糧。早上廚房張媽偷偷塞給我的。
“小姐……”張媽當時眼睛紅紅的,“拿著,路上……唉?!?/p>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路上吃。可能也是我最后的飯了。
街上沒什么人。雨太大。偶爾有馬車轱轆轆跑過,濺起老高的水,潑我一身。
我抹了把臉,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
“看,那就是葉家趕出來的……”
“就是她?命格克國運的那個?”
“可不是!國師金口玉言,說她是什么‘咸魚命格’,躺那兒不動都克國運!葉家哪敢留?沒沉塘都是念著骨肉情了!”
“嘖嘖,掃把星啊……”
聲音不高不低,剛好飄進耳朵。我抱緊包袱,低頭往前走。鞋底破了洞,水灌進來,冰得腳趾頭都麻了。
咸魚命格。
國師玄清說的。三天前,皇帝大宴群臣,我們這些有點頭臉的家族女眷也得去。我縮在角落里,努力降低存在感。面前那盤水晶肘子看著真不錯。
國師玄清,白胡子老頭,仙風(fēng)道骨,據(jù)說能窺探天機。他替皇帝看國運,不知怎么,目光就掃到我這邊了。
當時他手里的玉杯“啪”就掉地上,碎了。
全場死寂。
他指著我,手指頭有點抖,聲音倒挺大:“此女……此女命格奇特!乃……乃萬年難遇之‘咸魚命格’!”
皇帝來了興趣:“哦?咸魚命格?國師細說?!?/p>
玄清一臉沉痛,仿佛看到了末日:“陛下!咸魚者,死水之魚,無波無瀾,看似無害,實則……敗壞了整缸水的氣運?。〈嗣裰?,自身毫無進取之心,如咸魚般只求躺臥,卻會……卻會吸盡周遭氣運!尤其是……尤其是國運!與她同處一國,國運便如被蛀蟲啃噬,日漸衰微!此乃大兇!克國運之兇兆!”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差點噴到御案上。
皇帝的臉,當場就沉了。
我爹,葉尚書,葉明德,臉唰的一下白了,又青了。他噗通就跪下了,頭磕得咚咚響:“陛下息怒!臣……臣教女無方!臣萬死!”
我娘當場暈了過去。
我?我還在想那盤水晶肘子。它被慌張的宮女撤下去了,可惜。
然后,我就成了“克國運的咸魚”。
葉家連夜開了祠堂。燈火通明。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燭光下冷冰冰地看著我。
我爹葉明德,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堆臭不可聞的垃圾。“孽障!”他吼,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來,“葉家的臉,祖宗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怎么不去死!”
我娘被人掐醒了,坐在椅子上哭,聲音細細弱弱:“我的兒啊……你……你怎么就……是娘的錯啊……”
我大哥葉承志,平時還算溫和,此刻也皺著眉頭:“三妹,你……唉,你讓家里怎么辦?”
大嫂抱著孩子,離我遠遠的,好像我身上有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