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十四歲那年,我媽當著半條街鄰居的面,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雨下得很大,
冰冷的雨水混著臉頰上火辣的痛,讓我整個人都在發(fā)抖。起因是我頂了嘴,
為了我那個被她藏起來只給弟弟吃的雞蛋。“沒大沒小的白眼狼!今晚你別想吃飯!
”她尖利的嗓音穿透雨幕。我沒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她。饑餓像一頭怪獸,在我胃里撕咬,
比臉上的疼要命一百倍。那晚之后,我學會了沉默。但沉默換不來食物。三天后,
我餓得眼冒金星,連老師在講臺上晃動的身影都看成了兩個。窗外,剛被雨水洗過的綠化帶,
那些肥厚的草葉綠得發(fā)亮,像一塊塊誘人的翡翠。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子里扎了根。
趁著課間沒人,我溜了出去,抓了一把草葉塞進嘴里。
苦澀的汁液和泥土的腥氣瞬間充滿口腔,我強忍著惡心,用力咀嚼,然后吞了下去。
胃里那頭怪獸暫時被安撫了,但很快,它就用更猛烈的方式報復我。尖銳的絞痛從小腹升起,
像一把燒紅的刀在里面攪動。我疼得蜷縮起來,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講臺邊。
再次睜開眼,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我躺在醫(yī)務室,而始作俑者——成正,
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他家世顯赫,長相優(yōu)越,卻孤僻得像個怪物。
我記得暈倒前最后一幕,是我趴在地上,正對上他那雙冷漠的眼睛??晌耶敃r看的不是他,
而是他桌上那個精致的保溫飯盒。從飯盒縫隙里飄出的肉香,讓我喪失理智。
我用一種想把他連人帶飯盒一起吞下去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現(xiàn)在想來,
他一定是被我嚇到了。回到教室,所有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我。
成正破天荒地主動把他的飯盒推到了我的桌上。飯盒打開,
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糖醋里脊和白米飯。香氣撲鼻而來,我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囂,
可胃里那股熟悉的、因食物而起的痙攣,又讓我控制不住地發(fā)抖?!皢?,成大少爺發(fā)善心呢?
喂流浪貓呢?”后排一個男生的嘲笑聲,剛好被全班同學都聽見了。周圍響起一片哄笑。
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赡枪绅囸I感,壓倒了所有的羞恥。
我沒有抬頭,抓起筷子,把飯菜狼吞虎咽地塞進嘴里。吃得太快,嗆得我眼淚都流了出來。
吃完飯,成正把我堵在了走廊。他遞給我一本空白的筆記本,聲音清冷:“以后,
我的課堂筆記你來抄,午飯歸你?!蔽毅蹲×?,抬眼看他。他很高,逆著光,表情看不太清。
我接過筆記本,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就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他頭頂上,
憑空出現(xiàn)了一行半透明的白色小字。【手好冰?!课覈樀妹偷卣A苏Q郏切凶謪s還在。
是餓出幻覺了嗎?從那天起,我成了成正的“御用”筆記員。他的飯盒總是裝得滿滿的,
但他自己卻很少動筷子,好像對食物有仇。他有個毛病,胃不好,經常吃一種白色的藥片。
健胃消食片。有一次,我看見他把吃剩的半瓣藥片隨手扔進垃圾桶。鬼使神差地,
我趁他不在,把那半瓣藥片撿了回來。晚上餓得睡不著時,我就偷偷拿出一片含在嘴里。
酸酸甜甜的,帶著一點藥味,能暫時騙過我那抗議不休的胃。從那以后,
我開始偷偷藏他丟掉的藥片,像是藏著什么絕世珍寶。直到有一天,我照常來到學校,
卻發(fā)現(xiàn)我的課桌里、桌面上,全被塞滿了各式各樣的零食。
進口巧克力、薯片、糖果……都是我只在電視上見過的奢侈品。我驚愕地看向成正。
他正低著頭,耳朵尖卻有點紅,視線飄忽,就是不看我。他以為我偷藏藥片,
是因為嘴饞想吃零食。02國慶假期,我被我媽鎖在了門外。
因為成正塞滿我課桌的那些零食。她一口咬定是我偷的,
或者是用什么不干不凈的手段換來的。我頂了一句嘴,她冰冷的巴掌就扇在我臉上,
火辣辣地疼?!笣L出去,這個家沒你這種手腳不干凈的東西!」門「砰」地一聲關上,
我身上只有一套單薄的校服和兜里幾十塊錢。冷雨砸在身上,我縮在樓道里,
