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門仇人死在腳下,刀在我的右手上,可我是左撇子,左手還纏著厚重的石膏。1我醒過來,
滅門仇人死在身下,胸口插著匕首,我的右手握著刀柄。渾身是血,意識模糊,
腦子空得發(fā)響。眼角余光掃到倉庫角落的監(jiān)控攝像頭,歪了半寸,
鏡頭對著墻根不像正常角度。顧不得多想,我抓起匕首沖出倉庫,狠狠往河的方向扔去,
來不及查看轉身就走,剛到家,敲門聲突然炸響。2警察上門,說我殺了人。我知道,
該來的總會來。只是納悶,匕首明明沉了河,怎么就被找到了?走進審訊室,
白熾燈晃得我眼睛生疼。張警官把證物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我手腕發(fā)麻。
他們竟然真的找到了,這是父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戈惸?,凌晨 3 點 37 分,
你從城南倉庫跑出來,外套上還沾了林強的血」。他把平板懟到我面前。
監(jiān)控里的人影沖進雨里。手里還拿著一把滴血的匕首。「沒錯,是我殺了他?!?/p>
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心里覺得沒做錯。筆尖在筆錄本上劃出刺耳聲。突然,張警官把筆一扔。
「用這把刀?」「是?!刮宜浪蓝⒅郎系呢笆?,左手不自覺地蜷了蜷,石膏拆掉才三天,
手腕還在發(fā)僵。「他逼我還賭債,掏出刀要捅我,我搶過來也是為了自保。」
張警官突然俯身,「反殺?用你這只右手?」我的后背瞬間沁出冷汗。
他從文件夾里抽出尸檢報告,「啪」一聲拍在桌子上?!钢旅鼈谟液笮?,
傷口角度是左撇子從背后發(fā)力的痕跡。陳默,你左手還打著石膏,怎么捅出來的?」
筆尖在筆錄本上的劃痕戛然而止?!妇唧w時間。」他的聲音冰冷?!? 點五十?!?/p>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倉庫門鎖是你撬的?」「是,螺絲刀別開的,十分鐘?!?/p>
盯著張警官的臉,突然想起三年前他蹲在診所翻舊報紙,指腹反復摩擦「拆遷命案」四個字。
「老式掛鎖的鎖芯朝左。」他突然打斷,指節(jié)敲著報告,「你用哪只手別開的?
你一個左撇子,右手能擰出那種角度?」謊言就像水泥,抹得越多越容易開裂?!膏?!」
桌子被他拍得巨響?!戈惸∧惝敺ㄡt(yī)是吃干飯的?!」這時,鐵門的小窗滑開,
年輕警員遞進來一個證物袋。錄音筆按下播放鍵,林強的聲音尖銳地響起。「陳默,
你爹當年欠我的錢,連本帶利該還了。」「不然我把你那破診所掀了!」聽到這個聲音,
我的恨意翻涌。林強。這個毀了我們家的男人。十年前,
就是這個聲音在電話里逼父親抵押診所。后來父親從頂樓墜落,從此右腿徹底廢了。
他口袋里還揣著沒簽字的抵押合同。母親那晚把自己鎖在藥房,
我扒門縫看見她對著個銀色東西說話,那東西掉了塊漆。后來她總說:「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無?!怪蟮拿恳惶於枷胗H手殺死這個男人?!嘎牭搅??」張警官關掉錄音。
「動機、兇器、監(jiān)控?!埂溉R了?!埂改氵€有什么好說的?」「是他先動手的?!?/p>
我重復道,喉嚨發(fā)緊。牙齒也在打顫。但這不是害怕,而是恨。憑什么他死了還不安生。
「倉庫監(jiān)控硬盤被砸了。」張警官突然冒出一句。「你特意跑回去砸的?」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我低頭盯著手銬,不敢對視張警官的眼睛。「我怕。」「怕什么呢?!?/p>
