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
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低氣壓。樞密使童貫、太尉高俅、太師蔡京的心腹等人齊聚,商議的正是整編新軍、籌措糧餉之事。議題甫開,高俅便面露難色,率先發(fā)難:
“陛下明鑒,禁軍舊部編制龐大,人吃馬嚼已是天文數字。如今又要另起爐灶,籌建新軍,這錢糧…戶部那邊早已捉襟見肘,三司使王黼大人亦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依臣之見,新軍之事或可從緩,待國庫稍?!彼捓镌捦?,無非是推諉、哭窮,試圖將整軍大計扼殺于搖籃。
童貫老神在在,捋須不語,顯然默許高俅的刁難。其余人等也紛紛附和,一時殿內充滿了“開源節(jié)流”、“體恤民力”的官腔。
就在這時,殿外內侍高聲唱喏:“陛下駕到——!”
群臣一驚,慌忙起身恭迎。只見林越身著常服,臉色平靜,在一身勁裝、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全場的武松護衛(wèi)下,緩步走入殿中。他沒有走向主位,而是徑直穿過躬身的人群,在高俅面前停下了腳步。
殿內死寂一片,落針可聞。高俅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林越的目光落在高俅低垂的頭頂,停留了足足數息。那目光并無暴怒,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審視,仿佛在掂量一件工具的價值與限度。就在高俅幾乎承受不住這無聲的壓力,膝蓋發(fā)軟時,林越終于開口了。
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卻如同冰錐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高卿,”他語氣平淡,“你掌禁軍多年,勞苦功高,朕…是知道的?!?/p>
高俅心頭剛生出一絲僥幸,林越的下一句話便將他打入冰窟:
“禁軍舊部,盤根錯節(jié),非卿不能統(tǒng)御。朕信你。” 一個“信”字,咬得意味深長。
緊接著,林越微微俯身,靠近高俅耳邊,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地送入對方耳中,也隱隱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
“但,卿要記住——”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權柄,是朕給你的?!?/p>
他直起身,目光如冷電掃過全場,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嚴:
“分寸,由朕定奪!”
他猛地抬手,指向殿外陰沉的天空,仿佛在昭告天地律令:
“有些東西,朕給你,才是你的;”
手掌緩緩下壓,如同無形的巨山壓下:
“越界——”
冰冷的兩個字,如同斷頭臺上的鍘刀落下:
“朕,不允!”
“轟隆——!”殿外適時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了林越森然的臉龐和高俅那瞬間慘白如紙、汗出如漿的面孔!
高俅渾身劇顫,雙腿一軟,若非強撐,幾乎當場癱倒。他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那眼神里的警告,比雷霆更可怖!童貫等人也無不悚然,深深低下頭,不敢與帝王目光相接。
林越收回目光,仿佛剛才那番雷霆之語并非出自他口,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卻帶著不容反駁的決斷:
“新軍糧餉,乃國之要務。高卿既掌禁軍,責無旁貸。著太尉府會同三司,十日之內,籌措足額糧餉,解赴新軍大營。若有延誤…”他目光再次掃過高俅,“朕唯你是問。退下吧?!?/p>
“臣…遵旨!臣…謝陛下信任!”高俅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領旨,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再不敢提半個“難”字,只覺那把無形的利劍,已懸在了自己脖頸之上。
群臣如蒙大赦,躬身退出樞密院,個個后背冷汗?jié)裢钢匾?。殿外冷雨依舊,殿內,林越獨自立于窗邊,望著雨幕中肅立的武松和遠處宮墻禁衛(wèi)的身影,嘴角終于勾起一絲冷硬的弧度。
手中棋子已初步落下,內闈稍穩(wěn),爪牙初成,權臣暫懾。然而,這只是開始。汴京這潭深水的暗流,才剛剛被攪動。他知道,蔡京、童貫,還有那些藏在陰影里的魑魅魍魎,絕不會就此罷休。
更大的風暴,正在這宣和元年的雨幕之后,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