像一只被遺棄的貓。直到一雙锃亮的皮鞋停在我面前。是成正。他撐著一把巨大的黑傘,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眉頭緊鎖。你怎么在這兒?我狼狽地抬起頭,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
說不出話。他頭頂?shù)膹椖婚W了閃:【真像只被水淹了的流浪貓。】下一秒,
他不由分說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的嚇人。跟我走。
我被他塞進一輛我叫不出牌子的豪車里,暖氣開得很足,烘得我有些暈眩。
車開進一個莊園般的別墅區(qū),停在一棟燈火通明的房子前。一個穿著制服的保姆迎出來,
看見我時愣了一下?!吧贍?,這位是?”成正把我從車里拽出來,
面無表情地撒謊:“路上撿的,先養(yǎng)一晚?!彼盐耶敵闪艘恢恍枰樟舻牧骼素?。
我被帶進一個客房,大到令人不安。柔軟的地毯,干凈的床鋪,還有一個獨立的浴室。
空氣里飄著一種高級的香薰味,混雜著食物的香氣,我的胃開始抽搐,
手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我不敢碰任何東西,就那么蜷縮在門口的地毯上,熬過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饑餓像一只怪獸,啃噬著我的理智。我悄悄溜下樓,別墅里靜悄悄的。
我像個小偷,摸進了廚房,拉開了那扇巨大的冰箱門。冷氣夾雜著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
我看見了那盤橘子。它們個頭飽滿,色澤金黃,每一個都貼著進口標簽。
我鬼使神差地拿了一個,冰涼的觸感讓我清醒了一瞬,但胃里的灼痛感很快壓倒了一切。
我狼吞虎咽地剝開橘子皮,濃郁的甜香瞬間炸開。我從未聞過這么好聞的味道。
就在我把最后一瓣橘肉塞進嘴里時,保姆的聲音在我身后尖銳地響起。“你在干什么!
你竟然偷吃!”我嚇得渾身一僵,嘴里的橘子都忘了咽下去?!澳阒肋@橘子多少錢一個嗎?
兩百塊!你賠得起嗎你這個小偷!”“我……我不是……”我慌亂地想解釋,可我確實吃了。
保姆不依不饒,聲音越來越大,驚動了剛下樓的成正。他穿著絲質睡衣,頭發(fā)凌亂,
一臉沒睡醒的煩躁?!俺呈裁??”保姆立刻指著我告狀:“少爺!她偷吃了您的進口橘子!
”成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看了看我手里攥著的橘子皮,
他頭頂?shù)膹椖惶艘幌拢骸攫I成這樣了?】他沒說話,只是從錢包里抽出一疊錢,扔給保姆。
“再去買?!比缓?,他拽著我的手腕,把我拖出了別墅?!白?,去超市。
”我第一次進那種大型進口超市,琳瑯滿目的貨架,撲面而來的食物香氣,
讓我瞬間恐慌發(fā)作。我的呼吸變得急促,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我快要站不住的時候,一只溫熱的手緊緊握住了我冰冷的手。是成正。
他把我拉到他身前,用他高大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視線。“閉上眼,我牽著你走。
”我聽話地閉上眼,世界只剩下他手心的溫度和沉穩(wěn)的腳步聲。他把我?guī)У搅闶硡^(qū) 。
“睜眼,指。隨便指。”我睜開眼,看著那些包裝精美的零食,
價格標簽像一個個嘲諷的笑臉。我害怕,我不敢。他察覺到我的僵硬,握著我的手緊了緊。
“選最貴的”那幾天,我靠著他買的那些天價零食活了下來。但我知道,我不能一直這樣。
我找了兼職,在發(fā)傳單和貼小廣告。白天,我像做賊一樣,穿梭在各個老舊小區(qū)里,
把廣告塞進門縫??傻诙?,我發(fā)現(xiàn)我貼過的地方,廣告全都不見了。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直到我親眼看見,成正把我剛貼好的廣告一張張撕掉,扔進垃圾桶。
我沖過去質問他:「你干什么!」他看見我,愣了一下,隨即恢復了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頭頂?shù)膹椖粎s暴露了他:【家族歷練任務……清理城市牛皮癬……怎么是她?
】他什么也沒解釋,只是走開了。我捏著手里最后一張小廣告,心里又氣又委屈。
原來他和他爸打賭,他爸給他找了清理牛皮癬廣告的工作。讓他體驗一下生活。晚上,
我數(shù)了數(shù)我這幾天躲過他追殺賺來的錢,一共八十塊。我給他發(fā)了條短信:“我請你吃飯。
”我把他帶到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館,環(huán)境嘈雜,桌子油膩。
我把皺巴巴的八十塊錢攥在手心,點了兩個最便宜的菜。他全程沒說話,也沒動筷子,
只是看著我吃。結賬時,我把那八十塊錢拍在桌上:“老板,買單!