「怕他們查到?!箯埦倨鹕碜叩轿颐媲埃┥磉^來,呼吸噴在我臉上。「陳默,
你最好想清楚?!埂钢旅鼈麃碜宰笃沧樱愕淖笫诌€打著石膏?!刮颐偷靥ь^。
正好撞上他深究的眼神?!缸孕l(wèi)?」他嘴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嘲諷。「你這個自衛(wèi),
可是精準得很啊」鐵門重重關上的,我閉上眼等著下一次審問。3鐵門再次打開,
刺眼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我被狠狠地架出去,可見他們有多恨我。走廊里響起電視的聲音,
張警官惡狠狠地盯著我。新聞聯(lián)播的大橫幅寫道:「嫌疑人陳默因父仇殺害林強?!?/p>
畫面切到倉庫門口的警戒線,評論區(qū)的字滾得飛快,「殺人犯必須死刑!」
「為父報仇沒錯??!」唾沫星子像要從屏幕里噴出來,審訊室新?lián)Q的白熾燈更亮,
照得桌面發(fā)白。張警官的臉色比燈還冷,「錄音怎么回事?」他把手機拍在桌上,
屏幕上是新聞截圖,標題紅得刺眼,「獨家!死者林強與嫌疑人父親的債務錄音?!?/p>
「我怎么知道?」我盯著他的眼睛,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殺人就是殺人,輿論也改變不了。
「這絕對是你們內(nèi)部的事?!顾蝗徽酒饋恚薏坏卯攬鼋Y案。「陳默,別跟我玩花樣」
「現(xiàn)在全網(wǎng)上都在罵你」「也有人說要放了你」「你覺得很得意?」其實,是有一點得意,
我覺得我沒做錯。第三次提審在深夜,年輕警員打了個哈欠,「再講一遍案發(fā)時間。」
「八點二十?!刮覞M不在乎地回答。
張警官突然把平板拍在桌上:「第一天你說的是『七點五十』?!埂競}庫后門的鎖?」
「我去的時候就開著的?!刮夜室忸D了一下。「昨天你說是你撬的?!?/p>
張警官的筆在筆錄本上戳出個洞,「陳默,你在耍我們。」4走廊里傳來爭吵聲,
張警官的吼聲整棟樓都聽得到?!刚l讓你們把錄音交出去的?!挂蝗浩胀ň觳桓艺f話,
「上面催著要結果?!沽硪粋€聲音很悶,「一個月內(nèi)必須結案?!箯埦偻蝗徊徽f話了,
腳步聲靠近,審訊室的門被推開,張警官進來時,額頭的青筋可明顯了,
「知道外面怎么說你嗎?」「有人說你是孝子!」「有人說你是惡魔!」他拿起桌上的水杯,
沒喝,「但我似乎覺得,」「你在等什么。」我低下頭,什么都不敢說。
現(xiàn)在說話肯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網(wǎng)絡上的聲討還在繼續(xù),有人扒出了父親的照片,
配文「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診所的玻璃被人砸了,張警官還特意拿給我看,
現(xiàn)場拍的視頻里,診所一片狼藉。5第四次審訊,張警官沒提案情,估計也沒啥反轉。
只盯著我看,「你父親的自殺報告里,有個簽名很奇怪?!埂赶癖蝗烁倪^?!?/p>
我低著頭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在試探,我知道我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接話,「林強的賬戶,
每個月都有一筆錢進賬。」「來源不明!你知道嗎?」他突然說道。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的臉。
鐵門小窗被推開,遞進來一張紙,是輿情報告,紅色的字標著熱搜榜?!戈惸佬獭?/p>
排在第一。「林強高利貸」排第三。張警官掃了一眼,揉成一團狠狠扔進垃圾桶。
「你故意說錯時間?!埂腹室庥涘e鎖的類型?!埂妇褪窍胱屛矣X得不對勁?!顾穆曇艉茌p,
忍不住想發(fā)火的樣子很好笑?!笧槭裁??」我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我累了。」
我繼續(xù)低下頭,不再說話。張警官走的時候,腳步比平時慢了很多。他在門口停了一下,
「別以為輿論能救你!」「也別以為能瞞多久!」可是我真的沒有找人散播消息。
門關上的瞬間,我聽見他對外面說,「查林強最近的通話記錄,」「所有號碼都列出來。」
6我被拽進走廊,距離被抓已經(jīng)過去七十二小時,第五次的審訊室,比之前的小了很多,
桌子也破舊,張警官更加緊張了。張警官把一疊通話記錄拍在桌上,
最上面的號碼被紅筆圈了,「周正華」「認識嗎?」他推過來一張照片,
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胸前別著慈善晚宴的徽章,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涼意,
「林強死前最后一個電話打給他,」「通話時長七分零三秒?!刮乙廊粺o動于衷?!覆徽J識。
」張警官拿起照片。一邊來回走動一邊自言自語?!钢苷A,市里的大慈善家?!?/p>
「捐了三所希望小學?!埂缸蛱爝€去醫(yī)院看望白血病兒童。」他突然笑了一聲。
「你說巧不巧?!埂杆彩悄愀赣H當年的債主之一?!?/p>
張警官翻出周正華的工商檔案:「十年前他名下公司接了城南拆遷項目,
正好是你家診所所在的片區(qū)?!?第六次審訊,這一次他們帶了測謊儀。
冰涼的金屬片貼在我胸口,「案發(fā)當晚你見過周正華嗎?」「沒有?!箖x器的指針跳了一下,
幅度不大。「你故意擦掉匕首上的指紋?」「是!」這次指針沒動,但張警官的眼睛亮了。
「為什么?」「因為上面有別人的。」我的聲音沉了沉。測謊儀安靜得像塊石頭,
張警官的瞳孔卻縮了這時,走廊里傳來高跟鞋聲,一個法醫(yī)停在門口,小窗被拉開,
法醫(yī)遞文件時冷聲道「周先生的不在場證明,案發(fā)當晚他在慈善晚宴?!?/p>
「有二十三位嘉賓可以作證?!辜夹g科隨后補充道:「晚宴有半小時空窗期,
監(jiān)控顯示周正華的車那段時間不在停車場。」警官的眉頭肉眼可見地皺成了疙瘩。
第七次提審在凌晨。張警官的黑眼圈黑得像熊貓,他把一份銀行流水推過來,
「周正華每個月給林強轉一萬。」「持續(xù)了十年。」「你父親自殺前三天?!?/p>
「林強賬戶多了五十萬?!埂高@也是巧合?」我盯著流水單上的數(shù)字,五十萬,
這不正好是父親診所的估價。測謊儀再次被搬進來,「你知道周正華和你父親的死有關?」
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不知道?!怪羔槃×一蝿樱乱豢叹鸵獜谋肀P里跳出來,
張警官關掉儀器。「陳默,你到底在保護誰?」「還是在等誰露出馬腳?」
他的手指點著周正華的照片,「這個人。」「十年前因為一場車禍賠了巨款,差點破產(chǎn)?!?/p>
「后來突然就有錢了?!惯@個時候鐵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年輕警員臉色發(fā)白?!笍堦牐?/p>
周正華的律師來了?!埂刚f要保釋陳默?!刮颐偷靥ь^。這是我沒有想過的結果。
張警官的眼神突然變了,整個人瞬間充滿干勁。他盯著我,像在看一個解不開的謎題,
「看來?!埂赣腥思绷??!顾闷鹜馓住!赴殃惸瑤Щ厝??!埂缚春盟?。」走回牢房的路上,
我聽見警員在議論,「周正華為什么要保釋兇手」「會不會是想私下解決」只有我知道,
風浪越大,魚越貴。8牢門的鐵鎖響了,第七次審訊,張警官的襯衫皺皺巴巴的,
眼底的紅血絲比昨天多了許多,看來他并沒有找到他想要的。「周正華的不在場證明。」