”老板卻笑著說:“同學,你男朋友已經付過了?!蔽颐偷鼗仡^,看向成正。
他正別扭地轉過頭,假裝看窗外,但他頭頂那行鮮紅如血的彈幕,卻清晰地映在我眼里。
【好貴,要破產了?!?3那張兩千塊的賬單,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用八十塊的全部身家請客,而成正卻云淡風輕地補上了一千九百二。階級的鴻溝,
被這張紙血淋淋地撕開。我攥著那張收銀條,一夜沒睡。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
把一份寫滿了我所有知識點的筆記拍在成正桌上?!拔?guī)湍阊a課,你管我三餐。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場公平交易,而不是乞討。成正懶洋洋地抬起眼,
掃過筆記,又掃過我。他沒說話,只是從那天起,我的課桌上每天都會準時出現(xiàn)三餐。
高考百日沖刺,教室里彌漫著紙張和汗水的味道。我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瘋狂地刷題,
再把所有精華喂給成正。他很聰明,只是懶。我講過的題,他從不錯第二遍。可有時,
他會故意在一些簡單得可笑的地方畫上一個大大的紅叉。我皺眉,指著那道題:“這里,
1+1你都能算錯?”他單手撐著下巴,眼神無辜又專注地看著我,
頭頂?shù)膹椖宦朴频仫h過一行字:“錯題好可愛?!蔽毅蹲×恕K窃谡f題,
還是在說……講題的我?心臟漏跳一拍,我慌亂地移開視線,耳根滾燙。高考那天,
天陰沉沉的,像我壓抑的心情。這是我唯一能逃離那個家的路。我特意起早,
在校門口的小攤上,給自己買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酸辣粉。這是我最后的奢侈,
是我為自己壯行的儀式??晌覄偰闷鹂曜?,一個熟悉到令我作嘔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薛英,你還真敢來考試?”我猛地回頭,看見我媽那張刻薄的臉,
她身后還跟著兩個流里流氣的男人,正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我。一輛破舊的面包車停在路邊,
車門大開,像一只等待吞噬我的野獸。“你弟娶媳婦要彩禮。我給你找了戶好人家,
彩禮二十萬,一分不少都給你弟留著。別考了,跟我們走!”她的話像淬了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我心里。二十萬,我就值二十萬。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給那個所謂的弟弟鋪路。
“我不走!”我死死護住書包,那是我的準考證,我的命。兩個男人立刻上前,
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周圍的考生和家長投來異樣的目光,
卻沒人敢上前。我被他們拖拽著往面包車去,絕望像潮水般將我淹沒。就在這時,
我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滾燙的,酸辣交織的味道。是我手里的酸辣粉!電光火石間,
我用盡全身力氣掙脫一只手,抓起那碗還冒著白煙的酸辣粉,狠狠潑向了左邊那個男人的臉!
“啊——!”男人發(fā)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捂著臉倒在地上。
滾燙的湯汁和紅油糊了他一臉,那場景,比地獄還可怕。趁著混亂,我發(fā)瘋似的往前跑。
身后傳來我媽氣急敗壞的咒罵?;靵y中,一部手機從另一個男人兜里掉了出來。
我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撿起手機,頭也不回地沖進小巷。我躲在垃圾桶后面,劇烈地喘息,
一邊用顫抖的手指撥打了110?!拔梗靻??有人綁架!在育才中學門口,
車牌號是……”報完警,我看著手機屏幕,
忽然想起了化學課上老師講過的知識點——強酸可以破壞金屬表面的指紋。酸辣粉的湯汁,
雖然不是強酸,但滾燙的溫度加上醋酸,或許……我沒有猶豫,
用衣角沾著地上殘留的酸辣粉湯汁,狠狠在手機屏幕和機身上擦拭起來。做完這一切,
我扔掉手機,消失在城市的迷宮里。我沒能參加高考。我成了個逃犯,逃離我的“親人”。
我躲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網(wǎng)吧,身無分文。絕望中,
我想到了一個新的生財之道——直播。我用網(wǎng)吧的電腦注冊了一個賬號,
直播的標題聳人聽聞:【高考當天被親媽綁架賣掉,在線逃亡】這個標題像一顆炸彈,
瞬間引爆了網(wǎng)絡。無數(shù)人涌進我的直播間,有同情的,有質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