他把一沓照片推過來。每張都是周正華在晚宴上的樣子,和賓客碰杯,接受記者采訪,
時間戳精確到分鐘?!付撕炞謸??!埂杆氩?jīng)]離開宴會廳?!?/p>
張警官的手指按在照片上,「那個七點零三分的通話是助理接的?!埂钢苷A在臺上致辭?!?/p>
我數(shù)著他身上的紐扣,想伸手給他扣上。一臉無所謂地說:「那就結案吧?!?/p>
「反正證據(jù)都指向我?!埂溉耸俏覛⒌?。」他突然把照片掃到地上,相框摔裂的聲音。
讓我想起了父親墜樓時的悶響。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年輕警員跑過來急切地說,「張隊,
上面又來電話了?!埂复呓Y案報告?!硅F門關上時,我聽見張警官罵得老難聽了,
「一群廢物。」「被個慈善家耍得團團轉?!?下午張警官又來了,
這次換了一個有陽光的房間,張警官抱著什么東西,「你母親的遺物。」他推過來一個紙箱,
「我們?nèi)ピ\所調查滅門案的時候?!埂膏従诱f她去世前總抱著個鐵盒子?!刮抑?,
那是母親的鐵皮盒,藏在衣柜最深處的那個,她說重要的東西不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我看了看,
里面只有病歷和藥瓶。我低下頭什么也沒說。張警官盯著我的眼睛,「你在等什么?」
「等我發(fā)現(xiàn)點別的?」我低頭看手銬,頓了頓說,「她哮喘加重那半年,
總把這說明書塞在盒子里?!刮彝蝗婚_口,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你們搜診所時,
沒看到一個銀色錄音筆嗎?外殼掉了塊漆?!埂杆傉f那是保命的東西。」張警官抬眼時,
我已經(jīng)低下頭:「藥柜第三層,最左邊的格子有個夾層。」「她教我配藥時說過。
重要的東西要藏在藥味最濃的地方,壞人聞不到?!蛊鋵嵾@話是十年前說的。
那天母親把錄音筆塞進夾層時,我正好撞見,她慌忙把我推開,只說「等你爸的事了了,
媽就告訴你這里面是什么?!购髞硭龥]來得及說,診所就被林強砸了一次,
母親連夜把錄音筆轉移到霧化器包裝盒里。我在收拾殘局時,瞥見她把盒子塞進了藥柜夾層。
這些年我守著診所,每天擦藥柜時都會摸到那個鼓起的夾層,卻從沒敢打開。
我怕里面裝著的,是比父親墜樓更殘忍的真相。直到此刻,看著張警官眼里的火苗,
我突然明白母親那句話的意思。所謂「保命」,不是保她自己,
是保十年后能有人聽見這錄音里的東西?!溉タ纯窗??!刮姨痤^,
「說不定能聽見林強之外的聲音?!顾麤]說話,我也沒繼續(xù)說。但我知道,他會去查。
深夜的牢房,這一次能看到透進來的月光,走廊傳來動靜,是張警官的腳步聲,火急火燎,
第二天的審訊室,張警官的手里多了個證物袋,一只銀色的錄音筆,外殼有掉漆的痕跡。
「藥柜夾層里找到的?!顾聪虏シ沛I,母親的咳嗽聲先傳出來,很輕,然后是男人的聲音,
模糊但能辨認,「林強,不能留活口」錄音突然中斷,電流聲刺啦作響。張警官關掉錄音筆,
拿出一疊報告?!笢玳T案?!埂甘昵暗摹!埂敢患胰谠嵘砘鸷?。」
他的聲音快要不耐煩了?!改隳赣H為什么錄這個?!埂改悄甓炝謴妬碓\所鬧事,
母親在藥柜后聽到他說『讓那家人消失』,從那天起她就總把錄音筆帶在身上。」十年前,
爸爸右腿斷掉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林強都沒有出現(xiàn),但是爸爸卻死活不愿意說,
只是說一切都過去了。就當我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爸爸媽媽和弟弟,
在一場車禍中徹底地離開了我。
鐵門小窗被拉開年輕警員遞進新的文件「周正華的公司十年前接過一個拆遷項目。」